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注》取得的成就是多方面的,可以肯定的地方很多。以下五個方面是本人感受最深的,謹簡要評述如下,供學(xué)界參考。
一、適應(yīng)研究的急需
碑刻文獻以其數(shù)量巨大,內(nèi)容豐富,文獻真實性強,產(chǎn)生的時間、地點準確,便于斷代分域研究等諸多優(yōu)勢,在政治、經(jīng)濟、歷史、經(jīng)學(xué)、宗教、科技、民俗、文學(xué)、書法、語言文字等諸多領(lǐng)域具有十分重要的研究價值。
正是由于碑刻文獻具有不可替代的材料優(yōu)勢,使得金石學(xué)一直是中國學(xué)術(shù)史上的一門顯學(xué),研究成果相當(dāng)豐富,研究的深度和廣度也相當(dāng)可觀。只是由于對碑刻文獻整理不夠,其潛在研究價值與實際研究現(xiàn)狀之間存在著很大差距,突出表現(xiàn)在研究多集中于歷史、書法方面,領(lǐng)域比較狹窄;研究成果比較零散,綜合、系統(tǒng)、深入的研究成果很少。制約碑刻文獻科學(xué)利用和深入研究的最根本的原因存在于文獻本身,材料太散碎,不易獲取;材料太原始,不便利用,是其突出表現(xiàn)。
《校注》應(yīng)研究之急需,用10年工夫,全面、系統(tǒng)搜集目前所見西漢至南北朝年間產(chǎn)生的所有碑刻文獻,包括碑碣、石闕、摩崖、墓志、塔銘、地券、鎮(zhèn)墓文、畫像題字、造像記、刻經(jīng)記等,材料出土下限斷至2007年,共計著錄碑刻1417通,第一次對該時期已出土的碑刻文獻進行徹底的清理,為漢魏六朝文史諸學(xué)科的研究提供了珍貴的材料,具有重大的實用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
二、材料真實可靠
影響研究結(jié)論可靠性的因素是多方面的,但首要的是材料是否真實。《校注》堅持實事求是的科學(xué)精神,著錄的碑刻,以原石現(xiàn)存者為首選,其次是雖無原石,但有拓本、照片可以依憑,極個別重要的,可靠的石刻摹本也酌情收錄。材料來源少部分屬于歷代流傳,更多的則是20世紀以來新出土、新公布的資料。這些材料大多保存在全國各地博物館、圖書館,甚至是專門的石刻陳列館,流散文物很少。所收石刻都進行了嚴格的鑒別,斷定時代,剔除偽刻,以確保著錄內(nèi)容的真實可靠性。如《二圣廟碑》,《北京圖書館藏歷代拓本匯編》題為“北周刻”,無具體年月①,作者依據(jù)碑文,考察史實,斷為五代后周顯德三年,不予收錄。有部分碑刻是首次公布,如北魏《楊叔貞墓志》、《楊幼才墓志》、《楊遵智墓志》,是研究弘農(nóng)楊氏的珍貴資料。
三、體例嚴整
信息量豐富,使用方便,科學(xué)合理,是《校注》制定體例的基本原則。所收碑刻一律以時間先后為序,每通碑石都公布拓片圖版、楷書釋文、現(xiàn)代標點,詳細注明資料來源,既便于查鬩,又方便復(fù)核。每通碑石都于標題下簡要介紹原石刻立、出土的時間、地點,碑刻流傳、存佚、翻刻、摹錄、椎拓、缺損等情況,說明碑刻石質(zhì)、形制、尺寸、紋飾、書體、書法風(fēng)格、碑面附刻,提示與該碑刻相關(guān)的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包含的信息量很大。碑刻都有詳細校勘和扼要注釋,盡可能為使用這批材料從事別項研究提供方便。每通碑按圖版、提要、釋文、校注依次編排,各部分內(nèi)容彼此關(guān)照,互相支撐,體例科學(xué)合理。最后還編寫了《漢魏六朝碑刻總目提要》,著錄碑目2600多通,包括不見原石、拓本、摹本的所有碑刻,是對該時期碑刻文獻的一次總清理。
四、釋文準確性高
碑刻銘文釋讀的困難主要是石皮剝蝕,字畫缺泐模糊;異體紛呈,文字俗別訛混。歷代釋文都程度不同地存在釋讀錯誤。《校注》所收碑刻,有的沒有釋文,靠作者一一釋讀,首次公布;部分已有釋文,作者并不直接轉(zhuǎn)錄,而是重新釋讀,并利用多種碑版拓片反復(fù)校勘,糾正化誤,補充缺漏,校正了前人釋文的各種失誤近7000條,其功甚巨,表現(xiàn)出扎實的語言文字功底。如北魏《元融墓志》:“封豕縱突,長虵肆噬。義厲其心,沖冠裂眥。奮殳刺逆,抽戈自衛(wèi)。”糾正《漢魏南北朝墓志匯編》釋“殳”作“炙”①,《洛陽出土北魏墓志選編》作“戈”之誤。北周《尉遲運墓志》:“奮髯坻幾之威,不行已肅;竹馬蒲鞭之化,有德斯感。”糾正《中國北周珍貴文物》、《新出魏晉南北朝墓志疏證》釋“奮”為“舊”之誤③。北魏《元維墓志》:“葵言兆,七飯將臨。龍軒止轍,鳳吹虛音。”《校注》指出“葵”通“揆”,測度,古代常“揆度”連文。“”,同“筮”,是“筮”的訛字,義為占筮。揆筮,占卜測度,以選擇葬地和葬期。批評《洛陽出土北魏墓志選編》釋“”為“莖”④,以“葵莖”為植物名,文義毫不相千。北魏永熙二年《王悅及妻郭氏墓志》:“然龜謬卜,兆人定陵,嚴敬理殊,事當(dāng)遷改。至永熙二年,夫人薨逝,言歸同穴,更營墳隴。”《漢魏南北朝墓志匯編》釋“至”誤為“主”⑤。因釋字之誤,又標點為“然龜謬,卜兆人定陵,嚴敬理殊事,當(dāng)遷改主。永熙二年,夫人薨逝”,遂使文不可讀。經(jīng)過作者的辛勤付出,《校注》不僅為學(xué)界提供了準確可信的碑刻文獻文本,而且為系統(tǒng)整理歷代碑刻文獻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范本。
五、注釋簡明實用
注釋是《校注》的又一大內(nèi)容,作者對碑銘中的生難疑似之字、俗訛字、假借字、同形字,都詳加考辨;對生僻疑難詞語、重要引語、成語典故、碑文涉及的歷史人物、歷史事件,都詳加考證,逐一注釋;對碑刻原文的誤刻,后世的剪裱錯亂、挖洗補綴等問題也進行了必要的清理。不少注釋考辨,解決了學(xué)界的長期誤解,成為不刊之論。如晉太康五年(《楊紹買地莂》“對書破莂”,注釋指出,制作契券時,書寫內(nèi)容相同的兩份契約,稱對書。將寫好的一式兩份契約文書剖分為二,雙方各執(zhí)其一,稱“破莂”,義同“破券”,糾正了《漢語大詞典》釋“破券”為破費之誤。南朝梁《喬進臣買地券》“其錢交付訖,其地更不淂忓恡”,釋“忓恡”為冒犯、侵犯,可以糾正到目前為止各種雜志公布買地券釋文的大量錯誤。《校注》還對六朝史書作了大量補正,如《元懷墓志》下注:元懷,《魏書》卷22有傳,但殘缺,僅存三十五字。賴此墓志,以補史傳之闕。北魏《刁遵墓志》下指出刁遵第五子宣,《魏書》作“宜”,誤。《崔敬邕墓志》下指出“營州”,《魏書》本傳作“管州”,形近而誤。其注釋都言之有據(jù),每多精要。利用《校注》的成果,可以直接進行文史領(lǐng)域的多方面研究。
我們相信,《校注》的出版必將促進碑刻文獻學(xué)研究的向前發(fā)展,在此書提供的文獻材料基礎(chǔ)上,必定能夠產(chǎn)生出更加豐碩的研究成果。
注釋:
①趙超:《漢魏南北朝墓志匯編》,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204頁。
②朱亮主編:《洛陽出土北魏墓志選編》,科學(xué)出版社,2001年,第111頁。
③負安志:《中國北周珍貴文物》,陜西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93年,第101頁;羅新、葉煒:《新出魏晉南北朝墓志疏證》,中華書局,2005年,第304頁。
④《洛陽出土北魏墓志選編》,第146頁。
⑤《漢魏南北朝墓志匯編》,第310頁。
⑥漢語大詞典編輯委員會、漢語大詞典編纂處:《漢語大詞典》卷7,上海辭書出版社,1986年,第1030頁。
本文原刊于《碑林集刊》2010年,引用請查閱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