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秸
十一月的江南這幾天一直浸泡在雨水里,稀稀拉拉的到處浸淫著一層徹骨的濕冷。傍晚又夾雜起四散的雪粒,我所寄居的小區早早被黑夜抹去,只有黯淡的路燈在雨雪中無聲地站立。那肆虐的寒意和雪粒在我六樓的窗外啪啪作響,冷、到處都在彌漫,我早早的用一床棉被裹緊自己,卻不由得想起渭北老家暖暖的火炕,尤其是這樣的濕冷天氣。我知道,今夜的鄉愁又在心口一寸一寸地竄起,我那遙遠的村莊此刻正挺立在風雪里,我極力還原著輪廓下的記憶——一畦畦田地,一間間屋舍,一條條村路甚至一縷縷炊煙都染上了一層親切的、久違的白。
正沉浸著,手機的鈴音卻打斷了思緒,我一看,是一個陌生的、來自國外的電話,會是誰呢?該不是打錯了吧。
“麥秸,你好,我是依娃,看了你給我的留言和你的詩歌,感覺有一種久別的鄉情在心口攪擾,真的很美,讓我越發思戀起故鄉來,我小時候去過你們村...
...”哦、我想起來了,是她、一個在美國打拼的,我的陜西富平鄉黨:依娃。
和依娃的認識要從她的散文《流曲街》開始,那是我前幾天無意中在文心社網看到的。心想,她筆下的流曲街是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渭北小鎮?我一行行讀著,一幅幅熟悉的情景也接踵而來,一口氣讀完后,故鄉小鎮的鏡像從字里行間倏地聳立在我的眼前,似乎要和我促膝面談。因為那些熟悉的店鋪我也曾去過,我頓時來了興致,慢慢地走進依娃,一位在美的華文女作家的專輯里:《世界日報》刊發的那篇曾獲第一屆新世紀華文文學獎佳作散文《老屋》讓我感動無比,完全沉浸在作者娓娓的述說中。我仔細瀏覽著,心也緊跟著起伏在依娃筆下的村莊事物里。因為她所勾勒的“宋莊”就在我們鄰村,記得小的時候我大(關中方言:爸)拉著架子車,架子車坐著我和我二爺常去“宋莊”走親戚。當我深深地埋首在依娃那雋永又散發著一縷縷鄉土氣息的文字時,親近之后又有點詫異,她七歲那年因為窮困被家人送養給了省城的人家,但想不到她的鄉情鄉戀是如此的明晰鮮活,難舍難依。遂貿然給她留言;依娃老師你好,你的文章讓我看后好親切,想不到我們住在同一個鎮子,也想不到我能在你“流曲街”留下腳印,也留下了我博客的銜接“浮萍的麥秸”。第二天她很快就回復了,從信息里我感覺出那份從萬里之外飄來的欣喜,正如我的欣喜。
然而更想不到依娃能打來遠洋電話,那頭的聲音極美,鄉音未褪。我們聊了十幾分鐘,我擔心著國際長途電話費,她一直在說沒事、沒事。彼此無需寒暄,只有一脈醇厚的鄉情在萬里時空緊緊縈繞,籠罩著,在真誠的交流著。當我想問她為何對生活了僅僅七年的村莊如此眷戀不舍時,話到嘴邊就咽了下去。因為我從《老屋》從她更多的美文里已經讀懂。老屋曾留下了她童年的記憶,是貧困和難忘時的糾結,是苦澀與甜蜜后的回味,也是村莊的質樸和父輩們的含辛茹苦,一點點地銘刻在胸,字里行間包裹著一縷濃濃的鄉愁和舊年的心緒,讓我真切的感受著、也感動著。是的,我們在懷舊中趕路,不管趕多遠的路,老屋總堵塞在心口,鄉情如鯁在喉,舊事歷歷在目。因為我們的身子里藏著村莊的土,是永遠也搓不去的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