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西域研究》2020年第4期
帕提亞東征與絲路中段的曲折拓展[1]
公元前2世紀大月氏西遷所引起的塞人遷徙浪潮,導致了帕提亞帝國嚴重的邊患。米特里達提一世的東征,將帕提亞人的勢力向東推進至木鹿乃至河中地帶,帕提亞人控制下的撒馬爾罕道由此暢通。未幾,塞人再犯,帝國東部局勢再次告急。隨著米特里達提二世的東征,帕提亞人最終得以控制從木鹿東至阿姆河中部的地區。帕提亞人的東征不僅解決了帝國的邊患,而且帝國統一秩序的確立更在客觀上保障了絲綢之路中段有效貿易格局的形成,為張騫時代絲綢之路的最終連通奠定了基礎。
絲綢之路作為橫亙古代歐亞大陸的洲際交通樞紐,它的開通是歷史時期東西方世界雙向拓進的結果。除了公元前2世紀以張騫為代表的漢代中國人由東向西的探索外,早在公元前6世紀以來,波斯人、希臘—馬其頓人以及帕提亞人和羅馬人都曾努力積極地向東探尋,他們對于絲綢之路的開通和延伸也作出了應有的歷史貢獻。因此,于改善國內絲路史研究“難以西進”的困境著眼,絲綢之路歷史的研究顯然需要在“整體歷史視野”的引導下進行必要的視角轉換。[2]
整體考察絲綢之路本身的歷史發展,不難發現內陸歐亞的地理特征和歷史發展的不平衡,導致絲路各段交通的發展具有明顯的不同步性。如波斯帝國的對外征服和亞歷山大的東侵直接促使帕米爾以西從中亞至地中海一線交通網的較早確立,但帕米爾以東經新疆、河西走廊連接中原的東線在真正意義上的開拓卻始于漢代,這說明西部絲路線的暢通明顯要早于東部絲路線。[3]與此同時,絲綢之路的暢通及其發展與沿途地區的政治局勢緊密相關。以西部絲路線為例,如公元前3世紀中期以后,從近東兩河到印度河之間,諸國相互攻伐,戰事頻仍,加之中亞北部地區游牧民的南遷等原因,西部絲路交通線,尤其是中亞一段的貿易交往時常受到游牧民南侵的影響。直至前2世紀以后,隨著帕提亞人的屢次東征和帝國統一秩序的確立,絲路中段的交通線方又復歸于單一穩定政權的統轄之下,這為隨后張騫西使和絲綢之路的全線貫通奠定了堅實的歷史基礎。換言之,張騫時代絲綢之路全線的開通離不開帕提亞人對絲綢之路中段的開拓。
然而長期以來,由于文獻記載的貧乏,學界對帕提亞與絲綢之路關系問題的探究多停留于宏觀性的概述,系統性的深入研究并不多見。[4]對于帕提亞人建國后向東擴張的歷史,更因史料的奇缺而少有人碰觸,以至成為早期帕提亞史研究中長期滯留的難題之一。鑒于此,本文以中西方古典文獻和錢幣學材料為核心,結合近現代國內外學者的相關研究,試圖在厘清帕提亞東疆邊患問題由來的基礎上,重點考察帕提亞人的兩次東征與絲路中段道路交通的拓展變遷,進而說明帕提亞在絲綢之路全線貫通的過程中所發揮的歷史作用。
一 大月氏、大夏、塞人與帕提亞東部疆域問題的由來
公元前3世紀末,匈奴在蒙古高原的崛起引發了游牧世界對農耕世界的第二次大沖擊浪潮。[5]匈奴對漢王朝的威脅不僅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絲綢之路的開通,而且也直接和間接地影響到歐亞內陸政治格局的變動。受到匈奴和烏孫打擊后,月氏人的西遷曾兩度引起了伊犁河至阿姆河一帶塞人西進的浪潮,從而直接導致了帕提亞時期最嚴重的邊患。這一多米諾式的民族遷徙便構成了帕提亞東部疆域問題的大背景。
根據《史記》和《漢書》的記載,在匈奴崛起以前,月氏勢強而“輕匈奴”,頭曼亦曾將其子冒頓“質于月氏”。當時大月氏稱霸于從祁連山至天山、阿爾泰山的廣大地區,且一度伸張勢力至河套內外。[6]及冒頓立,月氏才開始大規模西遷。[7]關于大月氏西徙問題的研究,尤以兩次西徙的時間分歧較多。但結合張騫西使期間對于大月氏的敘述,則又可進一步推測出較為確切的結論。[8]且細說如后。第一次西遷大約在公元前177~前174年間,因“月氏王為冒頓所殺”,遂由河西遷至伊犁河、楚河等塞地。《漢書·西域傳》說:“大月氏西破走塞王,塞王南越縣度,大月氏居其地。”即說明大月氏趕走了塞種人,占其地而居。“其地”,普遍的說法是伊犁河地區。雖然《漢書》只是說“塞人南越縣度”,但顯然被大月氏從塞地逼走的塞種,也有一部分西徙至錫爾河以北馬薩革泰人居地,并逐漸渡河南下侵入索格底亞那地區。查士丁說尤克拉提德(Eucratides I Megas,約公元前171~前145年在位)統治時期,巴克特里亞人在內外戰爭的侵擾下失掉了國土,逐漸衰落,正是對這一情形的映證。[9]這批塞人集聚于阿姆河以北,與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形成對峙之勢長達20多年。[10]約公元前140年,他們的四部Asii、Pasiani、Tochari和Sacarauli趁機推翻了希臘人在巴克特里亞的政權,建立了大夏國。[11]也許正是由于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的緩沖作用,所以月氏人第一次西遷所引發的塞人西進浪潮并沒有很快涌入帕提亞帝國的邊疆。但隨著這一屏障的消失,帕提亞人的東部疆域就立即變成了塞人南下和西進的走廊。同時,也由于米特里達提一世(Mithridates I,約公元前171~前138/137年在位)強硬的抵抗,塞人對于帕提亞東疆的沖擊相對小了很多。不過即使如此,也不能否認這一時期就沒有塞人闖入過帕提亞領土的事實。如南亞史專家尼利斯(Jason Neelis)認為,公元前138年米特里達提一世去世后,原居于費爾干納和阿賴河谷的一支塞人進入了德蘭吉亞納(Drangiana)地區赫爾曼德(Helmand)河谷一帶,即后來的薩卡斯坦(Sakastan,即Seistan)地區。[12]
大月氏第二次西遷大約在公元前132~前129年間,因受匈奴和烏孫的聯合打擊,遂又放棄伊犁河、楚河居地,經由大宛、撒馬爾罕而西徙至媯水北。這次遷徙發生于張騫第一次西使被困于匈奴的時期,后來張騫曾在大夏停留一年多,清楚了其中的原委。《大宛列傳》載,大月氏“為匈奴所敗,乃遠去,過宛,西擊大夏而臣之,遂都媯水北,為王庭。”《漢書·張騫傳》亦言:“大月氏復西走,徙大夏地。”
由于文獻記載不甚明確,因此大月氏西擊且臣服的對象“大夏”便成了學界長久爭論的話題。[13]概括說來,主要觀點有以下幾種:第一,大夏即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并且認為大月氏西遷到阿姆河后,攻滅了希臘人在巴克特里亞的政權。理由是漢史籍中的大月氏,就是斯特拉波(Strabo,約公元前64/63~公元24年)所提及曾推翻希臘—巴克特里亞政權的四部之一的吐火羅(Tochari)。[14]第二,大夏即吐火羅國。約公元前140年,以吐火羅為首的游牧民征服了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約10年后,大月氏第二次西徙至此又臣服了吐火羅國。即是說,希臘—巴克特里亞先為吐火羅人所征服,后又為大月氏所征服。理由是這里的大夏即吐火羅的音譯。[15]第三,大夏本是塞人的部族Dah?于公元前3世紀中期占領錫爾河和阿姆河流域的地方后建立的國家。其根據是大夏可能即Dah?一詞的音譯。[16]第四,大夏即希臘人,理由是大夏(Ta-hia)的第二個音“-hia”是Yavanas的第一個音節,而Yavanas即希臘人,所以大夏即希臘人。[17]
綜合來看,目前的爭論主要集中于前兩說之間。究其原因,歸根結底還是因古文獻記載的不明確性所致。竊以為,以上觀點皆有其可取之處,但由于都存在推測的成分,因此不可避免彼此對立。相較而言,似以第二種更為可信。首先,從大夏“無大君長,往往城邑置小長。其兵弱,畏戰”一句來看,這種情況不符合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18]其次,若大月氏為吐火羅,以兩漢時期對大月氏的了解來看,為何兩漢史籍在交代大月氏時均不見“吐火羅”一名呢?吐火羅一名雖首見于《魏書》(作“吐呼羅”),但實際上吐火羅國兩漢時期就已來貢。《后漢書·西域傳》所云:“遠國蒙奇、兜勒皆來歸服。”學界多認為其中兜勒即Tukh?ra之音譯。[19]再者,《新唐書·西域傳》已明言:“大夏即吐火羅也。”[20]第四,將月氏認同是吐火羅是早期外來僧侶的錯誤,由于后人不能深辨以致出現混亂。[21]第五,近些年來對阿伊·哈努姆遺址的考古研究認為,巴克特里亞曾先后經過兩次游牧民入侵,[22]這顯然與第二種觀點更為相符。如此,大月氏西擊的“大夏”實為滅了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并在其故地剛剛建立了政權的吐火羅國家。
根據以上推論,再結合相關研究便可知大月氏第二次西遷的大致情況。約公元前132年,大月氏離開伊犁河流域。公元前132/131年過大宛時,很可能也遭到了輕微的抵抗,但很快就又經過康居。[23]渡河后,便闖入了吐火羅人建立的大夏。約公元前130年,大夏諸部受到大月氏的攻擊,鄰近的塞人也受此影響便漸漸云集于帕提亞帝國的東境,形成了嚴重的邊患。[24]根據查士丁的記載,約公元前128/127年,帕提亞國王弗拉阿特斯二世(Phraates II,約公元前138~前128/127年在位)在與塞人的戰斗中身亡。[25]同時,受大月氏攻擊的吐火羅人,也有一部分繼續西行至帕提亞帝國東部。約公元前124年,阿爾塔巴努斯一世(Artabanus I,約公元前128/127~前124年在位)又在與吐火羅人的戰斗中負傷身亡。[26]不出四年,帕提亞兩位國王皆歿于東疆的戰場,足見邊患對阿爾薩息斯王室政權的威脅。
由大月氏西遷引起的塞人諸部的西徙,如波推浪,漸波及帕提亞帝國的整個東部領土,甚至一度深入帝國的核心地帶。斯特拉波在介紹塞琉西亞時曾說,因為帕提亞人體恤塞琉西亞人,擔心他們會遭到斯基泰部落的禍害,便把這個村鎮變成了其都城。[27]這實際上從側面反映了塞人曾入侵帕提亞帝國西部的事實。[28]現代的學者們對此問題,也各抒己見。塔恩推斷此次塞人入侵帕提亞主要有兩個方向:西遷的一路從木鹿至赫卡通皮洛斯(Hecatompylos)再到埃克巴塔納(Ecbatana);南遷的一路從木鹿至赫拉特(Herat)再到錫斯坦(Sistan)。[29]馬歇爾則采用赫茨菲爾德的說法,甚至認為約公元前130年塞人征服了帕提亞帝國的大部分后,又在底格里斯河以東的查拉塞尼(Characene)建立了阿迪亞伯尼(Adiabene)的塞人王朝。[30]塞人的此次入侵及帶來的政治混亂,誠如俄國學者科舍倫科(G.A.Koshelenko)所說,使得剛崛起的帕提亞國家陷入幾近崩潰的邊緣。[31]
二 米特里達提一世的東征與撒馬爾罕道的出現
以上梳理了公元前2世紀以來大月氏兩次西遷所引發的塞人遷徙浪潮及其對巴克特里亞和帕提亞的影響。從這一時期內陸歐亞的整體歷史發展來說,正是由大月氏西遷引發的塞人對帕提亞帝國統一秩序的破壞,致使自亞歷山大東侵以來和塞琉古時期從河中經巴克特里亞西去美索不達米亞和南下阿里亞(Aria)、阿拉霍西亞(Arachosia)的有序貿易格局也受到了一定的沖擊。因此,對于帕提亞人而言,進行東征以解決塞人帶來的邊患問題,不僅是重建帝國秩序的需要,也是恢復塞琉古時代以來美索不達米亞通往河中地區貿易交通的必然選擇。本文所謂帕提亞東征,主要指帕提亞國王米特里達提一世和米特里達提二世(約公元前124/123年~前88/87年)在位時期鞏固東疆領土的軍事行動。從絲綢之路全線貫通的歷史過程看,這兩次東征對絲路道路交通的拓通意義重大。以下結合相關文獻和考古材料,分別就兩人的東征及其對絲綢之路開通所起的歷史作用略作分析。
帕提亞立國之初的70余年里,東西兩面分別受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和塞琉古宗主的壓迫,故領土主要囿于原帕提亞行省。即使向西獲得了一定的發展空間,但大體也不過赫卡通皮洛斯。及至米特里達提一世在位,帕提亞才由王國發展為帝國,因此,他被認為是帕提亞帝國的奠基者。但目前對于他本人生卒和即位時間的研究,疑云頗多。據查士丁《概要》記載:“大約在米特里達提開始他在帕提亞的統治的時候,尤克拉提德也開始了他在巴克特里亞的統治。”[32]由于尤克拉提德繼位時間約為公元前171年,所以學者們也將這一年視為米特里達提一世統治帕提亞的開始。至于卒年,則根據他在位后期發行的4德拉克馬銀幣(塞爾伍德類型13.5)上的塞琉古紀年,可大致確定為公元前138(或137)年。[33]如此,可推定米特里達提一世在位時間為公元前171~前138/137年,前后約34年,本人即采此說。[34]
關于米特里達提一世東征的研究,目前學界已積累了一些可資借鑒的成果,這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較為可靠的基礎。[35]就其東征的背景來說,不外乎以下幾個方面。一方面,米特里達提一世即位之初,帕提亞已有了70多年的經濟和軍事積累。查士丁在《概要》中說阿爾薩息斯一世(Arsaces I,約公元前247~前211年在位)自立國后,便趁機安定帕提亞的政治,招兵買馬,鞏固城市,以圖發展。由于國家土地肥沃,水源充足,經濟自然也得到了較好的發展。[36]另一方面,相對有利的周邊形勢為其對外擴張創造了適宜的時機。就西邊來說,塞琉古諸王雖然幾次力圖收復帕提亞,但因苦于與托勒密的戰爭而屢屢不能得逞。正當安條克四世(Antiochus IV,約公元前175~前164年在位)挫敗托勒密揮師東進時,卻又遇到羅馬的威脅。公元前164年,安條克四世卒,繼位者安條克五世(Antiochus V,約公元前163~前161年在位)年僅9歲。[37]就東邊而言,帕提亞立國之初,曾積極主動與希臘—巴克特里亞建立盟友關系,兩國間相對無事。但米特里達提一世即位后,形勢發生了變化。巴克特里亞在各方面戰爭的影響下,國勢驟衰,實際上已處于精疲力竭的狀態。[38]此外,早在米特里達提一世即位前,其兄長弗拉阿特斯一世(Phrates I,約公元前176~前171年在位)已征服了北部的馬爾迪人(Mardi),帕提亞北部的邊患已有所緩解。[39]總的來看,以上諸條件皆為米特里達提一世的東征提供了有利的保障。
古典文獻關于米特里達提一世東征的記載少得可憐。在所有可利用的文獻材料中,只有斯特拉波在《地理志》中為我們提供了一條間接并模糊的信息。
從上述信息看,斯特拉波只提及帕提亞人占領了巴克特里亞的一部分,同時還占領了索格底亞那部分地區。但他并沒有明確說明這一事件發生的時間、經過以及原因,這為目前的研究帶來了極大的困惑。在20世紀前期,塔恩卻指出《地理志》(11.11.2)有脫文現象。《地理志》原文:
塔恩在馬伽特(J.Markwart)和吉爾斯林(E.Kiessling)的基礎上,認為從
然而近些年來,學者們對于米特里達提一世東征的時間、東征所占領的地區等問題,又陸續提出了新的看法,這也意味著塔恩的論證面臨著新的質問。如關于東征的時間,就多達五種觀點。[44]此外,學界還普遍流行兩次東征的觀點。19世紀英國歷史學家羅林森(George Rawlinson)即持此說,他認為第一次發生于入侵米底之前,在與尤克拉提德的戰爭中奪取了西巴克特里亞地區,即上文斯特拉波所說的地方;第二次發生于公元前150年左右,由于巴克特里亞國勢衰弱,米特里達提一世在與赫里奧克勒斯(Heliocles,約公元前145~前130年在位)的戰爭中又奪取了東巴克特里亞的大部分。他認為米特里達提一世征服的地區大致在帕羅帕米蘇斯(Paropamisus)和巴爾赫之間,即捷詹河(Tejend)和哈里河(Heri-rud)之間的區域。[45]近年來,奧布瑞切特則在其新作中亦提出兩次東征說,并就該問題做了更為細致的論證。他認為第一次約發生于米特里達提一世在位的前期,應該在征服米底之前,具體時間很可能是在公元前163~前155年間。帕提亞人奪取了阿里亞、馬爾吉亞納和西部巴克特里亞,最東到扎里亞斯佩斯河(Zariaspes)和巴爾赫以南的地區;第二次在米特里達提一世統治的最后10年(公元前142~前132年)。不僅如此,奧布瑞切特還進一步否定了塔恩的推論,認為他的論證只是基于錯誤的假設,并對早期的學者如帕提亞史專家德貝沃伊斯(N.C.Debevoise)和意大利學者達菲納(P.Daffinà)等人采納塔恩觀點的做法表示遺憾。他認為圖里瓦(Tourioua/Touriva)可能是帕提亞人給他們所奪取的地方起的名字,而阿斯皮奧努斯(Aspiones)很可能與阿爾薩息斯王朝有關,并非希臘巴克特里亞的督區。這兩個地方應該位于哈里河和阿姆河中游之間,即現在以馬扎里沙里夫(Maz?r-i-Sharīf)為中心的區域。經過此次東征,尤克拉提德治下的巴克特里亞變成了帕提亞人的臣屬國,這一點在查士丁的《概要》中也有所反映。奧布瑞切特還補充說,至于目前錢幣材料顯示木鹿地區最早的帕提亞錢幣是弗拉阿特斯二世而非米特里達提一世的信息,顯然既不能完全用來作為否認米特里達提一世曾經征服木鹿的證據,也不能像科舍倫科那樣認為木鹿地區只是到了弗拉阿特斯二世時才成為帕提亞人勢力范圍的。[46]
從帕提亞史研究的學術歷程來看,塔恩和奧布瑞切特的論證實際上分別代表了帕提亞歷史研究中兩種不同的傳統。前者傾向于對史料作出大膽且精巧的解讀,后者則偏于審慎以及對錢幣等材料的綜合利用。相較而言,塔恩對史料的解讀過于隨意,奧布瑞切特的論證顯然更趨嚴密和合理。此外,就兩次東征的問題,雖然羅林森和塔恩、奧布瑞切特看法略有不同,但皆承認帕提亞人在米特里達提一世時期占據了木鹿,甚至是巴克特里亞和索格底亞那的南部。[47]這一點已為大多數學者所認可,可視為定論。
此外,米特里達提一世是否入侵過印度呢?這一問題的爭論源于以下兩條史料的記載。其一,西西里人狄奧多魯斯(Diodorus Siculus,約公元前80~前20年)在其《歷史集成》中說:
其二,羅馬帝國晚期作家保盧斯·奧羅修斯(Paulus Orosius,約公元375~?)在他的《反異教徒的歷史》中記載:
學者們對于以上兩人的記載多持懷疑態度。很顯然,兩人對同一個人物性格的描寫完全相反,這樣頗讓人懷疑他們記載的可靠性。結合米特里達提一世時期帕提亞的情況來說,入侵印度的可能性也比較小。首先,若米特里達提一世曾入侵過印度,何以查士丁《概要》和斯特拉波《地理志》皆不見有載?其次,約公元前165/155~前130年,印度處于米南德一世(Menander I)統治時期,國勢強盛,帕提亞人入侵的可能性不大;再次,印度西北不見有米特里達提一世的錢幣出土。雖然米特里達提一世錢幣上刻有大象,但不能就此認為這是其征服印度的象征。因此,如德貝沃伊斯所言,米特里達提一世入侵印度被貼上了“傳說”的標簽。[50]
不難看出,雖然文獻記載模糊難考,但總不失其可信之處。從上文對米特里達提一世東征的考述可知,在經過他的東征后,帕提亞人將勢力向東推進至木鹿,甚至過阿姆河與索格底亞那相接。換言之,經過米特里達提一世的東征,從帕提亞王都赫卡通皮洛斯至東界木鹿乃至河中一線的交通在統一王權的治理下得以重整,帕提亞人控制下的撒馬爾罕道由此開通。同時,在東南方向,由于帕提亞人對赫拉特和錫斯坦的有力控制,使得南去坎大哈(Kandahar)和印度的交通也獲得了進一步的保障。盡管經撒馬爾罕一線的交通網早已存在,但自公元前3世紀中期以后,該地區長期處于軍事沖突的大環境中。只是自米特里達提一世開始,帕提亞人通過利用自身的區位優勢有效地維護著絲路中段的交通和貿易,逐漸成為內陸歐亞帕米爾以西的最大中介商。張騫回國后向武帝報告稱“安息……其屬小大數百城,地方數千里,最為大國。臨媯水,有市……”即是對米特里達提一世東征后帕提亞人勢力東及河中的如實反映。[51]
三 米特里達提二世的東征與帕提亞段絲路交通的暢通
米特里達提一世去世后,隨著大月氏的第二次遷徙及其引發的新一輪塞人遷徙浪潮和河中格局的巨變,導致帕提亞人剛建立的東疆地區優勢旋而復失。如何重拾河中要地,又成了新繼位者不得不考慮的問題。本部分再結合相關材料,進一步考述米特里達提二世的東征及其對絲路交通的影響。
約公元前138年弗拉阿特斯二世繼帕提亞王位,因年幼,其母協其執政。同年,塞琉古開始了安條克七世(Antiochus VII,公元前138~前129年在位)的統治,此時武帝即位剛三年,時年僅18歲。通過前文的論述可知,此前不久,赫里奧克勒斯很可能在從印度來的希臘人幫助下,驅逐了進占巴克特里亞地區的帕提亞人,并收復了索格底亞納南部以及木鹿地區,但是塞人沖擊的大浪潮亦不可避免。[52]約公元前140年,在沖擊下希臘—巴克特里亞幾近崩潰之邊緣。不久,塞人的一支進入德蘭吉亞納地區赫爾曼德河谷一帶對帕提亞造成新的威脅。10年后的公元前130年,隨著大月氏第二次西遷產生的沖擊,塞人進一步向阿姆河以東和以南地區分別推進。但由于在今喀布爾一帶有希臘人的防御,因此,塞人大規模涌入帕提亞帝國的東境。[53]不出幾年,赫拉特、錫斯坦和木鹿等地皆為塞人所占據。[54]弗拉阿特斯二世在與塞人的戰爭中敗亡后,帕提亞人面臨的形式愈加嚴峻。其叔叔阿爾塔巴努斯一世在繼承王權的同時,更繼承了如何面對塞人和吐火羅人的難題。他甚至被迫向塞人納貢以求得和解,但最終亦歿于東征巴克特里亞的戰場。[55]這一事實足以反映塞人對于帕提亞帝國威脅的嚴重程度,同時也意味著在米特里達提一世之后,帕提亞人控制的撒馬爾罕道又被游牧民的遷徙所阻斷,雙方的戰亂也對這一時期的剛剛恢復的邊境貿易產生了不利的影響。
約公元前124/123年,米特里達提二世開始統治帕提亞,他的統治“是以與東西方威脅帕提亞王朝的勢力的斗爭開始的”[56]。查士丁說他戰功卓著,使自己贏得了“Magni”(偉大的)稱號,但對于他在位期間的歷史記載極其貧乏,只有寥寥數語。其《概要》摘記如下:
很明顯,文獻中所說給其先祖復仇一事,便說明米特里達提二世曾對帝國東部地區的吐火羅人和塞人發動過戰爭。那么除此以外,還有別的記載能說明米特里二世的東征嗎?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在薩克斯(Abraham Sachs)和亨格(Hermann Hunger)等著名亞述學家的努力下,巴比倫天文日志和文書材料陸續被整理出版,研究者在其中找到了一些可與古典文獻相互映證的線索。其中,公元前119年的一條文書材料有著如下記載:
A18:……那個[月],第15天,阿爾薩息斯國王的一份皮草文件
A19:[這份文件]是寫給巴比倫的主管和住在巴比倫的(希臘)公民的,并曾在觀察院被朗讀過;由于此,軍隊聚集了起來并且要去與那個(遙遠的)城市的王子及其部眾作戰[……]
A20:[古提人的],他們殺了我的兄弟阿爾塔巴努斯,我整頓[軍隊]反抗他們并與他們作戰;我在他們之間完成了一次大殺戮;除了兩個人以外[……]
A21:[……]沒有被殺;王子和他的部眾逃離戰斗并撤回艱難的群山里。
A22:[……]離開了。那個月,阿拉伯人像變得和以往一樣敵對并搶劫。那個月,國王阿爾薩息斯[去]到古提人(Gu-ti,即Gutian)國家那個遙遠的城市與他們作戰。[58]
這次戰役發生在巴比倫歷塔什里特(Tashrit)月,約公元前119年的9~10月之間,這顯然是在米特里達提二世統治的時期。巴比倫文獻中的“Gu-ti”(古提人),往往泛指游牧于扎格羅斯(Zagros)地區的蠻族,這是指吐火羅人。[59]阿薩爾在論及這一則材料時,認為這里的“Gu-ti”是入侵的游牧民,極有可能是指王家塞人部落中一支Sacaraucae。[60]若此,這無疑是指帝國東部曾經入侵過巴克特里亞的四部。奧布瑞切特認為,文書中提到的“古提人國家的遙遠城市”和“艱難的群山”無疑是指巴克特里亞,古提人即吐火羅人。由于米特里達提二世率領帕提亞人進攻,吐火羅人可能逃至巴克特里亞北部和靠近索格底亞那的希薩爾山(Hissar)中。至于文書中的阿爾塔巴努斯身份問題,他采用阿薩爾的意見,認為是米特里達提二世的兄弟而已。[61]該文書提供的時間線索,已無需懷疑。如果這一結論正確,那么米特里達提二世東征就有了進一步的佐證。
這一推論在斯特拉波的筆下也得到了證實,他在《地理志》中記載:
由于斯特拉波的記載來源自阿波羅多魯斯,此人生活于米特里達提二世統治時期,因此,可以阿波羅多魯斯記載這段歷史時所處的時代為時間參照。阿波羅多魯斯說,帕提亞人占領巴克特里亞是米特里達提二世東征的結果。而他所謂的早些時期帕提亞人趕走了尤克拉提德及其追隨者,顯然是在他以前發生的事情,其實是指米特里達提一世對巴克特里亞的征服。正是由于以吐火羅為首的斯基泰四部入侵了巴克特里亞,因此,米特里達提二世東征巴克特里亞時主要的對手是游牧的塞人,而非駐守巴克特里亞的希臘人了。
除了零星的文獻記載外,錢幣學材料為我們了解帕提亞歷史提供了極其重要的線索。特別是近些年來,錢幣學研究的深入進一步證實了米特里達提二世東征塞人、收復失地的事實。在提利雅捷佩(Tillya Tepe,即黃金之丘)三號墓中發現的米特里達提二世的1德拉克馬幣,是目前所知在巴克特里亞西北發現最早的帕提亞幣。此外,在阿姆河流域即現在的的馬扎里沙里夫、舊鐵爾梅茲(Old Termez)皆發現了米特里達提二世以及其以后帕提亞諸王的造幣。這一情況似乎說明,正是在米特里達提二世以后,這一區域成了帕提亞人長期的領地。[63]馬歇爾對印度—希臘人國王毛伊斯(Maues,約公元前98/85~前60/57年)錢幣的研究也為我們提供了相應的線索。他認為毛伊斯早期錢幣上“馬套子中的弓”的圖案也出現于米特里達提二世的錢幣上,這說明他應該是臣服于米特里達提二世的。[64]
此外,雖然學者們長期以來對“
至于米特里達提二世東征的范圍,可依文獻和出土錢幣的地點做一大致的估測。根據奧布瑞切特的意見,帕提亞人不僅控制了從木鹿東到阿姆河中部的地區,甚至深入到了阿姆河以北索格底亞納和布哈拉一帶。[70]因此,當漢廷的副使到帕提亞東疆時,才出現“安息王令將二萬騎迎于東界”的記載。[71]班固記安息“北與康居”接,“地方數千里,最為大國。臨媯水”,雖然與司馬遷的記載看似雷同,但實則不一。因為從其所言“文獨為王面,幕為夫人面”可判斷,東漢初年的中國對帕提亞的了解顯然在司馬遷的基礎上有了增添了新的內容。[72]所以當《漢書》記載安息“北與康居”接“臨媯水”時,顯然又是指米特里達提二世時期帕提亞的情況。結合查拉克斯的伊西多爾(Isidore of Charax,約公元前/后1世紀)《帕提亞驛程志》對于帕提亞帝國內部交通的描述來看,通過米特里達提二世及其后繼者的努力,帕提亞人在阿里亞、錫斯坦以及阿拉霍西亞等地區都普遍建立起了保障交通的驛站和據點,控制著從赫拉特南下德蘭吉亞納和阿拉霍西亞的廣大地區。[73]如此看來,約公元前120年以后,帕提亞人不僅再一次控制了從木鹿—布哈拉—撒馬爾罕一線的交通,南下赫拉特—亞歷山大里亞波利斯(Alexanderpolis in Arachosia)到印度河地區的交通道也獲得了保障。這也就是為什么自米特里達提二世以后,帕提亞諸王的錢幣在阿姆河中游地區流通更趨頻繁的原因。[74]
四 結語
帕提亞作為外西域最大的國家,它對絲綢之路東段的漢帝國來說無疑也是外交關系中極其重要的一環。米特里達提二世東征,正值漢武帝決心擊匈奴和派張騫再度西使之際。約公元前115(或114)年,張騫所遣副使到達安息,“安息王令將二萬騎迎于東界”,漢使還,帕提亞亦“發使隨漢使來觀漢”。這一官方聯系的確立意味著絲綢之路上最重要的兩個大國確立了直接的外交關系。也正是隨著帕提亞與西漢王朝外交關系的確立,絲綢之路東段與中段得以有效對接,并進而通過帕提亞延伸至西段的地中海羅馬世界,絲綢之路最終得以拓通和全線貫通。[75]自此以后,帕提亞一躍成為內陸歐亞帕米爾以西從印度西北和中亞到亞美尼亞的霸主,天然地充當著絲綢之路上連接漢代中國和羅馬帝國的最大中介者,并壟斷絲路貿易長達兩個世紀之久。[76]
因此,結合公元前2世紀內陸歐亞的整體歷史發展和絲綢之路自身的歷史而言,帕提亞帝國早期的兩次東征,不僅重建和穩固了帕提亞人在河中地區的優勢,而且為漢使的順利西行創造了直接有利的條件。換言之,帕提亞人的東征也在客觀上為以張騫“鑿空”為標志的絲路全線貫通作出了不可磨滅的歷史貢獻。
[1]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帕提亞與絲路文化交流研究”(項目編號:15CSS029)和廣東省高等教育教學改革項目“'互聯網+’時代下《絲綢之路學》課程資源建設與應用研究”階段性成果。
[2]為研究之便,本文將整個絲路分段來做考察。從內陸歐亞地理特征出發,帕米爾以東中國境內,即整個東部絲路線為東段;帕米爾以西,即整個西部絲路線。其中帕米爾至里海以南赫爾卡尼亞地區,可為中段,赫爾卡尼亞至地中海東岸為西段。長期以來,國內絲路史的研究因諸多現實的困境而呈現出這樣的特點,即相關研究多集中于東段,對于西段的研究卻因地理不便和史料生疏等問題而顯得相對較弱。同時,在研究的視角上,國內學者多站在中國本土來看待絲路向西的延伸和文化的交流,缺少站在域外的角度來觀察絲路整體的發展和內陸歐亞文化的整體性互動。因此,這造成了國內絲路史的研究在實際上偏重于絲路東段歷史與考古而難以“西進”的局面。
[3] 王三三:《帕提亞時期絲路西段交通路線考述》,《暨南學報》2019年第8期,第80頁。
[4] 在論及該問題時,國內學者多取《后漢書·西域傳》所謂大秦國王“欲通使于漢,而安息欲以漢繒彩與之交市,故遮閡不得自達”的記載,側重于討論帕提亞在絲路貿易中的角色問題,對帕提亞與絲綢之路道路交通和文化交流等問題,關注不多。國外學者以帕提亞與絲綢之路關系為題的系統性專題研究,以法國學者伊曼紐爾·舒瓦內爾的《帕提亞與絲綢之路》(EmmanuelChoisnel,LesParthes et la Route de la soie ,L'Harmattan,2004)為代表。該書分12章,以帕提亞人的歷史發展為線索,將帕提亞人的崛起、擴張及其與羅馬、貴霜的關系置于絲綢之路大歷史的背景下加以考察,側重于絲路西段,對帕提亞與漢代中國關系則著墨不多。近年來,克雷格·本杰明、埃文·瓊斯和立奧納多·格雷戈拉蒂等人也對該問題做了有益的探討,詳見CraigBenjamin,“TheParthian Empire and the Silk Roads”,inCraig Benjamin,Empiresof Ancient Eurasia:TheFirst Silk Roads Era,100BCE-250 CE.,CambridgeUniversity Press,2018,pp.148-175;EvanJones,“LongDistance Trade and the Parthian Empire:ReclaimingParthian Agency from an Orientalist Historiography”,2018,WWUGraduate School Collection. 692;LeonardoGregoratti,“IndianOcean Trade:Therole of Parthia”,inM.A.Cobb,IndianOcean Trade in Antiquity.Political,Culturaland Economic Impact ,Routledge,2019,pp.52-72.
[5] 吳于廑:《世界歷史上的游牧世界與農耕世界》,《云南社會科學》1983年第1期,第52頁。
[6] 余太山:《塞種史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年,第55~56頁。
[7]學界對月氏故地和遷徙問題,爭論已久。司馬遷說“始月氏居敦煌祁連間”,即在祁連山一帶,但根據王國維考證,戰國時月氏當在中國正北。王國維:《月氏未西徙大夏時故地考》,載《王國維遺書》之《觀堂別集》卷1,上海古籍書店,1983年,第18頁。本文所言西徙,主要指冒頓立位后月氏的西遷。
[8]可參見沙畹:《大月氏都城考》,馮承鈞譯:《史地叢考》,商務印書館,1927年,第86~91頁。藤田豐八:《月氏故地與其西移年代》,藤田豐八等著;楊煉譯:《西北古地研究》,商務印書館,1935年,第59~99頁。黃文弼:《大月氏故地及西徙》,《西北史地論叢》,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114~116頁。黃靖:《大月氏的西遷及其影響》,《新疆社會科學》1982年第2期,第96~105頁。蘇北海:《大月氏的西遷及其活動》,《新疆大學學報》1989年第2期,第31~37頁。榎一雄,G.A.科舍倫科,Z.海達里:《大月氏及其西移》,載雅諾什·哈爾馬塔主編;徐文堪等譯:《中亞文明史》第二卷,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1年,第126~141頁。余太山:《塞種史研究》,第52~69頁。OttoMaenchen-Helfen,“TheYüeh-Chih Problem Re-Examined”,Journalof the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Vol.65,No.2(Apr. -Jun.,1945),pp.71-81;K.Enoki,“TheYüeh-shih-ScythiansIdentity,AHypothesis”,InternationalSymposium on History of Eastern and Western CulturalContacts,Collectionof PapersPresented,1957,Tokyo-Kyoto,Tokyo,1959,pp.227-232;E.G.Pulleyblank,“TheWu-sun and Sakas and the Yüeh-chihMigration”,Bulletinof the 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an Studies,Vol.33,No.1,inHonour of Sir HaroldBailey,1970,pp.154-160;Y.A.Zadneprovsky,“MigrationPaths of the Yueh-Chih Based onArchaeological Evidence,”Circle of Inner Asian Art Newsletter9,April,1999,pp.3-6;CraigG.R.Benjamin,“TheYuezhi and their Neighbours:Evidencefor the Yuezhi in Chinese Sources c.220-c.25B.C.E.,”in :Silk Road StudiesIV,eds.David Christian and Craig Benjamin(Turnhout,Belgium,2000),pp.105-159;CraigG.R.Benjamin,TheYuezhi:Origin,Migrationand the Conquest of Northern Bactria,SilkRoad Studies XIV,Brepols,2007.
[9]公元2世紀的修辭學家查士丁(M.I.Justin)曾對奧古斯都時代的歷史學家龐培·特羅古斯(PompeiusTrogus,約前1世紀前后)的44卷《腓力史》(HistoriaePhilippicae)作了摘錄和必要的刪節,寫成《腓力史概要》(EpitomaHistoriarumPhilippicarum,以下簡稱《概要》)一書。《概要》卷41和42部分集中講述了帕提亞人的起源、分布及其歷史、習俗等諸方面內容,是研究帕提亞早期歷史的重要史料。Justin,Epitomeof the Philippic History of Pompeius Trogus,xli,6.3,translatedby J.C.Yardley,withintroduction and explanatory notes by R.Develin,ScholarsPress,1994;余太山:《塞種史研究》,第28頁。
[10]黃靖:《大月氏的西遷及其影響》,《新疆社會科學》1982年第2期,第100頁。
[11]Strabo,Geography,XI.8.2.LoebClassical Library,withan English translation by Horace Leonard Jones,reprinted1961.關于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滅亡的原因,參見FrankL.Holt,“TheBeas Effect:Whythe Greeks Lost Bactria”,《2012年中國世界古代史國際學術討論會論文集》,天津,2012年,第65~66頁。
[12]這支塞人,即希羅多德最初記載的阿米爾吉歐伊·斯基泰人(AmyrgianScythians),也是古波斯納黑希魯斯塔姆(Naq?-i-Rustam)銘文提及的豪麻瓦爾格·薩卡人(SakaHaumanarga)。參見JasonNeelis,“Passagesto India ?aka and Ku???Migration Routes in Historical Contexts”,inOn the Cusp of an Era:Artin the Pre-Ku???World,editedby Doris Meth Srinivasan,Leiden,2007.pp.55-94.
[13] W.W.麥高文著;章巽譯:《中亞古國史》,中華書局,2004年,第268~273頁。
[14]代表性人物有塔恩、納拉因以及白鳥庫吉和羽溪了諦等人。塔恩認為,自李希霍芬、赫茨菲爾德以來,很多學者早已考訂大月氏即斯特拉波所提及的吐火羅。并說,事實上不論是希臘、中國和印度文獻中的證據,還是來自于塞人自身的證據,都清楚地表明大月氏活動的地方往往都有吐火羅人的蹤跡。W.W.Tarn,TheGreeks in Bactria and India,CambridgeUniversity Press,1951,pp.285、553;A.K.Narain,TheIndo-Greeks,Oxford:TheClarendon Press,1957,p.131;ChristopherI.Beckwith,Empiresof the Silk Road:AHistory of Central Eurasia from the Bronze Age to thePresent,PrincetonUniversityPress,2009,pp.380-383。羽溪了諦著;賀昌群譯:《西域之佛教》,商務印書館1999年版,第23頁。
[15] 代表人物有法國漢學家馬伽特、沙畹,日本學者羽田亨、內田吟風和榎一雄。羽田氏說,《史記》中的大夏國當于西方記錄中奪占大夏的吐火羅人之國。內田吟風所言甚詳,說:“大夏之稱,應當是指希臘史上所載曾滅亡了烏滸河南巴克特里亞地域的從紀元前第三世紀中葉以來存在的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至遲到紀元之前128年前占有過該地的斯基泰系的種族之一(希臘史家所稱的Tochari)。”榎一雄亦說:“司馬遷提供的據說明大夏不可能是巴克特里亞王國,而是吐火羅國在月氏入侵時已經分成若干小的政治組織。”國內學者余太山、王欣和楊共樂亦持此說。參見羽田亨著;耿世民譯:《西域文明史概論》,中華書局,2005年,第101頁。內田吟風著;徐文堪等譯:《吐火羅國史考(上)》,《民族譯叢》1981年第2期,第47~52頁。榎一雄等著:《大月氏及其西移》,第128頁。余太山:《塞種史研究》,第24~51頁。王欣:《吐火羅史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年,第95~107頁。楊共樂:《張騫所訪大夏考》,《北京師范大學》2005年第6期,第137頁。陳曉露,劉子凡:《吐火羅問題學術座談會綜述》,《西域研究》2013年第4期,第131~133頁。
[16]雷海宗:《上古中晚期亞歐大草原的游牧世界與土著世界》,雷海宗:《伯倫史學集》,中華書局,2002年,第352頁。Dahae是古波斯時期的Daha游牧民族,其字面意為強盜。最早出現于薛西斯一世(XerxesI,公元前486~前465年在位)的銘文中(DaivaInccription)。雷慕沙早已提出這一說法,但后遭到德經的反駁。近年來,王炳華對“大夏”譯稱的考辨與此說近似,參考王炳華:《“吐火羅”譯稱“大夏”辨析》,《西域研究》2015年第1期,第109~113頁。另,白鳥庫吉以為Daha即《史記》所載“宛西小國大益”,此說待考。
[17]參見E.H.Minns,Scythiansand Greeks:ASurvey of Ancient History and Archaeology on the North Coast of theEuxine from the Danube to the Caucasus,CambridgeUniversity Press,1913,reprintedby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in 2011,p.129.
[18]塔恩認為,這是對尤克拉提德為其子所殺、巴克特里亞陷入混亂的寫照。(W.W.Tarn,Seleucid-ParthianStudies (Proceedings of the British Academy;XVI.London HumphreyMilford,1930.)竊認為,即使是尤克拉提德被殺以后,大夏畏戰一言屬實,但也不會存在置小長等一類問題。因此榎一雄所說,司馬遷描述大夏“兵弱、畏戰”顯然“不適用于巴克特里亞的希臘王國,因其士習于戰斗”較為合理(榎一雄等著:《大月氏及其西移》,第128頁)。余太山又說,“這可能是指滅亡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的Sak?諸部各自為政、互不統屬的局面”,更趨實際。(余太山:《兩漢魏晉南北朝正史西域傳要注》,中華書局,2005年,第19頁)
[19]關于“蒙奇、兜勒”的爭論,眾說不一,筆者傾向于兜勒即“Tukh?ra”一說。可參考王國維:《西胡考下》,《王國維遺書》之《觀堂集林》卷第13,第15~17頁;張星烺:《中西交通史料匯編》,第四冊,中華書局,1978年,第11頁;岑仲勉:《漢書西域傳地里校釋》,“大夏”,中華書局,1981年,第227~236頁。〔日〕內田吟風著;徐文堪等譯:《吐火羅國史考(上)》。
[20] 《新唐書》卷二二一下《西域》下。
[21]鳩摩羅什譯《大智度論》時,在“吐火羅”一詞旁注有“小月氏”。一些學者據此將吐火羅與月氏勘同。伯希和在《吐火羅語與庫車語》、王國維在《西胡考》中早已提出這一問題。岑仲勉亦說“兜呿勒(Tukh?ra)與月氏之混亂,以余觀之,外來僧侶應負一部分之責任。”詳見《漢書西域傳地里校釋》,第233頁。
[22]作為迄今所知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統治區域內唯一完整的希臘式城市,阿伊·哈努姆遺址的考古為我們了解希臘人在巴克特里亞的命運提供了極其重要的線索。相關研究表明,希臘—巴克特里亞政權的瓦解過程比最初所認為的要漫長和復雜。上世紀80年代,主持該遺址發掘的法國考古學家伯納爾(PaulBernard)認定阿伊·哈努姆被棄的時間約為公元前145年左右。同時,長期從事阿姆河流域考古的奧奈特(BertilleLyonnet)進一步指出,阿伊·哈努姆的入侵者即月氏人,也就是吐火羅人。然而根據目前較為普遍的認識,大月氏西遷至伊犁河和楚河的時間約為公元前130年左右。如果月氏即吐火羅,這期間的時間差該作何解呢?對此一點,劉欣如認為,印度文獻中的Tukharan和希臘文獻中的Tochari其實都是屬于同一系統,他們中的一部分早在大月氏人西遷至此前就已經闖入巴克特里亞了。后來的月氏人征服了此地,月氏很可能也是Tukharan的一支。近年來,本杰明(CraigG.R.Benjamin)從文獻與考古諸方面證據入手,在肯定哈爾馬塔和普伽琴科娃關于哈爾恰楊(Khalchayan)即監氏城的基礎上,認為月氏人在公元前130年時進占蘇爾罕河谷(SurkhanDarya),在驅逐此地的塞人南下后遂駐足于哈爾恰楊。他進一步指出,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其實先后受到過兩波不同游牧民的沖擊,一是塞人在公元前145~前130年之間的沖擊,二是月氏人在公元前130年后的沖擊。在2011年首都師范大學舉行的美國世界史學會第20屆年會上,本杰明在《“有大批的游牧武士正在逼近”:征服希臘—巴克特里亞——世界史上的第一件“大事”》一文中再次重申的自己的觀點。分別參看PaulBernard,“AnAncient Greek City in Central Asia”,ScientificAmerican,Vol.246,(1982)Jan. p.148;BertilleLyonnet,“Lesnomades et la chute du royaume greco-bactrien:quelquesnouveaus indices en provenance de l’Asie centrale orientale.Vers l’identification des Tokhares—Yueh-Chi?”Histoire et cultes de l’Asie centralepre-islamique,1991,pp.153-161;LiuXinru,“Migrationand Settlement of the Yuezhi-Kushan:Interactionand Interdependence of Nomadic and Sedentary Societies”,Journalof World History,Volume12,Number2,Fall2001,pp.261-292;CraigG.R.Benjamin,TheYuezhi:Origin,Migrationand the Conquest of Northern Bactria,pp.200-213;CraigG.R.Benjamin,“ConsiderableHordes of Nomads Were Approaching:TheConquest of Greco-Bactria-theFirst 'Event’ in World History”,inSun Yue,ed.,GlobalHistory Review,Vol.5,(Beijing:ChinaSocial Sciences Press,2012)translated into Chinese,pp.97-111.
[23] Craig Benjamin,“TheYuezhi Migration and Sogdia”,inMatteo Compareti eds.,Er?nud Anēr?n:StudiesPresented to Boris Ilich Marshak on the Occasion of his 70thbirthday,2003.
[24]關于塞人入侵帕提亞的時間問題,眾說不一。前文已述及尼利斯認為在前138年,即已有塞人侵入薩卡斯坦地區。如果認為四部游牧民對于希臘—巴克特里亞的沖擊是在前140年前后的話,那尼利斯的結論似乎也可以成立。但塔恩認為,塞人侵入帕提亞應該是在公元前130~前129年之間。竊以為,這二者雖有時間差,但并不矛盾。如塔恩所說,米特里達提一世時期就曾置塞人雇傭軍于薩卡斯坦地區,因為這里作為塞人的聚居點,有小規模的遷入亦屬正常。只是至公元前130年始,當塞人大規模地闖入帝國東土時,才形成了嚴重的邊患。W.W.Tarn,TheGreeks in Bactria and India,p.294.
[25] Justin,Epitomeof the Philippic History of Pompeius Trogus,xlii,1.
[26]Justin,Epitomeof the Philippic History of Pompeius Trogus,xlii,2.2;N.C.Debevoise,APolitical History of Parthia,The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38,pp.36-37.
[27] Strabo,Geography,XVI.1.16.
[28]據德貝沃伊斯和馬歇爾等人的結論,此次塞人遷徙除了南下外,還有一部分向西遷至兩河流域地區,甚至羅馬帝國的東部也遭到了塞人的搶劫。參見N.C.Debevoise,APolitical History of Parthia,pp.56-59.
[29] W.W.Tarn,Seleucid-ParthianStudies,p.15.但從長遠看,塞人自河中南下印伊邊境顯然構成了此后中亞歷史民族遷徙的常態,印度—斯基泰人的歷史便是最好的說明。
[30]約翰·馬歇爾著;秦立彥譯:《塔克西拉》第一卷,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119頁,注釋113。
[31]G.A.科舍倫科,V.N.皮利普科:《帕提亞》,見雅諾什·哈爾馬塔主編;徐文堪等譯:《中亞文明史》第二卷,第96頁。
[32]Justin,Epitomeof the Philippic History of Pompeius Trogus,xli,6.1.
[33] 此類幣造于塞琉西亞,幣文反面刻有用希臘字母ΔΟΡ表示的塞琉古紀念。ΔΟΡ即4+70+100=174。塞琉古紀念的元年為前312年11月,因此可推知該幣發行時間約在前138~前137之間。
[34] 但近些年來,波蘭學者達布洛瓦(EdwardD.browa)和奧布瑞切特(MarekJanOlbrycht)皆指出,米特里達提一世的統治一直延續至公元前132年,這比傳統的觀點多了5~6年。伊朗錢幣學家阿薩爾(GholamrezaF.Assar)亦持此說。參見Dabrowa,“Lesaspects politiques et militaires de la conquete parthe de laMezopotamie par les Parthes”,Electrum10,2005,pp.73-88.http://www.parthia.com/mithradates1.htm
[35] B.N.Mukherjee,AnExamination of the Theory of the Occupation of the Greek Bactria byMithridates I,Journalof Asiatic Society,1969,(11),pp.1-5.
[36]Justin,Epitomeof the Philippic History of Pompeius Trogus,xli,5.1-4.
[37]Polybius,TheHistories,XXIX.27.4,LoebClassical Library,withan English translation by W.R.Paton,HarvardUniversity Press,Firstprinted 1927,Reprinted1968.
[38]Justin,Epitomeof the Philippic History of Pompeius Trogus,xli.6.3.
[39] Justin,Epitomeof the Philippic History of Pompeius Trogus,xli.5.9.
[40]Strabo,Geography,XI.11.2.需說明的是,斯特拉波《地理志》的有關帕提亞的部分信息來自于阿爾特米塔的阿波羅多魯斯(Apollodorusof Aetemita,約公元前1世紀中期)。
[41] W.W.Tarn,Seleucid-ParthianStudies,pp.20-24.
[42]W.W.Tarn,TheGreeks in Bactria and India,Map1.
[43] W.W.Tarn,TheGreeks in Bactria and India,pp.222-223.
[44] 除了塔恩提出的公元前160年~前159年外,尚有德國學者施普曼(KlausSchippmann)的公元前160年~前155年說和阿爾特海姆(FranzAltheim)的公元前140年~前139年說、烏茲別克斯坦學者瑞德維拉扎(E.V.Rtveladze)的公元前160年~前150年說以及英國錢幣學家詹金斯(G.K.Jenkins)的公元前148年說等多種意見。具體可參見RichardTada,Apollodorusof Artemita and rise of the Parthian empire,UniversityofWashington,2008,UMI:3303409,pp.107-111.其中瑞德維拉扎的觀點,參考E.V.Rtveladze,“Pathiansin the Oxus Valley:Strugglefor the Great Indian Road”,ANABASIS,2(2011),pp.149-178.
[45] George Rawlinson,Parthia,NewYork:G.P.Putnam’sSon,1903,pp.68-73.
[46]需要注意的是奧布瑞切特認為米特里達提一世在位時間為前170/165~前132年,所以他指的米特里達提一世最后的十年,應該是前142~前132年。M.J.Olbrycht,“MithradatesI of Parthia and His Conquests up to 141 B.C.”,in:HortusHistoriae.Studies in Honourof Professor Józef Wolski on the 100th Anniversary of HisBirthday,editedbyE.D.browa,M.Dzielska,M.Salamona,S.Sprawskiego.Kraków,2010,pp.229-245.
[47] 奧布瑞切特認為Tourioua一詞與《阿維斯塔》“雅什特”中的“Türiya-”有關,此詞意思為“Turan,Turanian”,即是說帕提亞人很可能征服了伊朗和巴克特里亞之外靠近游牧民世界的中亞草原地區,這與羅林森的看法大同小異。M.J.Olbrycht,“MithradatesI of Parthia and His Conquests up to 141B.C.”;G.Rawlinson,Parthia,p.69.
[48] 狄奧多魯斯《歷史集成》(Libraryof History),共40卷,第10卷28至31章、第21~40卷,記載了帕提亞的相關歷史。DiodorusSiculus,Libraryof History,XXXIII.18,LoebClassical Library,withan English Translation by C.H.Oldfather,HarvardUniversity Press,reprinted1998;TheHistorical Library of Diodorus the Sicilian:InFifteen Books:towhich are Added the Fragments of Diodorus,andThose Published by H.Valesius,I.Rhodomannus,andF.Ursinus,BookXXXIII.107,translatedby G.Booth,Vol.II,London,1814,p.620.
[49]Orosius:Seven Books of History Against the Pagans,BookV.4.16,translatedwith an Introduction and notes by A.T.Fear,LiverpoolUniversity Press,2010.
[50] N.C.Debevoise,APolitical History of Parthia,p.20,note87,p.56.
[51] 《史記》卷一二三《大宛列傳》,中華書局,1959年,第3162頁。
[52] W.W.Tarn,TheGreeks in Bactria and India,p.222.
[53] E.J.Rapson(eds.),TheCambridge History of India,Vol.1,Cambridge:Atthe University Press,1922,p.567.
[54] 在米特里達提一世去世以后,塞人很可能就已入侵帕提亞,但可能主要是朝米特里達提一世為他們設置的聚居點薩卡斯坦前進。至公元前130年后,塞人的又一次遷徙很可能是以南下為主,但在今喀布爾一帶為希臘人所阻后才轉而向東。因為馬爾吉亞納出土帕提亞錢幣中,就有弗拉阿特斯二世和阿爾塔巴努斯一世的德拉克馬幣。參見A.B.Nikitin,“EarlyParthian Coins from Margiana”,inV.Sarkosh-Curtis,R.Hillebrand,J.M.Rogers(eds.),TheArt and Archaeology of Ancient Persia London & NewYork,1998,pp.14-19.不過,德貝沃伊斯說阿爾塔巴努斯一世是在巴克特里亞戰場上受傷而亡的,若可信,是否可以說明帕提亞在東土盡失的情況下,亦曾有過收復失地的短暫成功呢?
[55] Joan. Antioch. Fr.66(FHG,IV.561),轉引自N.C.Debevoise,APolitical History of Parthia,p.37.
[56]〔伊朗〕阿卜杜·侯賽因·扎林庫伯著;張鴻年譯:《波斯帝國史》,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280頁。
[57]Justin,Epitomeof the Philippic History of Pompeius Trogus,xlii.2.3-5.
[58] Abraham J.Sachs,HermannHunger,AstronomicalDiaries and Related Texts from Babylonia.Vol.III:Diariesfrom 164 B.C.to61 B.C.Texts(?sterreichische Akademie derWissenschaften. Philo-sophisch-HistorischeKlasse. Denkschriften 247.Band),Wien,1996,pp.326-327.
[59] 根據亨寧在《歷史上最初的印歐人》一文的解釋,巴比倫楔形文書中的古提人就是“原吐火羅人”。他分析了《蘇美爾王表》記載的古提王的名字,發現這些名字都具有吐火羅語的特征。相關研究可參考W.B.Henning,“TheFirst Indo-Europeans”,inSociety and History,Essaysin Honor of Karl Wittfogel,editedby G.L.Ulmen,TheHague:Mouton,1978,pp.215-230。〔英〕W.B.亨寧著;徐文堪譯:《歷史上最初的印歐人》,《西北民族研究》1992年第2期,第23~34頁。徐文堪:《關于W.B.亨寧及吐火羅人起源問題的研究》,《西北民族研究》1992年第2期,第17~22頁。〔俄〕T.V.加姆克列利則、Vjac.Vs.伊凡諾夫著;楊繼東譯;徐文堪校:《歷史上最初的印歐人:吐火羅人在古代中東的祖先》,《西北民族研究》1998年第1期,第51~70頁。
[60] G.F.Assar,“ARevised Parthian Chronology of the Period 165-91B.C.”,Electrum,Vol.11,2006,pp.87-158.
[61]M.J.Olbrycht,“TheEarly Reign of Mithridates II The Great in Parthia”,ANABASIS,1(2010),pp.165-191.
[62]Strabo,Geography,XI.9.2.
[63] E.V.Rtveladze,“Pathiaand Bactria”,AntonioInvernizzi (ed.),Inthe Land of the Gryphons:Paperson Central Asian Archaeology in Antiquity;Monografiedi Mesopotamia vol 5,Florence:CasaEditrice Le Lettere,1995,pp.181-190.
[64]〔英〕約翰·馬歇爾著;秦立彥譯:《塔克西拉》第二卷,第1117頁。
[65] 關于KATAΣΤΡΑΤΕΙΑ的討論,參見WarwickWilliam Wroth,Catalogueof the Coins of Parthia,London:Orderof the Trustees,1903,p.40;C.BradfordWelles (ed.),RoyalCorrespondence in the Hellenistic Period:AStudy in Greek Epigraphy,NewHaven:YaleUniversity Press,1934,p.98;E.V.Rtveladze,“Pathiansin the Oxus Valley:Strugglefor the Great Indian Road”,pp.149-178.
[66] http://www.parthia.com/mithradates2.htm#Type_23
[67] A.B.Nikitin,“EarlyParthian Coins from Margiana”,pp.14-19.
[68]http://www.parthia.com/mithradates2.htm#Type_25
[69] Arsaces X,即阿爾薩息斯第十。這一結論是阿薩爾在帕提亞錢幣的基礎上,對阿爾薩息斯王朝重新編年的結果。他認為ArsacesX是Artabanus I之子,在位時間約為前122年11月到前121年4月。在ArsacesX 系列幣中,這位阿爾薩息斯相貌極其年輕,在所有的帕提亞幣中顯得極為特別。參考G.F.Assar,“ARevised Parthian Chronology of the Period 165-91B.C.”。
[70] M.J.Olbrycht,“TheEarly Reign of Mithridates II The Great in Parthia”.
[71] 《史記》卷一二三《大宛列傳》,中華書局,1959年,第3162頁。
[72]《漢書》卷九六上《西域傳》上,中華書局,1962年,第3889頁。班固卒于公元92年,《漢書》所記之事下至公元23年。結合這一時期的帕提亞錢幣,可知具有這一特征者,應為公元前2年即位的弗拉阿塔克斯(Phraateces,約公元前2~公元4年)。因為在他發行的鑄幣上,正面為其頭像,反面為其母親穆薩(Musa)像。這說明從司馬遷到班固,漢代中國不僅如實地記載了帕提亞錢幣的變化特征,而且還及時地記錄了帕提亞歷史發展的具體細節。
[73] 伊西多爾生活于奧古斯都時代,后世只知他有《帕提亞驛程志》傳世。一般認為,該書成于公元前26年以后的某個時期,作者寫作時所依據的材料應為米特里達提二世時期的。從內容看,該書記載了從安條克到印度的陸路貿易路線,特別講到阿爾薩息斯政權控制下從西亞到中亞的沿途驛站,雖篇幅不多,但重要性不可小視,它不僅是研究帕提亞商業貿易的重要著作,更是研究絲綢之路西段道路交通不可或缺的史作。具體見Isidoreof Charax,ParthianStations:AnAccount of the Overland Trade Route Between The Levant and India inthe First Century B.C.,translatedby W.H.Schoff,Philadelphia:theCommercialMuseum,1914.中譯文可參見余太山:《伊西多爾<帕提亞驛程志>譯介》,《西域研究》2007年第4期,第5~16頁。
[74] 關于阿姆河地區發現的米特里達提二世的錢幣問題,可見E.V.Rtveladze,'Ozone parfīanskikh vladeniī v zapadnoī Baktrii’ inM.A.Annanepesov(ed.),Mervv drevneī i srednevekovoī istorii Vostoka III:Mervi parfīanskaīa épokha,Ashgabad,1992,pp.33-34;E.V.Rtveladze,'Coinsof the Yuezhi Rulers of Northern Bactria’ SRAA3,1994,pp.81-95.對中亞地區發現的帕提亞錢幣的其他研究,可見G.A.Koshelenko& V.I.Sarianidi,'Lesmonnaies de la nécropole de Tillia-tepe(Afghanistan)’ StIr 21,1992,pp.21-32;E.V.Zeymal,'Coinsfrom the excavations of Takht-i Sangin(1976-1991)’ in K.Tanabe,J.Cribb,H.Wang(eds.),Studiesin Silk Road Coins Art and Culture. Papersin honour of Professor Ikuo Hirayma on his 65thbirthday,Kamakura,1997,pp.89-110;B.A.Litvinskii,’Parfiano-baktriiskieperekrestki’ in Problemyistorii,filologii,kul’tury,Moskva-Magnitogorsk,1(27),2010,pp.84-103;AlekseiGorin,“ParthianCoins from Kampyrtepa”,ANABASIS,1(2010),pp.107-134.
[75]作為“絲綢之路”概念的創造者,李希霍芬筆下的絲綢之路開始的時間正是公元前114年,這也是漢與帕提亞正式建立外交關系的大致時間,足見其意義之重大。見林梅村:《絲綢之路考古十五講》,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2頁;徐朗:《“絲綢之路”概念的提出與拓展》,《西域研究》2020年第1期,第140~151頁。
[76]米特里達提二世為帕提亞人創造的政治環境,保障了帕提亞人整個絲路貿易中的壟斷地位,但這一優勢很可能隨著貴霜勢力的崛起而發生了下滑。通過對錢幣材料的分析,可知在公元1世紀中期開始,馬爾吉亞納逐漸脫離帕提亞中央王室。同時隨著貴霜勢力的崛起,阿拉霍西亞和馬爾吉亞納等地的過路財富,顯然更多地會流向帕提亞與漢之間的這個新中介商的手里。這樣看來,帕提亞作為貿易中介商最輝煌的時代,前后近兩個世紀。參考A.B.Nikitin,“EarlyParthian Coins from Margiana”,pp.14-19;M.J.Olbrycht,“TheEarly Reign of Mithridates II The Great in Parthia”.
(作者單位:華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