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風俗盛行于史前時期,在某些與世隔絕的南太平洋文化中,這一習俗一直延續到19世紀,尤以斐濟為甚。據說,科羅威人是目前仍保留食人習俗的極少數部落之一。他們居住在內陸地區,離阿拉弗拉海大約160千米遠。大多數科羅威人對遠離他們家鄉的外部世界知之不多,他們之間經常發生械斗。
根據最樂觀的估計,科羅威人目前總共還有差不多4000人。他們仍然居住在傳統的樹巢里,十幾個人一群,分散在叢林深處的空地上。美國史密森學會的人類學家保羅·泰勒曾于1994年拍攝了一部介紹科羅威人的紀錄片——《花園的主人》。在過去數十年里,許多科羅威人遷移到由荷蘭傳教士當初建立的居住點居住。
我的旅程開始于巴厘島。我們一行六人搭乘飛機穿越班達海來到巴布亞城,然后轉機前往查亞普拉市。前來迎接我們的是凱姆巴倫先生,他46歲,蘇門答臘人,16年前只身來到巴布亞進行探險,并于1993年首次拜訪了科羅威部落,逐漸熟悉了他們的文化。與凱姆巴倫同來的,還有一個瘦高而結實的科羅威年輕人。他說他叫博爾斯,兩年前出于想看看樹巢外面世界的好奇心,騎馬從雅內拉姆地區逃出來。他說,他想回家,但沒人帶他回去。他還說,一位從他家鄉回來的導游對他說,他父親由于兒子失蹤變得心煩意亂,曾兩次親手將自家的樹巢燒掉。
第二天一早,我們一行八人登上包租的一架飛機,飛向雅內拉姆——科羅威“地界”邊緣的一個定居點。荷蘭傳教士在20世紀70年代后期曾來到雅內拉姆地區,試圖向科羅威人傳教。傳教士們給這個地方起了一個名字——“南方煉獄”。
90分鐘后,我們的飛機沿著蜿蜒曲折的恩代拉姆卡波河低飛。博爾斯目不轉睛地朝下搜尋著,他很快就發現了下面叢林深處中他父親的樹巢。樹巢建在離地面很高的樹上,可以說高得有些不可思議,就像一個巨大的鳥巢。博爾斯滿懷感激地緊緊擁抱我們,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淌下。
“我們不吃人,我們只吃‘克哈克華’。”
我們艱難地穿過雨林,這里是巨型蜘蛛、殺人蛇和致命毒菌經常出沒的地方。在天黑前,我們終于來到一座由荷蘭傳教士建立的村莊。當我們趔趔趄趄走進村莊時,一群脖子上掛著各種珠子的科羅威兒童跑過來,沖我們指指點點。我注意到,村里沒有老人。凱姆巴倫說,科羅威人之間經常發生部族沖突,各種疾病如瘧疾、肺結核、象皮病和貧血癥等也時刻威脅著他們的生命。科羅威人對滋生于叢林中的致命病菌一無所知,他們認為神秘的死亡現象一定是由“克哈克華”(變幻成男人模樣的巫師)造成的。
吃完飯后,博爾斯走進我們的茅屋,給我們講述了科羅威人殺死并吃掉他們部落伙伴的原因。博爾斯說,“克哈克華”會裝扮成親戚或朋友來到一個人的家里,并在他(她)熟睡時偷吃其內臟,然后用爐灰代替被吃掉的內臟,而此人將全然不知。最后,“克哈克華”會用一支魔箭射穿被吃者的心臟。
受害者通常會在臨死前對自己的親戚悄悄說出那個裝扮成人的“克哈克華”的名字,這個人可能與受害者同住一個樹巢,也可能來自另一個樹巢。當一名部落成員死亡后,其男性親友就會逮住并殺死“克哈克華”。
我問道:科羅威人會因為其他原因而吃人或吃掉他們在戰斗中殺死的敵人的尸體嗎?博爾斯回答說,“當然不會。我們不吃人,我們只吃‘克哈克華’。”
據報道,在這些由荷蘭人修建的居住點及附近,已經越來越少發生殺死、吃掉“克哈克華”的事件了。警方對此類事件的干預十分強烈。但凱姆巴倫說,據他了解,吃掉“克哈克華”的事件仍時有發生。
“人肉吃起來是什么味道?”“就像雛食火雞。”
第二天,我們一直徒步前進,從日出一直到日薄西山,最后來到雅法夫拉,這是另一座由荷蘭傳教士建造的、擁有一排高腳茅屋的村落。
夜里,凱姆巴倫帶我們來到一間開放式茅屋,有兩個男人從暗處走到我們面前。他們一個穿著短褲,一個則全身赤裸,只用一片樹葉遮住私處。凱姆巴倫低聲告訴我們,后者就是最著名的“克哈克華”殺手,名叫基里吉利。基里吉利帶了一把弓和一些帶刺的箭,他的眼神顯得冷酷。他悄無聲息地走到我們面前,就像一個影子。
另一個男人是基里吉利的兄弟,名叫拜羅姆。拜羅姆從一個挎包里拿出一個人的顱骨。這個顱骨的前額上有一個鋸齒狀的孔洞。凱姆巴倫指著顱骨說,那是巴諾普,是剛被拜羅姆殺死的“克哈克華”。
拜羅姆給我們講述了他是如何殺死這個“克哈克華”的。他說:“當我的表兄弟快要咽氣時,他對我說,巴諾普就是‘克哈克華’,巴諾普正從身體里面吃他。于是,我們逮住了巴諾普,將他捆起來,把他帶到一條小河旁,在那兒用箭射穿了他的心臟。”
拜羅姆還說,他從未感到后悔過。“復仇是我們文化的一部分,如果‘克哈克華’吃了一個人,大家為了報仇而把‘克哈克華’吃掉,這是很正常的。”拜羅姆說,“我從未因為殺了巴諾普感到傷心,雖然他是我的朋友。”
我問拜羅姆:“人肉吃起來是什么味道?”他答到:“就像雛食火雞。”食火雞是當地一種長得像鴕鳥的鳥。
“我想他們是感到好奇,想看看你這個‘魔鬼’到底長啥樣,就像你想看他們一樣。”
天剛亮,我們便出發了。中午時分,我們的獨木舟到達了目的地——靠近河岸的一處樹巢,這是科羅威人的一個部落。我問道,他們為何會允許一個白人“魔鬼”進入他們神圣的領地?凱姆巴倫回答說:“我想他們是感到好奇,想看看你這個‘魔鬼’到底長啥樣,就像你想看他們一樣。”
當我沿著一根上面鑿有鋸齒狀凹口、幾乎筆直的木柱向上爬時,我能聽到從樹巢里傳來的嘈雜聲。樹巢里環繞著一層陽光直射進來后形成的薄霧,青年男子們并排坐在入口處旁邊的地板上。墻上掛著一對石斧、幾把弓箭和幾只網袋。當我盤腿坐下時,地板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
四個婦女和兩個孩子坐在樹巢后部。婦女們正用藤蔓精心編制網袋,一個肌肉發達的中年男子手里緊握著弓箭,偶爾會偷偷朝我瞅上一眼。凱姆巴倫說:“他叫萊皮唐,是部落里最勇猛的男子。”在科羅威部落里,最勇猛的男子一般負責指揮部落戰爭。
凱姆巴倫說:“六個男人、四個婦女、三個孩子和兩個姑娘住在這兒,組成一個部落。其他人來自附近樹巢,是來看熱鬧的,瞧瞧你這位‘魔鬼’長啥模樣。”
在交談了一個小時后,萊皮唐靠近我,不茍言笑地對我說:“我知道你要來這兒,我想看看‘魔鬼’長得什么模樣,但我看你跟我們沒什么兩樣,也是人。”凱姆巴倫將這句話翻譯給我。
第二天,凱姆巴倫和我用了整整一個早晨,與萊皮唐和其他年輕人談論科羅威人的信仰。科羅威人相信,一個強大的神靈在毀滅了前四個世界后,創造了現在的世界,也就是第五個世界。科羅威老人經常坐在篝火旁,給年輕人講“白皮鬼”有一天將入侵科羅威人領土的故事——“白皮鬼”一旦進來,神靈就會毀滅現在的世界,創造一個新的世界。顯然,科羅威老人以預言這種形式限制年輕人到外面去闖蕩。
科羅威人認為,邪神在夜里最活躍,所以通常在太陽落山后他們就不敢出門了。科羅威人將一天分成七個不同的時間段——黎明、日出、上午、中午、下午、黃昏和夜晚。他們用身體數數。萊皮唐教我如何數:先伸出左手手指做記號,接著依次觸摸手腕、前臂、肘部、上臂、肩膀、脖子、耳朵和頭頂,然后移到另一條胳膊。總共可以數到25。如果大于25,就重新再做一遍,同時加上詞語——“轉向”。下午,我與這個部落的成員們一起來到西米椰子地,收割他們的主要食糧。男人們砍倒一棵西米椰子,他們手里拿著用拳頭大小的硬石塊制成的一頭尖的手斧,手斧被用藤條綁在一個細木柄上。之后,男人們用手斧不斷擊打西米椰子的木髓,制成漿狀。婦女們用水沖洗西米漿,制成面團狀,然后放進模子里,制成一個個只有一口大小的塊狀物,最后進行烘烤。
當我覺得這些科羅威人已經非常信任我時,我大著膽子問萊皮唐,他們最近殺死一個“克哈克華”是在什么時候。他回答說,在上次吃西米椰子大餐時,當時,數百科羅威人聚集在一起跳舞,吃了大量的西米椰子蛆。他們互相交換物品,唱祈禱多子多孫的歌,讓已到婚齡的青年男女互相對眼。根據我們的搬運工的說法,時間應該是在一年前。
萊皮唐想讓我在這兒多待一些時間,但我必須返回雅內拉姆趕飛機。當我登上獨木舟準備離開時,萊皮唐蹲坐在河邊,將頭扭向一邊,拒不看我。當船離岸后,他突然跳起來,對我怒目而視。他將一根用食火雞骨頭制成的箭搭在弓上,拉緊藤條弦,瞄向我。幾分鐘后,他笑了起來,把弓放下。這是他向我們說再見的一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