山西是“烏金墨玉”之鄉,煤炭資源得天獨厚。大自然情有獨鐘的造化和勞動地域分工的任務要求,使山西成為國家重要的煤炭能源基地。籍此,煤炭成了山西的表征物,資源型經濟成了山西經濟的本質特征。
山西的經濟,興于煤炭。山西的問題,生于煤炭。煤炭支撐和成就了山西,也影響甚至拖累了山西。山西享受著巨額的煤炭紅利,同時也付出了沉重的發展代價。
談論山西,煤炭是擋不住的誘惑,躲不掉的問題,放不下的選擇,繞不開的話題。評判山西,煤炭承載著特殊的歷史使命,主導著區域形象與利益。問道山西,愛恨與毀譽集于煤炭,功過與是非歸于煤炭。
一
“黑色石頭出太行”,山西與煤炭的淵源可謂久矣。在北魏時期,大同一帶就開始采掘煤炭,用于取暖和煮飯。隋唐時期,煤炭成為上黨(今長治)地區不可缺少的生活物資。進入宋朝,山西成為國內重要的煤炭產地。到清代,山西煤炭已遠銷周邊地區。1907年保晉礦務有限總公司的創辦,揭開了近代民族資本機器采煤業的序幕。20世紀20、30年代,煤炭成為近代工業的重要支柱。抗日戰爭期間,日寇相繼侵占了大同、軒崗、富家灘、潞安等煤礦,對山西煤炭進行肆意掠奪。可以說,近代山西建構和孕育了煤炭能源基地的歷史基因。
新中國成立以后,基于資源稟賦優勢,山西被確立為國家重要的煤炭生產基地,走上了一條大規模開發煤炭資源的道路。上世紀50年代中后期,大同、陽泉等老礦區進一步擴大生產,西山、汾西等新礦區相繼開發,原煤產量占到全國的1/5以上,資源型經濟體系雛形初具。以此為邏輯起點,煤炭在山西開始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山西被 綁到煤炭基地的“戰車”上,山西的經濟史也在很大程度上被煤炭所改寫。
“六五”時期,為緩解能源瓶頸,在“盡快把山西建成國家強大的煤炭能源基地”目標號召下,受國家“有水快流”政策的強力驅動,國有、地方、鄉鎮煤礦(甚至還有軍礦)紛紛上馬,開發規模急劇攀升,山西煤炭的群體化開發格局基本形成。80年代初產量達到1億噸,80年代后期產量超過兩億噸。自此,煤炭與山西,結下不解之緣,還有難解之怨。
新中國成立60年來,山西累計生產原煤超過百億噸,為全國經濟發展提供了強大的能源支撐,為保障國家能源安全作出了巨大貢獻。作為支柱產業,煤炭工業提供的稅收約占全省可用財力的一半以上,有力地推動了區域經濟的較快發展。然而,煤炭資源的大規模、高強度開發與利用,也使山西逐步滑入“資源優勢陷阱”之中。在日復一日地向外輸送能源的同時,產業單一、環境惡化、后續發展能力匱乏等資源型經濟痼疾也日益顯現。
煤炭資源的大規模、高強度開發,重塑了山西的經濟,異化了山西的文化,改變了山西的發展軌跡。煤炭與山西,好似形影相隨的一對伴侶,又好似難離難棄的一對冤家。煤炭,帶給山西滾滾的資源財富,也留給山西無法承受之重。煤炭,輝煌與沉寂系于一身,是山西引以為榮的驕傲,也是山西揮之不去的陰影。
放眼全球,曾經點燃英國產業革命的煤炭產業,在過去兩個多世紀的歲月中經歷了角色地位的滄桑巨變和歷史興衰。從被譽為“黑色金子”的能源產業主宰者,到被石油、天然氣所庖代,再到“能源多極化”時代的嚴峻挑戰。從現代工業“糧倉”和“血站”的勃興繁榮,到“煤焦之鄉”的衰退沉淪,再到傳統產煤地域鳳凰涅磐般的重生與復興。過去的歷史,帶給我們太多的思考和啟迪。置身在日益激烈的競爭和挑戰之中,必須承載起煤炭打包給我們的一切,用勇氣和智慧走出一條自己的路來。
二
“成也煤炭、敗也煤炭”的表象背后,是根深蒂固的傳統資源觀。它潛移默化、異常深刻地影響著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
煤炭資源,既是誘人的“資源餡餅”,也是可怕的“資源陷阱”。那么,到底應該怎樣認識資源,資源是不是潘多拉盒子中的魔鬼,資源型地區是不是注定要走上發展的反面?這是難以回避的現實詰問。事實上,資源本身并沒有與生俱來的“原罪”,也不是從天而降的“麻煩制造者”。眾多的資源豐裕地區,之所以前后相繼、不約而同地落入資源型經濟的怪圈,其原因在于發展觀的扭曲、資源制度的缺失與開發方式的失當。
金匠從來不靠口袋里的金幣過日子,工具袋里那幾把不起眼的家什,才是他安身立命之本。對于資源豐裕地區而言,資源開發利用的能力遠比資源賦存的多寡重要得多。如何科學地認識資源優勢,如何恰當地把握資源優勢,如何合理分配和有效使用滾滾而來的資源財富,是能否走出資源型經濟怪圈的決定變量。
科學地認識資源優勢,是解開資源型經濟死結的前提和要害。優勢是一把“雙刃劍”。煤炭資源優勢并不總是經濟發展的福音, 有時候也會成為發展的詛咒。如果只盯著煤炭資源優勢,任由資源優勢肆虐,就會妨礙或抑制其他優勢的正常發揮,阻斷工業化的正常推進。如果放棄煤炭資源優勢,就會妨礙或抑制資本積累和財力增長,削弱在國家宏觀層面的影響力和話語權,遲滯工業化的發展步伐。
觀念創新昭示著科學發展的未來。樹立現代發展理念,是資源型經濟轉型發展的首要前提。如果抱守“靠山吃山”的陳舊觀念,沉湎于資源優勢之中,必然會鎖定于資源依賴的發展路徑,淪落到“坐吃山空”的境地,最終走向“礦竭城衰”的歷史宿命。
傳統發展觀曾經主宰著山西的煤炭開發乃至經濟開發。依賴資源的觀念、保守封閉的觀念、增長優先的觀念、單純物質增長的觀念、生產至上的觀念、注重外延擴張和短期利益的觀念,都是傳統觀念的突出表現。強調全面協調可持續的科學發展觀,正在成為發展的主旋律,鮮明地表現為創新的觀念、開放的觀念、可持續發展的觀念、現代財富的觀念、綠色集約發展的觀念、合作競爭的觀念、質量與效能優先的觀念。摒棄傳統的發展觀,樹立科學的發展觀和正確的政績觀,是引導區域經濟轉型發展的當務之急。
從可持續財富觀來分析,一個國家或區域的總財富是由自然財富、物質財富、人力財富和社會財富組成的。不同的資源開發路徑,必然產生截然不同的發展結果。好的發展路徑是,自然財富的適度減少,應當以物質財富、社會財富和人力財富相應或更多的增加為前提。否則,就會造成總財富的衰減。人類社會已經進入了新的發展階段,技術、信息、智力、制度乃至品牌、創意、專利等都已成為更加重要的戰略資源,財富越來越無形化和非物質化。
觀念決定著事業的成敗、乃至發展的命運。觀念超前,就能夠敏銳地發現潛在的發展機會,占據新的發展高地。山西的未來取決于觀念的更新和嬗變。對于轉型中的山西來說,革故鼎新,揚棄傳統,從物質財富觀走向文化財富觀、知識財富觀、技術財富觀,必將引領和推動區域經濟的崛起和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