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生子女性別會影響父母的二胎生育意愿嗎?
——基于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數據的研究
來源:《人口學刊》 作者:馬良 方行明 雷震等
內容提要:通過對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2012年的數據研究發現,獨生子女(第一胎)性別可以影響父母的二胎生育意愿,獨生男孩對父母的二胎生育意愿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而這種影響對城市居民和父親更顯著。本文通過交互項分析得出收入、父親撫育子女時間、教育開支和房價是獨生子女性別影響居民二胎生育意愿的因素,居民收入和父親撫育子女時間的提高可以顯著促進獨生男孩家庭的二胎生育意愿,教育支出和房價則會抑制二胎生育意愿,其中教育支出的抑制效應隨著年齡增大而增大,房價只對45歲以上群體才產生顯著影響。因此,提高收入、增加育齡人群閑暇時間、穩定房價、減輕育兒成本特別是教育支出有利于二胎政策的全面順利實施。
關鍵詞:二胎生育意愿 獨生子女性別 獨生男孩 教育開支 房價
一、引言
我國自20世紀70年代末開始實行計劃生育政策,三十幾年間有效地緩解了人口過快增長造成的就業壓力,但是長期以控制人口數量為目的的人口政策使我國的人口結構出現了一些新的變化,我國總和生育率低于替代水平,老齡化和獨生子女問題也日益凸顯。2013年11月,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了“單獨兩孩政策”,提出“啟動實施一方是獨生子女的夫婦可生育兩個孩子的政策”。2015年10月第十八屆中央委員會第五次全體會議公報指出:堅持計劃生育基本國策,積極開展應對人口老齡化行動,實施全面二胎政策。至此我國逐漸進入全面二胎時代,但是關于二胎遇冷等新聞也頻頻見諸報端,養育成本高、社會競爭壓力大等被認為是人們不愿意生二胎的主要原因。與此同時,學界也對二胎生育問題展開了廣泛深入的研究。
已有文獻中影響生育二胎的因素主要有撫育成本、[1]收入和文化程度、[2]是否單獨等。[3]由于我國一直存在的父權傳統影響,重男輕女現象在我國某些地區依然存在,父母的男孩偏好會導致家庭資源在進行分配時傾向于兒子,造成撫養兒子和女兒成本上的差異,[4]而這種第一胎孩子性別造成的撫養支出上的差異會給父母留下深刻的印象,可能會對生育二胎的選擇造成影響。另外,當第一胎為男孩時,父親參加子女撫養的可能性更高,[5]這會減輕母親撫養子女的壓力,進而可能影響他們的二胎生育意愿。除此之外,傳統的婚嫁風俗中男方往往承擔結婚所需要的大部分開支,購置房屋也成為結婚的“標配”,因此第一胎為男孩的家庭未來大多要承擔較高的購房壓力,而這種未來的壓力也可能會影響父母的二胎生育意愿。
以上所述為本文研究提供了一些思路,本文以獨生子女性別為研究視角,通過對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2012年微觀數據和統計年鑒中部分省級層面數據相結合,探討了獨生子女性別對父母的二胎生育意愿的影響。本文創新主要有三:一是以往文獻大多使用的是地區調查數據,具有代表性的全國數據很少,本文使用的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2012年數據涉及全國29個省總計7810個統計量,具有較強的代表性;二是本文從獨生子女性別視角研究二胎生育意愿,實證研究得出獨生子女性別確實可以影響父母的二胎生育意愿,這在已有文獻中很少涉獵,現有文獻中僅徐映梅、瞿凌云研究得出了已有孩子的性別對生育二胎的意愿沒有顯著影響,但對生育二胎性別傾向有顯著影響的結論,[1]但是考慮其使用的樣本為湖北省若干地級市的數據,此類結論是否具有普遍性值得商榷;三是已有的研究大多僅討論影響二胎生育的因素,對于該因素如何影響二胎生育意愿并沒有給出具體研究,本文通過加入交互項發現,收入、父親撫育子女、教育開支和房價是造成不同性別獨生子女家庭二胎生育意愿差異的主要原因,提高居民收入、增加育齡家庭的產假時間可以提升獨生男孩家庭的二胎生育意愿,而教育支出和房價則會抑制居民的二胎生育意愿,其中教育支出的抑制效應隨著年齡增大而增大,房價只對45歲以上群體才產生顯著影響。
二、文獻回顧
二胎政策是關系廣大人民群眾切身利益的一項公共政策,社會影響十分深遠。自2013年的“單獨二胎”政策實施到“全面二胎”政策,各種關于二胎遇冷的新聞頻繁見諸報端,這也引起了學界的關注和研究的熱潮,這些研究主要從以下方面展開:
1.關于二胎遇冷的原因。學術界從影響居民生育意愿角度尋找二胎遇冷的主要原因,徐映梅等通過對湖北省鄂州、黃石、仙桃市三市總計2400多個樣本研究發現撫育成本等生活壓力是影響獨生子女家庭育齡女性生育二胎的重要因素,同時家庭、個人觀念以及相關政策也會影響他們的二胎生育意愿。[1]李琳、崔元起利用上海市隨機調查數據發現,現階段文化程度高、家庭收入高和沒有孩子的家庭更愿意生育二胎,而戶籍為上海本地、無老人幫助、年齡較大且身體狀況差的家庭的二胎生育意愿較低。[2]楊菊華通過對流動人口群體生育意愿的研究發現單獨(尤其是丈夫為獨生子)、已育一女的居民二胎生育意愿分別強于雙獨和雙非、已育一子的居民;若丈夫為獨生子且育有一女,則二胎生育意愿高于其他人群。[3]
2.關于“養兒防老”的傳統觀念的衰退。隨著高房價、高生活成本的城市化進程的加劇,人們生育觀念和養老觀念也在發生改變,養兒防老、母以子貴等傳統生育文化影響正在逐漸減弱。尹銀發現生育兒子并沒有提升父母的生活質量和家庭地位,老年母親甚至會因為生育兒子導致其經濟地位和家庭地位變得更低。[6]陸方文、劉國恩也發現老年父母和兒子不住在一起的比例較高,生育兒子顯著降低了結婚生子階段父母幸福感,同時對老年父母幸福感也起到負向的作用。[7]
3.對二胎政策的人口學后果的研究。一些學者探討了二胎政策實施后是否會出現出生堆積的問題,其中有些學者認為當二胎政策實施后生育水平不會出現大幅度的上升;[8]另外有學者認為二胎政策的實施在3~5年后會導致潛在生育的增量得到釋放,但是在初始階段不會出現太大的釋放。[9-11]
4.針對育齡人群的生育意愿的調查和分析。其中既有特定地區也有全國性的調查,如2007年全國居民社情民意調查獲得的平均意愿生育子女數為1.89,[12]2012年中國家庭幸福感熱點問題調查得到的育齡人群平均意愿生育子女數為1.86。[13]另外還有一些學者研究了“單獨”、“雙獨”家庭的二胎生育意愿。[13-14]其中,石智雷等以符合“單獨二孩”政策家庭為樣本,發現農村居民二孩生育意愿略高于城市;育齡婦女年齡越大二孩生育意愿越低;文化程度越高,城市育齡婦女的二孩生育意愿越弱,農村育齡婦女二孩生育意愿反而越強。[14]莊亞兒等也發現我國城鄉居民普遍的生育意愿是生育兩個孩子,理想子女數為1.93,另外生育政策寬松和經濟發達地區居民的二胎生育意愿更高。[13]
5.對影響二胎生育意愿因素的研究。這類研究大多屬于經驗研究,研究成果較多,主要有:賈志科、風笑天利用2014年3~5月在南京和保定兩地5大類行業18~35歲的1028名城市在職青年的問卷調查數據發現,城市類別、行業、文化程度、是否獨生以及政治面貌可以影響居民的二胎生育意愿,但是性別、出生年代和出生地對二胎生育意愿影響并不顯著。[15]李琳、崔元起的研究也發現健康狀況、年齡、收入、個人背景、社會文化等因素會影響上海居民的二胎生育意愿。[2]張亮通過2007~2008年在上海和蘭州兩地抽樣調查數據發現,30年獨生子女政策通過影響人們的生育觀念顯著地抑制了居民的二胎生育意愿。[16]侯亞非、馬小紅等利用北京市人口研究所的調查數據對北京地區城市女性的生育意愿進行了研究,結果顯示現代女性的自主自立意識對其二胎生育意愿產生了負向的影響。[17]徐映梅、瞿凌云基于湖北省鄂州、黃石、仙桃市2421位獨生子女家庭育齡婦女的調查數據發現,獨生子女家庭育齡婦女傾向于少要孩子,已有孩子的性別對生育二胎的意愿沒有顯著影響,但對生育二胎性別傾向有顯著影響,除此之外,獨生子女家庭育齡婦女的文化程度、出生年代、家庭收入及生育政策對其生育意愿有顯著影響。[1]
由上可見,現有的研究存在以下問題:第一,涉及二胎的研究文獻雖然很多,但是,獨生子女性別是否會影響父母的二胎生育意愿,學界對此并未做出更深入的研究;第二,以上文獻僅是針對“雙獨二胎”或者“單獨二胎”政策下生育意愿的研究,但是隨著全面二胎政策的放開,關于全面二胎政策下生育意愿的研究具有更強的現實意義;第三,以上文獻基本上使用的是特殊地區的調查數據,沒有代表性的全國數據,這些結論是否具有代表性也值得商榷;第四,已有文獻很少涉及獨生子女家庭一孩性別對二胎生育意愿的影響,徐映梅、瞿凌云的研究得出的結論也是已有孩子性別對二胎生育意愿沒有影響,[1]但是其結論也是基于特定地區而得出的,全國地區是否都適用值得進一步驗證,因此使用全國性代表數據從獨生子女性別視角研究二胎生育意愿,得出一些新的結論將會有更強的意義,結論也更加具有代表性。而這一問題的研究能夠從更深層次了解人們對二胎的思想觀念,對于人口結構回歸到正常狀態有積極的參考價值。
三、數據和變量
本文數據來源于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2012年數據。該項目是由中國人民大學發起組織,面向18歲以上中國公民的一項調查。該調查包括生育意向、子女數量、收入和消費、健康、家庭、態度以及受訪者的個人信息,比如性別、教育、年齡、收入、民族、婚姻等指標。地區變量來源于各省統計年鑒指標,指標都為省級層面,包括人均GDP、地區房價、人口、城鎮居民地區人均教育支出。本文用于研究的樣本量總計7810個,涉及全國29個省,72個地級市。
本文所用的變量指標統計性描述見表1,其中“是否愿意生育二胎”來源于問題“如果沒有政策限制的話,您希望有幾個孩子”,考慮回答中愿意生育兩個以上孩子的群體自然也愿意生育二胎,因此這類群體也歸類為愿意生育二胎范疇,由此回答愿意生育兩個及兩個以上的群體歸類為愿意生育二胎并賦值為1,回答0和1的歸類為不愿意生育二胎并賦值為0。從表中可以看出愿意生育二胎樣本占總樣本的68.76%,獨生男孩家庭占總樣本的23.3%,樣本的平均年齡在49歲左右,有81.1%的居民已婚,12.41%的居民為黨員,90.81%的居民為漢族,家庭年收入均值為47861元,平均受教育年限為8.65年,58%的居民生活在城市,人均擁有房產1.11套,每戶家庭平均子女數接近2個,15.1%的居民有宗教信仰,有3.6%的父親會參與子女的撫育,比例很低。地區變量取自各省統計年鑒,樣本所在地區2012年人均GDP為45937元,高于全國人均GDP 38354元,可能由于樣本中缺少一些經濟欠發達地區,另外全國和地區GDP統計口徑上的不同也可能是造成差異的原因。除此之外城鎮居民地區年人均教育支出、地區房價、地區人口可以反映一個地區的發展程度,因此我們也對相關數據進行了收集。
四、實證分析
1.獨生子女性別對父母二胎生育意愿的影響
采用Logit模型來探討獨生子女性別是否會影響子女的二胎生育意愿,其中二胎生育意愿為二分類變量,愿意生育二胎賦值為1,不愿意生育二胎賦值為0。另外已有的文獻表明,父母在生育頭胎時往往不會進行性別的選擇,頭胎的性別很大程度上是外生的,[18-19]因此我們認為用是否獨生男孩代替獨生子女的性別比較合理。而“是否獨生男孩”則來源于問卷中兩個問題“您有幾個兒子”和“您有幾個女兒”,回答有一個兒子同時沒有女兒時賦值為1,回答為沒有兒子同時有一個女兒時賦值為0。
表2反映了獨生子女性別對二胎生育意愿的影響,3列都使用的是Logit回歸,同時顯示的都是邊際效應。其中,第1列未加入地區變量,第2列加入了部分的地區變量,第3列對地區固定效應進行了控制。從研究結果來看,是否為獨生男孩系數顯著且3個系數都相差不大,優勢率(odds ratio)分別為-0.085、-0.087和-0.087,表明獨生男孩顯著降低了父母的二胎生育意愿。控制變量不同但是系數相差不大也進一步證明了獨生男孩的外生性。同時顯示是否獨生男孩系數絕對值在所有變量中遠遠大于其他變量絕對值,大致相當于子女總數系數絕對值,這也說明了獨生子女性別對父母二胎生育影響巨大。
回歸中其他很多控制變量也可以顯著影響獨生子女父母的二胎生育意愿,以第2列為例,年齡和二胎生育意愿呈負向關系,隨著年齡的增大父母二胎生育意愿逐漸降低。家庭收入和房產數量能夠代表居民經濟狀況的變量對父母二胎生育意愿產生正向的影響,但這些影響并不顯著。經常學習會顯著地提高居民的二胎生育意愿,城市居民相對農村居民二胎生育意愿更低,有宗教信仰的居民二胎生育意愿更高。受教育程度、民族、婚姻和政治面貌則對居民的二胎生育意愿影響不顯著。在地區變量里,地區教育支出和地區房價對居民生育意愿也產生負向影響,但是不顯著。人均GDP對居民二胎生育意愿有顯著的負向影響而地區人口對居民二胎生育意愿有顯著的正向影響。當然以上的相關變量可能具有較強的內生性,其系數更多是相關性方面的解釋,而并不是因果關系的解釋。
2.獨生子女性別對不同類型父母二胎生育意愿的影響
通常來說,對二胎生育最敏感的群體屬于獨生子女家庭,他們屬于二胎生育政策的直接受益者,但是由于我國獨特的城鄉二元結構,不同區域的居民二胎生育意愿可能存在差異,因此我們將樣本分為城市和農村進行討論。是否生育二胎是夫妻雙方共同決策的結果,而丈夫和妻子二胎生育意愿也可能存在系統性的差異,因此將樣本再分為父親和母親兩個層面進行考慮。
首先將樣本按照城市和農村、父親和母親分別進行細分,研究子女性別對不同類型居民二胎生育意愿的影響(見表3)。結果顯示不論是城市和農村樣本,還是父親和母親樣本,獨生男孩相對獨生女孩都顯著地降低了父母的二胎生育意愿。具體來說,城市樣本中,獨生男孩顯著降低了父母二胎生育意愿且系數為-0.095,大于農村樣本中系數-0.079,說明獨生男孩對父母二胎生育影響的抑制作用在城市中更明顯;同時,獨生男孩對父親的二胎生育意愿影響系數為-0.108大于對母親的影響系數-0.067,說明獨生男孩對父親的二胎生育意抑制作用更顯著。通過以上結論可以看出,城市家庭相對農村家庭,父親相對母親來說獨生子女性別對于二胎生育意愿影響更加敏感。
為了對以上結果進行更深入研究,我們按照城市父親、農村父親、城市母親、農村母親將樣本進行重新劃分并分別回歸來探討獨生子女性別對這四種不同類型父母二胎生育意愿的影響(見表4)。從結果來看,獨生子女家庭中父母不論是在城市還是在農村,獨生男孩對其二胎生育意愿均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但是影響的大小卻存在明顯的不同。獨生男孩對城市父親和農村父親的影響大小分別為-0.115和-0.106,均明顯大于城市母親和農村母親影響系數-0.075和-0.051,這也說明了獨生男孩對父親二胎生育意愿抑制作用更明顯。另外獨生男孩對城市父親的二胎生育意愿抑制作用略大于農村父親,同樣對城市母親的二胎生育意愿抑制作用略大于農村母親,也說明了獨生男孩對城市居民的二胎生育意愿抑制作用更明顯。
總結以上分析可得到三個結論:獨生子女性別可以影響父母二胎生育意愿,獨生男孩顯著降低了父母的二胎生育意愿;獨生子女性別對二胎生育意愿的影響中,城市居民相對于農村居民,父親相對于母親更加明顯;獨生子女性別對城市父親的二胎生育意愿影響程度比農村父親大,對城市母親的影響程度也比農村母親大。
關于獨生男孩對父親(不論在城市還是農村)的二胎生育意愿有顯著的負向影響這一結論,在現實生活中是可以成立的。在中國婚嫁風俗中,男方承擔主要的結婚費用,包括購置住房、汽車、高檔家具等大額支出,而女方雖然也有陪嫁的嫁妝,但有無嫁妝、嫁妝多少完全根據女方家庭意愿和收入狀況量力而行,并無多少壓力,對于有這方面經歷的獨生男孩的父親來說,婚嫁風俗對他們形成的經濟壓力已經有了深刻的印象,從而抑制其生育二胎的意愿。另外獨生男孩對城市居民二胎生育影響更明顯也是容易理解的,隨著城鎮化進程的不斷推進,夫妻雙方在決定是否生育二胎時會考慮收益和成本,而城市生活成本的不斷上升則抑制了居民的二胎生育意愿。
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獨生男孩顯著降低了父母的二胎生育意愿,但是產生這種影響的原因值得進一步分析。通常生育成本-效用分為物質和心理兩部分,[20]育齡女性生育第一胎更多地是滿足其心理上需求,雖然撫育子女需要花費時間、精力和一定的經濟成本,但是這些成本都不足以使她們放棄生育一個孩子所帶來的心理收益和情感需求。而生育二胎時的邊際收益相對一胎會顯著降低,時間經濟等成本成為她們首要考慮的因素。[1]因此對于為什么獨生男孩會對父母的二胎生育意愿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下文將對可能存在的原因進行分析。
五、獨生男孩對父母二胎生育意愿影響的原因分析
對于獨生男孩對父母二胎生育意愿影響的原因,我們從收入狀況、父親是否參與撫育子女、教育支出和房價等方面來進行分析,分別依次加入獨生男孩和收入對數、父親是否參與撫育子女、教育和房價支出對數的交互項,通過判斷交互項是否顯著來研究獨生子女性別對父母二胎生育意愿的影響機制。
1.收入對獨生男孩家庭二胎生育意愿的影響
收入是影響家庭是否生育二胎的重要因素,高收入意味著可以承擔更高的養育成本,可能對生育意愿有更強的推動作用。我們利用加入是否獨生男孩和收入對數的交互項來考察收入對二胎生育意愿的影響,依然采用Logit回歸,控制變量和前文相同(見表5)。結果顯示交互項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即收入的提高對獨生男孩家庭父母二胎生育意愿起到正向促進作用,隨著收入的提高,獨生男孩對父母二胎生育意愿的抑制作用不斷減小,反之,低收入會加劇獨生男孩對父母二胎生育意愿的抑制作用。另外考慮分年齡段的回歸,交互項依然顯著為正,隨著年齡的增大,交互項不論是大小還是顯著性變化都不大。
2.父親撫養子女對獨生男孩家庭二胎生育意愿的影響
二胎的養育需要父母付出較多的時間,已有的文獻表明當第一胎為男孩時,相比于母方單獨監護,父親更有可能參與撫養子女的活動,使得母親有更多時間追求自身的愛好,提高了女性福利,[5]進而可能對二胎生育意愿產生正向的影響。有鑒于此,我們考察父親是否參與子女撫養對獨生男孩家庭二胎生育意愿產生的影響。對于父親是否參與子女撫養我們使用父親是否兼職來衡量,當父親工作為兼職時認為其有更多時間參與子女的撫養并賦值為1,當父親工作是全職時認為其較少參與子女撫養并賦值為0。同樣使用Logit模型,加入了父親是否兼職和獨生男孩的交互項,控制變量和前文保持一致(見表6)。
表6結果顯示,交互項為正且在10%的水平上顯著,考慮獨生男孩對父母二胎生育意愿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因此,隨著父親參與撫養子女活動的增加,獨生男孩對父母二胎生育意愿的抑制作用會逐漸減弱,即父親更多參與子女撫養有助于獨生男孩家庭父母二胎生育意愿的提升。另外分年齡段的回歸結果也顯示,在40歲之前交互項顯著為正,而40歲以后交互項不再顯著,也說明在40歲之前父親參與子女撫養提升了獨生男孩家庭父母的二胎生育意愿,40歲之后這種影響則不再顯著。
3.教育支出和房價對獨生男孩家庭二胎生育意愿的影響
獨生子女家庭父母在進行二胎生育選擇時往往會考慮二胎的養育支出成本,而獨生男孩家庭養育成本中最大的支出為教育支出和未來的購房支出,為此分別構建是否獨生男孩與地區年人均教育支出及地區房價的交互項,其中地區年人均教育支出和地區房價取自該年統計年鑒中省級層面數據,使用Logit回歸,控制變量和前文相同(見表7和表8)。
表7結果顯示,在總的模型中,交互項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負,另外通過分年齡段回歸顯示,在20歲到40歲年齡段交互項都顯著為負,顯著性和系數絕對值都在不斷增加,結果表明對于獨生男孩家庭來說教育支出的提高確實抑制了父母的二胎生育意愿且這種抑制作用隨著父母年齡的增大而增大。表8房價對獨生男孩家庭二胎生育意愿影響的回歸結果顯示,交互項只有當父母年齡大于45歲時才在5%水平上顯著為負數,說明在45歲之前,房價的提高并沒有顯著抑制獨生男孩家庭父母的二胎生育意愿,只有當達到45歲時房價才對父母的二胎生育意愿產生抑制,原因可能是當父母在45歲左右時其一胎子女正好處于成家立業階段,該階段的購房剛性需求增加了父母的生活壓力也對其二胎生育意愿產生了抑制作用,而在這之前年齡段的父母由于沒有這種親身經歷因此其二胎生育意愿受到的影響并不顯著。
六、結論和建議
本文利用中國社會調查(CGSS)2012年數據研究了獨生子女性別是否可以影響居民的二胎生育意愿,結論顯示獨生男孩顯著降低了居民的二胎生育意愿且這種影響對城市居民和父親更顯著。更進一步的研究發現,居民收入、父親是否參與子女撫養、教育支出和房價是造成獨生男孩家庭父母二胎生育率低的主要原因。其中,提高收入、父親更多參與子女撫養有助于提高獨生男孩家庭父母二胎生育意愿,但教育支出增加會顯著抑制獨生男孩父母的二胎生育意愿且這種抑制效應會隨著父母年齡的增加而增大,房價可以抑制45歲以上獨生男孩父母的二胎生育意愿。
當二胎政策完全放開后,居民對此會做出何種選擇是政府和政策制定者關注的重點,從我們的研究可以發現傳統的重男輕女生育觀念正逐漸消減,人們在選擇是否生育二胎時更加理性,他們會從經濟成本和時間成本方面綜合考慮自身是否具有養育二胎的能力,另外收入、教育支出、父親是否參與子女撫養和房價確實顯著影響了獨生子女家庭特別是獨生男孩家庭二胎生育意愿,因此提高居民收入和育齡家庭父母的產假時間,減輕二胎養育及教育成本和穩定房價等措施的施行有助于提高居民的二胎生育意愿,為全面二胎政策的順利實施提供有利條件。此外,在當今時代,婚嫁觀念的移風易俗仍然十分重要。
【延伸閱讀】建議設生育基金 生二胎及以上或退休可取
新華日報 2018/08/16
江蘇省委機關報《新華日報》8月14日刊發劉志彪、張曄聯合撰寫文章《提高生育率:新時代中國人口發展的新任務》。文章認為在未來二三年內,隨著我國第三次人口高峰期的育齡婦女逐漸退出育齡期,以及全面二孩政策實施導致的生育堆積效應釋放結束,我國的人口出生率必然面臨斷崖式下跌。“少子化”的后果是十分嚴重的,提高生育率應成為新時代中國人口發展面臨的新任務。并建議我國鼓勵生育的措施可分為短期、中期和長期的應對政策。
短期內,應立刻全面放開生育,優先發展幼教產業和公共托幼服務,加強國家義務教育體系。而且目前只有1986-1990年回聲嬰兒潮出生的人口,總數高達1.2億,又有較強的生育意愿,且目前仍有2年左右的時間處于最佳生育期。應利用這一時間窗口,立刻全面放開生育。文章建議發揮基層計生干部的力量,引導輿論宣傳。應糾正把人當作負擔的片面認識,形成“人既是消費者更是生產者”的科學人口觀。發揮基層計生干部的力量,引導社會恢復和樹立多子多福的理念。
中期內,建立生育基金制度,并妥善利用好存量的社會撫養費,通過花費較小的經濟手段來鼓勵家庭生育;延長產假并建立育兒假制度;制定鼓勵生育的住房政策,等等。譬如,在社會撫養費方面,文章建議目前不應再對超生子女的家庭收取社會撫養費,應提取存量的社會撫養費用于生育補貼,減輕財政壓力。
長期內,待以上政策效應遞減時,應充分發揮財稅政策的調節作用,對多孩家庭和女性再就業的企業給予稅收優惠,并對多孩家庭給予財政補貼。
文章建議,生育政策應充分考慮地區的差異性:“隨著城市化進程加快,人口向中心城市遷移,中小城市的年輕人口大量流失。我國東北地區以及部分計劃生育執行較嚴格的地區,人口老齡化尤為嚴重。相反,東部一線城市仍然面臨著人地資源緊張和極大的人口壓力。中央應制定鼓勵生育政策的基本框架和原則,各地政府可根據當地的生育率以及老齡化程度,制定地方性的人口政策。這樣不僅能促進人口發展的地區均衡,而且可總結各地試點經驗,為下一步大規模實施奠定基礎。”
以下為文章全文:
國家統計局今年初公布,2017年中國大陸全年出生人口1723萬,比上一年減少了63萬,顯示全面二孩政策導致的出生人口高峰很可能已經過去。這一觀點從目前各地衛計委披露的人口出生情況中得到驗證:2018年上半年的新生兒人數同比下降了約15%-20%。這意味著,2018年的出生人口比2017年還將有較大幅度的下降。更糟的是,按照2010年的普查數據,未來十年內我國的生育旺盛期婦女將減少約40%。在未來二三年內,隨著我國第三次人口高峰期的育齡婦女逐漸退出育齡期,以及全面二孩政策實施導致的生育堆積效應釋放結束,我國的人口出生率必然面臨斷崖式下跌。“少子化”的后果是十分嚴重的,提高生育率應成為新時代中國人口發展面臨的新任務。
我們認為我國鼓勵生育的措施可分為短期、中期和長期的應對政策。短期內,應全面放開生育,優先發展幼教產業和公共托幼服務,加強國家義務教育體系。
立刻全面放開生育。我國女性的生育高峰在25-30歲。從人口結構來看,1975-1985年出生人口的生育意愿較強,但目前已過最佳生育期,二孩積累效應將釋放完畢。而90年代人口相對減少,加上生育觀念改變,指望這部分人擔當生育重任不太現實。只有1986-1990年回聲嬰兒潮出生的人口,總數高達1.2億,又有較強的生育意愿,且目前仍有2年左右的時間處于最佳生育期。應利用這一時間窗口,立刻全面放開生育。
大力發展幼教產業和托幼服務。目前低齡兒童的照料主要是通過母親兼職甚至全職照料、祖輩的照料支持,以及分散且昂貴的市場化托幼機構實現的。隨著人口老齡化和個人主義的發展,老年人承擔兒童照料的可能性越來越小。應明確國家在公共托幼服務中的主體責任,重建國家公共托幼體系,探索將學前教育納入義務教育的可能性;通過稅收優惠政策鼓勵企業興建民辦幼兒園,并加強政府管理;社區街道也可設立托幼機構,提供基層保育服務。努力形成“公立幼兒園為主,民辦幼兒園為輔,社區街道托幼機構補充”的多層次的托幼體系,幫助家庭分擔兒童照料責任。
加強義務教育體系。我國很多地區把素質教育理解為早放學,普遍縮短義務教育時間,以至于很多家庭花費大量時間、金錢和精力,接送小孩并奔波于各種培訓班,嚴重增加了家庭撫育子女的成本。要改變現有素質教育的方式,以公辦學校為載體在學校內部展開素質教育。可考慮恢復小學生“朝八晚五”的上下學時間和實施彈性放學制度,以便與職工的上下班時間相銜接。也可針對雙職工家庭9歲以下的兒童開設寒暑期班,開展素質教育。為此,要努力增加中小學的基礎設施和師資供給,并提高教師的收入水平。
發揮基層計生干部的力量,引導輿論宣傳。應糾正把人當作負擔的片面認識,形成“人既是消費者更是生產者”的科學人口觀。發揮基層計生干部的力量,引導社會恢復和樹立多子多福的理念。
中期內,建議建立生育基金制度,并妥善利用好存量的社會撫養費,通過花費較小的經濟手段來鼓勵家庭生育;延長產假并建立育兒假制度;制定鼓勵生育的住房政策,等等。
設立生育基金制度,盡量實現二孩生育補貼的自我運轉。可規定40歲以下公民不論男女,每年必須以工資的一定比例繳納生育基金,并進入個人賬戶。家庭在生育第二胎及以上時,可申請取出生育基金并領取生育補貼,用于補償婦女及其家庭在生育期中斷勞動而造成的短期收入損失。如公民未生育二孩,賬戶資金則待退休時再行取出。生育基金采用現收現付制,即個人累計繳納而尚未取出的生育基金,可用于政府對其他家庭的生育補貼支付,不足部分再由國家財政補貼。
提取存量撫養費資金用于生育補貼,減輕財政壓力。目前不應再對超生子女的家庭收取社會撫養費,相反我們應提取存量的社會撫養費用于生育補貼。考慮到我國社會撫養費已經征收了30年,存量資金應是一個極為龐大的數字,理論上可以支撐一兩年內對二孩家庭的生育補貼。可考慮將存量撫養費資金用于充實生育基金,或作為生育基金的初始資金。
延長產假時間,考慮建立育兒假制度。我國從2016年起,將頭胎和二胎產假分別調整為30天和128天,丈夫的陪產假從10天增加到15天。但與發達國家相比,我國的產假時間仍然較短。可先將二胎產假延長到6-8個月,育兒假延至一年,丈夫的陪產假延至3個月。等時機成熟后,再對生育二胎以上的夫婦延長產假或引入育兒假。為減輕企業負擔,婦女在產假或育兒假期間的薪資,可考慮按比例或以固定金額由國家財政或生育基金支付。
制定鼓勵生育的住房政策。居住條件對人口生育率有較大影響,可考慮住房政策向二胎或多胎家庭傾斜。如提供長租房,對二胎或多胎家庭優先;對低收入的二胎或多胎家庭提供3年的租房補貼,或房貸優惠,等等。
長期內,待以上政策效應遞減時,應充分發揮財稅政策的調節作用,對多孩家庭和女性再就業的企業給予稅收優惠,并對多孩家庭給予財政補貼。
對二孩家庭減免個人所得稅,或是按照孩子數量累進抵扣個人所得稅。由于孩子在未來繳納社會養老保險等稅金,家庭已為社會養老體系做出貢獻。因此,向二孩家庭抵扣個人所得稅,用以彌補家庭的生育成本是合理的。考慮到未來我國人口老齡化加劇,社保基金缺口增大,為長遠計,稅收抵扣必須適度,并注重其經濟效率。建議僅對多孩家庭的第二個以上孩子(六歲以下)集中抵扣稅額,也可按孩子數量累進抵扣所得稅,同時設立一定的封頂額。
對多孩家庭進行適度財政補貼。稅收抵扣僅對中高收入人群有激勵,但對邊際稅率很低甚至是零稅率的低收入人群并無作用。在這一階段,各級財政有必要對多孩家庭尤其是經濟困難家庭加大財力支持。包括:生育獎勵,如對孕期、哺乳期的婦女給予生育津貼,對家庭6歲以下兒童發放育兒津貼等。為提高補貼效率,可僅對家庭第二個以上孩子發放財政補貼。如果國家財力上仍有困難,建議針對低收入家庭或是在人口老齡化較嚴重的地區加以實施。
通過稅收支持或財政補貼,鼓勵企業保留或提供生育后再上崗婦女的崗位,減輕婦女職業發展壓力。我國婦女就業率遠高于世界平均水平,婦女的就業保障措施尤為重要。由于女性在產假和哺乳期間可能被迫中止勞動,企業為減少損失往往選擇解雇懷孕員工,導致女性生育后喪失原有職位,極大削弱了婦女的生育意愿。尤其是高知女性,職業發展壓力更大,生育意愿更低。可對企業進行一定的稅收支持或財政補貼,鼓勵企業保留或提供生育后再上崗婦女的崗位。
最后,生育政策應充分考慮地區的差異性。隨著城市化進程加快,人口向中心城市遷移,中小城市的年輕人口大量流失。我國東北地區以及部分計劃生育執行較嚴格的地區,人口老齡化尤為嚴重。相反,東部一線城市仍然面臨著人地資源緊張和極大的人口壓力。中央應制定鼓勵生育政策的基本框架和原則,各地政府可根據當地的生育率以及老齡化程度,制定地方性的人口政策。這樣不僅能促進人口發展的地區均衡,而且可總結各地試點經驗,為下一步大規模實施奠定基礎。
(作者單位:南京大學長江產業經濟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