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
當年土炕是中國北方農村生活的標配，幾乎家家戶戶都有，溫暖了一代又一代的農家子弟，也永遠留在了很多人的記憶里。老婆、孩子和熱炕頭是北方居家男人所追求的幸福生活的極致。我小時候生活所在的大張淡村，從有記憶開始就是和我奶奶住在我家西屋的土炕上。在土炕上可以玩游戲、吃飯、睡覺、寫作業、會客等等，小時候的很多記憶也都與土炕有關。
在大張淡村西側村里人通常叫做“西頭”的地方，就是我家住的老宅子，大門口向北臨街，這也是村子里最繁華和寬闊的大街“中街”。老宅子方方正正的院子里有北屋、西屋和做廚房用的小東屋。土炕在老宅子寬大的西屋里，西屋是我們家住的更長時間的房子，據說我父母結婚時就住在西屋靠北側的里間。
記憶中的土炕在西屋的南側，占據半間房子，由用泥土做的土磚砌成，老家土話叫''績''，由泥土和草攪拌成型后曬干而成，是當時農村建房壘墻最常用的建筑材料，現在被磚代替已經基本見不到了。由這種建筑材料壘起的土炕上面鋪上席子和被褥就是一家人晚上睡覺的地方了。土炕一般面積很大，就是五六個人在這睡覺也不會覺得擠。平時我和奶奶兩個人在靠著灶頭的位置睡，豆油燈就放在灶頭的土臺子上，這樣點燈吹燈的時候用著方便些，小時候半夜起來撒尿，只要一吱聲，奶奶就會第一時間劃著火柴把油燈點上從來不用喊第二聲，后來我懷疑奶奶是不是整夜不睡就守著孫子以防尿炕。靠灶頭的遠側土炕上堆積著裝糧食的麻袋及不穿的衣服等等，上面集了一層灰。土炕靠內側的灶頭也是用同樣的建筑材料建成，有一個大鐵鍋鑲嵌在灶的上部，鐵鍋周圍是灶臺，鐵鍋下面有洞與土炕內部相連。土炕內部也是空的，做飯時燒柴產生的煙霧要經過土炕內部的空洞才從后上方的煙囪排出去。灶里燒火時煙霧彌漫通過整個土炕后再從后面的煙筒排到通向房間外面的煙囪里，燃燒時的熱量除了做飯外余熱也能把土炕燒熱，有利于充分利用熱能。灶頭的門洞有兩三個成人巴掌大小，是燒火做飯時往灶里面放柴禾的入口，門洞前往往堆積著一大堆柴禾，尤其是陰雨天堆積的更多，因為室外的柴禾往往很潮濕燒起來煙大嗆人也不利于生火做飯。靠墻有一個長方形空間用于放風箱，風箱里有木棍做的機關，拉出來推進去就產生風吹進灶里供應燃燒柴禾時需要的氧氣。風箱拉起來呱嗒呱嗒響，這是當時做飯時村子里最常聽到的聲音，黃昏時分這種聲音就會從家家戶戶傳出來一起彌漫在村子的上空，伴隨著炊煙及飯香在空氣中飄蕩，構成一支農家生活的幸福交響樂，每天在村子里上演。鍋臺靠墻上面的土臺子放著油燈，冬天夜長，晚上吃飯時往往天已經黑了，村子里這時候還沒有通上電燈，就在臺子上點上豆油燈。那時炒菜舍不得多放油，要省下一些晚上點燈，后來豆油燈被煤油燈取代我們說換成了洋油燈，是農家生活中的一大進步。
早上和晚上我們一家六口人都是圍著這個鍋臺吃飯，家里的飯菜基本都是我奶奶做的，那時玉米粥是每天必備的，早飯和晚飯都是它，往往會炒些白菜一起放到鍋里煮一起盛到碗里吃，后來生活條件好了后有時候會加豬肉粉條，是當時的美味佳肴至今都有回味。有時候奶奶也會把些許的黃豆放進粥里煮，喝粥時吃到煮熟的噴香的黃豆是小孩子非常高興的事情，因為豆子的量不多所以要撈到黃豆需要勺子轉動技巧才行，把鍋里的粥轉動起來突然逆流停住把豆子截住盛到碗里，我們幾個孩子總是學不會而奶奶最在行，所以這時候我們幾個都纏著奶奶幫著盛粥。有時候遇到蒸窩頭在這里占用灶頭的時候，炒菜或燒水會在別的地方臨時用三塊磚頭支起一小鐵鍋應急。但有時候也會直接在灶頭的鐵鍋里燉上一鍋大白菜或新鮮的地瓜全家人吃。記得那時候來了客人也是一樣圍著灶臺在這里一起吃，吃的時候長輩坐著，小的往往站些或蹲著，全部圍上來不是板凳不夠就是灶臺周圍空間不夠。冬天里外面滴水成冰，屋子里灶頭上的鍋里冒著熱氣騰騰的熱氣，雖然物質匱乏但一大家子人其樂融融地圍著灶頭喝玉米粥的情景至今歷歷在目。
北方冬天天氣冷衣服又涼，每天天亮的時候離開好不容易暖和好的被窩起床上學對孩子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噩夢，這時候大多數的孩子往往賴在炕上不想起。我奶奶會早起生火做飯，在灶頭上把棉褲和棉襖用煙烤暖和后再叫我起床穿棉衣，但穿的時候要很麻利才行，不然棉衣會涼的很快，貼到皮膚上又是冷的刺骨。農家的晚飯是正餐，需要在灶頭上燒火的時間很長，土炕往往被燒的很熱，在上面睡覺很舒服，就是在土炕里居住的老鼠會挖洞出來通到外面，做飯時候這些洞會冒出濃烈的煙霧在屋子里飄蕩著嗆人。當時的村子里幾乎家家戶戶每天都會燒土炕，尤其是冬天，所以土炕內部都被煙霧熏的黑黑的，過幾年拆掉這些土炕后所得到的舊的建筑材料往往是種莊稼用的上好的農家土肥，非常符合現代的綠色環保的理念。
至今還想回到當年陪著我長大的北方大土炕上睡上一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