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帝國曾經(jīng)是亞洲大陸上最強大幅員最遼闊的大帝國,一度縱橫馳騁,四處劫掠,成為橫亙在東西之間的一支可怕的文明破壞力量。后與漢帝國在連續(xù)的征戰(zhàn)中消耗的精疲力盡,有的融入民族里,成為了北方的一些少數(shù)民族,而有的卻走向衰落。西漢晚期,匈奴分裂,北匈奴繼續(xù)與漢朝為敵。公元73年至91年,東漢聯(lián)合南匈奴持續(xù)發(fā)動了對北匈奴的戰(zhàn)爭,將北匈奴逐出漠北高原。北匈奴則逐漸向西后退,直至頓河、多瑙河流域,并以南俄羅斯大草原為基地,對羅馬帝國發(fā)動戰(zhàn)爭,是致使羅馬帝國最終滅亡的主要原因之一。
匈奴帝國,曾經(jīng)是亞洲大陸上最強大幅員最遼闊的大帝國。后來匈奴帝國和漢帝國在連續(xù)的征戰(zhàn)中,都消耗的精疲力盡,最后幾乎同時衰落,實在是一件值得深思的事情。從有文字記載的歷史開始,東亞的蒙古高原,就是兇猛的游牧部落的故鄉(xiāng),他們是草原文明的締造者和傳承者,他們四處侵略農(nóng)耕文化的國家。尤其是每當出現(xiàn)較大的自然災害,牲畜大批死亡的時候,他們就會進入農(nóng)業(yè)文明的領地,通過掠奪資源,來延續(xù)著自己的存在——他們一批批的從蒙古高原沖出去,他們征服了許多的亞洲帝國,并且一度成為了半個歐洲的統(tǒng)治者。
當伊朗人種的游牧民(斯基泰人和薩爾馬特人)占據(jù)著草原地帶西部即南俄羅斯時,無疑地還包括圖爾蓋河流域和西西伯利亞;草原地帶的東部是處于突厥-蒙古種民族的統(tǒng)治之下。其中在古代史上占統(tǒng)治地位的民族是以'匈奴'一名而被世人所知。匈奴一名與后來羅馬人和印度人稱呼同一蠻族的名稱(Huns〔Hunni〕和Huna)是同詞源的。可能這些匈奴人(直到公元前3世紀的秦朝,才在編年史上清楚地記載了匈奴一名)在公元前第9和第8世紀時已經(jīng)被稱為嚴狁。更早一些的時候,他們可能被稱為“草粥”,或更含糊地被叫作'胡人'。在歷史的黎明時期,所知的胡人是指那些當時居住在北部邊境上,即在鄂爾多斯、山西北部和河北北部的那些民族。
馬斯佩羅推測:所謂北戎即'北部之戎',分布在今天的北京西部和西北部,是一支胡人部落。其他的部落在公元前第4世紀時已經(jīng)歸降于趙國。趙武靈王(大約公元前325-298年在位)甚至從他們那里奪取了山西最北部(大同地區(qū)),實際上還奪取了今鄂爾多斯北部地區(qū)(約公元前300年)。正是為了有效地防范這些游牧民的進攻,秦國(陜西)和趙國(山西)都改他們的重車兵為靈活的騎兵。這一軍事改革帶來了中國服裝上的徹底變化;弓箭時代的長袍被從游牧民那里學來的騎兵褲子所取代。從游牧民哪里,軍士們還模仿了羽毛裝飾的帽子、'三尾服'和后來對名為'戰(zhàn)國時期'的藝術起到很大作用的“帶扣”。也正是為了防御匈奴,趙國及其鄰近諸國開始沿其北部邊境壘起最初的城墻,后來秦始皇統(tǒng)一和完成了城墻的建筑,成為了長城。
我國史學記載據(jù)我國史家司馬遷記述,正是在公元前3世紀后半葉,匈奴似乎成為一支統(tǒng)一的、強大的民族,他們由一位名叫單于的首領統(tǒng)帥著,單于的全名漢文譯音是撐犁孤涂單于,譯為'像天子一樣廣大的首領'。在這些詞中可以發(fā)現(xiàn)突厥-蒙古語詞根,特別是“撐犁”是突厥-蒙古語詞(Tangri,天國)的譯音。在單于之下,有兩個最大的官職,即屠耆王,意為左右賢王。漢文譯音“屠耆”與突厥字(doghri)有關系,意思是“正直的”、“忠實的”。就基本上以游牧生活為主的民族所能談到的固定居住地而言,單于住在鄂爾渾河上游的山區(qū),以后成吉思汗蒙古人的都城哈拉和林就建在這兒。
左賢王--原則上是單于的繼承人--住在東面,可能在克魯倫高地。右賢王住在西面,可能像阿爾伯特·赫爾曼認為的那樣,在杭愛山區(qū)、今烏里雅蘇臺附近。接下去,匈奴統(tǒng)治集團內(nèi)依次有: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然后是千夫長、百夫長,十夫長。這個游牧民族,在行進時被組織得像一支軍隊。一般行進的方向是朝南,這在突厥-蒙古種各民族中已成為習慣;類似的現(xiàn)象在匈奴的后裔、6世紀的突厥人中,以及成吉思汗的蒙古人中都可以看到。
肖像特征歷史上描繪的匈奴肖像上的特征,我們在他們的繼承者突厥人和蒙古人身上也可以看到。威格爾概括道:“他們的身材矮而粗壯,頭大而圓,闊臉,顴骨高,鼻翼寬,上胡須濃密,而領下僅有一小撮硬須,長長的耳垂上穿著孔,佩戴著一只耳環(huán)。頭部除了頭頂上留著一束頭發(fā)外,其余部分都剃光。厚厚的眉毛,杏眼,目光炯炯有神。身穿長齊小腿的、兩邊開叉的寬松長袍,腰上系有腰帶,腰帶兩端都垂在前面,由于寒冷,袖子在手腕處收緊。一條短毛皮圍在肩上,頭戴皮帽。鞋是皮制的,寬大的褲子用一條皮帶在踝部捆扎緊。弓箭袋系在腰帶上,垂在左腿的前面,箭筒也系在腰帶上橫吊在腰背部,箭頭朝著右邊。”
相同習俗上述服裝的一些細部,特別是裹齊踝部的褲子,對匈奴人與斯基泰人來說都是共同的。有許多習慣也是相同的:如葬禮上的犧牲。匈奴和斯基泰人都是在酋長(或首領)的墓上,割開其妻子及隨從們的喉嚨,至于匈奴人,其人數(shù)達到上百或者上千。希羅多德(IV.65)記載,斯基泰人將敵人的頭蓋骨在沿眉毛平處鋸開,在外面用皮套蒙上,里面嵌上金片,作為飲器使用。《前漢書》證實了匈奴人中有同樣的習慣。這一習慣特別是從老上單于用月氏王的頭蓋骨來飲酒的例子中可以看到。確實,匈奴和斯基泰人都是把頭看作戰(zhàn)利品的。希羅多德(IV.64)曾提到斯基泰人在戰(zhàn)利品中展示他們砍下的敵人的頭顱以及掛在馬韁繩上的頭皮,以示夸耀。
在匈奴的后裔,即公元第6世紀的突厥人中,一個戰(zhàn)士墳墩上的石頭,其數(shù)目是與他一生中所殺敵人的數(shù)目成比例。這種嗜血性的風俗也同樣盛行于印歐種和突厥-蒙古種的游牧民中。斯基泰人用敵人的血灑在插在一個小土堆上的神圣的短彎刀上,以及喝一杯被他殺死的第一個敵人的血。匈奴人在訂盟約時,要用人頭蓋骨制成的容器喝血。在悼念死者時,斯基泰人和匈奴人用小刀把臉劃破,'讓血和淚一起流出來'。
像斯基泰人一樣,匈奴人基本上是游牧民,他們生活的節(jié)奏也是由他們的羊群、馬群、牛群和駱駝群而調(diào)節(jié)。為尋找水源和牧場,他們隨牧群而遷徙。他們吃的只是畜肉(這一習慣給當時更多是以蔬菜為食的漢人很深的印象),衣皮革,被謝裘,住氈帳。他們信奉一種以崇拜天(騰格里)和崇拜某些神山為基礎的、含混不清的薩滿教。他們的單于或者最高君主,在秋季召集全體匈奴人(這個季節(jié)馬最壯)課校人畜。這些游牧民族經(jīng)常掠奪其他民族,他們會出其不意地出現(xiàn)在耕地邊緣,侵襲人畜和搶劫財產(chǎn),然后在任何還擊可能來到之前帶著戰(zhàn)利品溜走。當他們被追趕時,他們的戰(zhàn)術是引誘對方深入大戈壁灘或是草原荒涼之地,然后在自己不遭埋伏的情況下,以弓箭攔擊追兵,直到他們的敵人被拖垮,被饑渴弄得精疲力竭,他們才一舉而消滅之。
由于他們的騎兵的機動性以及他們的弓箭技術,這些方法相當有效。在從最初的匈奴到成吉思汗時期的所有草原居民中,這些方法都很少變化。對于所有那些由馬上弓箭手組成的部落,無論是東方的匈奴人或是西方的斯基泰人,這些方法都是共同的。正如希羅多德所陳述的,斯基泰人對付大流士就是采用同樣的策略。大流士及時地意識到這種危險,并且在這種'退出俄羅斯'可能終止災難的來臨之前就撤退了。有很多將領后來因為缺乏這種謹慎,他們受到匈奴人佯裝逃逸的蒙蔽而進入沙漠荒涼之地,在那兒遭到伏擊。
至于匈奴在突厥-蒙古種各民族中的語言位置,一些作者,如白鳥庫吉傾向于把他們歸入蒙古種人。相反,伯希和從漢文譯本所提供的反復核對的幾次巧合中,認為全面來看,這些匈奴人應該屬于突厥種,特別是他們的政治領導人。
首次出擊匈奴作為一支令人畏懼的勢力第一次出現(xiàn)在歷史上是在公元前第3世紀末,正是此時秦(前221-206年)完成了國家的統(tǒng)一。秦始皇(221-210年在位)預見到這一危險,與將軍蒙恬完成了修建長城的工作。從公元前215年起,長城一直起著保衛(wèi)秦的領土免受匈奴侵犯的作用,約在公元前214年蒙恬把匈奴趕出了今天稱之為鄂爾多斯的地區(qū),即黃河河套內(nèi)的地區(qū)。然而,與此同時,匈奴人在頭曼單于(死于約前210-209年)的率領下,以攻月氏而開始了他們的擴張,月氏人直到當時一直居住在甘肅西部。
在東方,頭曼之子、繼承者冒頓(約209-174年在位)打敗了滿洲邊境上的另一支蠻族--東胡。冒頓利用秦亡漢興(前206-202年)之間爆發(fā)的內(nèi)戰(zhàn),借機于公元前201年入侵山西省,圍其首府太原。漢朝的建立者高帝奔赴太原,驅(qū)趕匈奴,然而反被匈奴圍困在平城附近的白登山,即今山西邊境的大同地區(qū)。后經(jīng)談判,方得解圍,協(xié)議中,月氏遷徙 大約在公元前177或176年,冒頓第一次給甘肅西部的月氏人帶來了災難,他聲稱已經(jīng)征服了月氏。冒頓之子,繼承者老上單于(約公元前174-161年在位)后來結(jié)束了月氏的威脅,用月氏王的頭蓋骨做了飲器,把月氏人驅(qū)逐出甘肅,迫使他們向西遷徙,由此產(chǎn)生了發(fā)端于亞洲高原的有史記載的第一次各民族大遷徙。 月氏一名(至少是以這種形式)僅以它的漢語譯音而流傳下來。然而,許多東方學專家長期傾向于把月氏人與吐火羅人(他們于公元前2世紀從突厥斯坦遷往巴克特里亞,希臘歷史學家們從這次遷徙中了解了他們)以及與希臘歷史學家們稱呼的印度-塞人等同起來。按此分類,吐火羅人與印度-塞人是一個民族在兩個時期內(nèi)采用的兩種稱呼,人們認為這個民族與斯基泰人有姻親關系,或者說它屬于印歐種人,這一確認主要基于以下事實,即:在今甘肅西部,按史家們的記載,該地區(qū)在公元前第2世紀初期已經(jīng)是月氏人的地盤--地理學家托勒密最遲在公元后2世紀提到了一支塔溝里人(Thagouri)、一座塔溝里峰和一個塔溝拉城鎮(zhèn)。此外,斯特拉波提到在從希臘人手中奪取巴克特里亞的諸族中有吐火羅人(Tokharoi),正好是這時候,史家們表明月氏人到達了其遷徙終點大夏,也就是巴克特里亞的邊境。 兩種發(fā)展進程如此一致,似乎形成了強有力的論據(jù),支持那些把我國編年史上的月氏人看成是希臘史家筆下的“吐火羅”、梵文抄本中的“Tukhara”和以后羅馬時期的“印度-塞人”的歷史學家們。此外,遲至公元第5和第8世紀,塔里木北緣綠洲上的居民仍說印歐語,塔里木北緣如果不是月氏人早些時候的地盤的話(因為這些月氏人被證明是甘肅的土著居民),那么,當時其中部分地盤至少是屬于在吐魯番、焉耆和庫車的、與月氏人或多或少有些親屬關系的部落。吐火羅語,盡管今天他們滿足于將這些語言標明為庫車語、焉耆語等等。然而,在歷史黎明的時期,印歐語部落向遠東前進了很大一段路是有可能的。 這一假設使人們易于接受,因為西西伯利亞、也許甚至是米努辛斯克地區(qū),似乎在公元紀年以前,已經(jīng)有與斯基泰-薩爾馬特人有親屬關系的各族居住,以及費爾干納和喀什噶爾-帶的天山南北兩麓在阿赫門尼德時期就有說東伊朗語的塞人居住。因此,今突厥斯坦的大部分地區(qū)就該是布滿了印歐種人,喀什噶爾附近的那些印歐種人屬東伊朗人,在酒泉的、庫車的印歐種人屬吐火羅人。月氏人相當于后一種人。 然而,歷史和地理古籍所提供的早期資料都涉及到這些民族所遭到的來自匈奴的攻擊。這一點我們已經(jīng)看到,冒頓單于(約209-174年在位)率領下的匈奴人嚴重地挫敗了月氏。繼任的老上單于(約前174-161年在位)殺月氏王,并讓人把他的頭蓋骨制成一個杯子。他迫使這些月氏人離開甘肅,穿過北部戈壁向西逃亡。其中小部分月氏人,被稱之為小月氏,在南山南部地區(qū)的羌人或吐蕃人中間定居下來,正如兩個半世紀以后成書的《前漢書》所記,他們使用羌或吐蕃人的語言。 其余的月氏部落,即稱為大月氏的部落,企圖在伊犁河流域和伊塞克湖盆地定居,但很快被烏孫(其音為Oo-Soon)人趕走。我國史家們在古籍中描寫這些烏孫人是藍眼紅須。查爾彭蒂爾把烏孫一名與“阿息”(Asioi)一名聯(lián)系起來--阿息是薩爾馬特人中被稱為阿蘭人這一支的另一個名字--他認為烏孫人是阿蘭人的祖先或親屬。如果這一假設正確的話,那么,在類似月氏和匈奴的壓力之下,成群結(jié)隊地向南俄方向遷移的必定是這些烏孫人,盡管比我們所談到的時期確實要早一些,但斯基泰人正在不斷地被薩爾馬特民族所取代。 然而有可能,月氏被匈奴從甘肅逐出之后,他們向西遷徙的浪潮曾沖擊著伊犁河附近的烏孫人。烏孫人暫時被新來者征服,但在匈奴的幫助下隨即進行了反撲。后來月氏人重新向西進發(fā),來到錫爾河(希臘地理學家們的亞克蘇斯河)上游的大宛(亦稱費爾干納地方),《前漢書》記載他們大約在公元前160年到達該地。在那里,他們處在巴克特里亞的希臘王國邊境上,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幼克拉蒂斯在巴克特里亞的統(tǒng)治必定已接近了尾聲。 塔什干、費爾干納和喀什噶爾這些地區(qū)是由古代稱之為“塞人”(古音是Ssek),波斯人和印度人稱之為“薩迦”(“Saka”或“Sha-ka”),希臘人稱之為“薩迦伊”(或“薩迦人”,Sakai)的人居住。事實上,他們是“亞洲的斯基泰人”。他們組成了斯基泰-薩爾馬特大家族中的一支,即他們是來自西北草原的游牧的伊朗人。由于呂德斯的著作,似乎有理由把塞語歸屬于他們,奧瑞爾·斯坦因使團在和田發(fā)現(xiàn)了屬于中世紀初期的大量塞語手稿,塞語是一種東伊朗語方言。西遷的月氏對塞人的撞擊在塞人中引起了總的反響,導致了他們?nèi)肭钟蓙啔v山大的繼承者、希臘王公們所建立的巴克特里亞王國。 根據(jù)到W.W.塔恩時代普遍能夠接受的理論,在月氏的壓力下,塞人越過索格底亞那地區(qū),然后進入了巴克特里亞,在此取代了希臘人。在公元前140-130年間,游牧部落實際上已經(jīng)從希臘國王赫利克勒斯手中奪取巴克特里亞,據(jù)斯特拉波記述,其中最有名的游牧部落是阿息人、帕夏諾伊人、吐火羅伊人和薩迦勞賴人,他們都是來自錫爾河北岸地區(qū)。要準確地識別這些部落,在任何情況下都是困難的。如上所述,查爾彭蒂爾把阿息人(彭沛烏斯·托古斯稱為阿息洛伊人)看成是我國古籍中史家們曾提到的伊犁河畔的烏孫人。薩迦勞賴或薩迦卡伊似乎暗示一支古代塞人部落。至于吐火羅人,根掘H.W.貝利所堅持的假設,他們是月氏人最核心的部分。 公元前128年,當漢使張騫訪問月氏時,漢代史學家司馬遷提到他們,把他們當作為已經(jīng)征服和占領索格底亞那地區(qū)(指“媯水”以北,即阿姆河以北)的人。《前漢書》記道,他們已經(jīng)在該地的監(jiān)氏城建都。羽田亨認為該城名字在發(fā)育上與坎塔(kanda)城一致,kanda是馬爾干達(markanda)或撒馬爾罕的縮寫。《史記》和《前漢書》都還記道,月氏已經(jīng)臣服大夏(即巴克特里亞),雖然他們似乎沒有占領其地,至少在當時還未占領。塔恩懷疑(錯誤地)被月氏人征服的巴克特里亞君主們可能仍是希臘人,而不是塞人,按此情況,塞人未能把希臘人從巴克特里亞趕跑。 許多東方學學者認為,無論如何在其后不久,即大約公元前126年,月氏人不再滿足于對巴克特里亞的宗主權(quán),他們越過阿姆河,實實在在地占領了該省。這種觀點是以《后漢書》的一段記載為根據(jù)的,該書明確記道,月氏人移居大夏,由五位首領或翕侯(she-h(huán)u即葉護)瓜分了其他。事實上,與這些事件的時間比較接近的《前漢書》在這一點上似乎卻不太清楚。它只記道:“大夏民(即巴克特里亞人),本無大君長,臣民往往置小長,民弱畏戰(zhàn)(當時這些人不可能還是粗暴的希臘冒險家們,而只能是某種蠻族),月氏徙來,皆畜臣之。”此文的意思含混不清,模棱兩可。 但有另一本不含糊的史書,即《后漢書》,它記道,公元84年,漢將班超曾請求月氏王規(guī)勸索格底亞那地區(qū)王(康居王)。這意味著在當時索格底亞那地區(qū)與月氏國是完全區(qū)別開的,因此必須在索格底亞那以外的其他地方去尋找月氏人,很可能往南朝著巴克特里亞。在阿姆河北岸稍稍逗留之后,他們渡過河,取代了巴克特里亞的塞人。 據(jù)塔恩(他的觀點我們不能接受),他們幾乎是直接從希臘人手中奪取了巴克特里亞。無論如何,月氏人的遷徙是各族大混亂和橫掃東伊朗的游牧民浪潮的標志。在南方,塞人受到月氏人在后面的攻擊,占領了德蘭吉亞那(即錫斯坦)和阿拉霍希亞(即坎大哈)。這一占領是永久性的,因為,從此以后,這些地區(qū)成了“塞人的地區(qū)”,按伊朗語名稱是“薩迦斯坦納”,近代波斯語稱之為“錫斯坦”。 所有這些游牧部落從錫斯坦猛撲向帕提亞帝國,幾乎摧毀了它。帕提亞國王弗拉亞特斯二世在米底受到敘利亞國王安提珂七世的威脅,他企圖進行塞硫古王朝式的再征服(公元前129年),這種輕率的舉動引起一些其他游牧民族前來救援。這些游牧民族來了,但是不久就倒戈,弗拉亞特斯兵敗被殺(公元前128年或127年)。 據(jù)彭沛烏斯·托古斯說,帕提亞新王阿特班努斯二世于公元前124或123年在對吐火羅人進行反攻中受重傷。這似乎可以證明,歷史上的月氏--如果像推測的那樣,就是希臘史上的吐火羅人的話--從那時起就一直定居在巴克特里亞,后來他們使巴克特里亞成了“吐火羅斯坦”。帕提亞王密特里達提二世(前123-88年)繼位,他確實阻止了游牧民族對帕提亞的入侵,甚至將他的宗主權(quán)強加于在錫斯坦的塞人。然而,在公元前77年,薩迦勞賴人在伊朗已經(jīng)十分強大,他們自己挑選了他們的保護者阿爾薩息家族的辛刺特拉克斯或稱沙拉特洛伊克斯,把他擁上帕提亞王位,后來辛刺特拉克斯企圖反對他們,被他們亂箭射死(大約公元前70年)。 這些地區(qū)的塞人和月氏人以后的命運構(gòu)成了伊朗和印度歷史的一部分。在此回憶以下事實就足夠了。塞人從錫斯坦和坎大哈擴張至喀布爾和旁遮普;然后,當這些地區(qū)被月氏人占領時,他們又擴張到馬爾瓦和吉萊特,在那里,塞人的總督維持統(tǒng)治直到公元第4世紀。至于巴克特里亞的月氏人,漢代歷史表明他們在公元1世紀建立了大貴霜王朝。《前漢書》說,這些貴霜人是大約在公元前128年瓜分巴克特里亞的五部落中的一部。 《后漢書》記載了貴霜人的首領邱就卻(古錢幣上是kujulakadphises)如何降服其余的月氏部落,由此建立起貴霜帝國的,希臘人和羅馬人是在印度-塞人帝國的名稱下知道該國的。貴霜皇帝:庫久拉·卡德菲斯或稱卡德菲斯一世(公元30年至91年或92年);維馬·卡德菲斯或卡德菲斯二世(92年至大約132年間);迦膩色迦(大約144年至172年間);胡韋斯迦(大約172年至217年)和韋蘇特婆(大約217年至244年)。 他們將其統(tǒng)治從喀布爾擴張到北印度的部分地區(qū)(旁遮普和馬圖拉)。迦膩色迦在佛教向中亞傳播過程中所起到的巨大作用也為人所知。此處提及此事的目的是要表明匈奴首次出擊給亞洲的命運帶來的巨大影響。匈奴在把月氏逐出甘肅的過程中,引起了一連串的反應,這些反應在遠至西亞和印度都能被感受到。阿富汗地區(qū)喪失了希臘化特征,亞歷山大遠征在這些地區(qū)所留下的最后的遺跡被消除了;帕提亞的伊朗暫時承受了震動;從甘肅被趕走的部落已經(jīng)在喀布爾和印度西北部建立起一個意想不到的帝國。同樣的進程繼續(xù)貫穿于我們所研究的歷史。在草原一端發(fā)生的一個輕微的博動,不可避免地在這條巨大的遷徙地帶的每一個角落都產(chǎn)生了一連串意想不到的后果。 月氏的西遷增強了匈奴的重要性。從此,他們控制了東戈壁的南北兩面:在外蒙古地區(qū),單于在鄂爾渾河地區(qū),即后來被稱為哈拉和林的附近建起一座單于庭帳。在內(nèi)蒙古地區(qū),他們是在萬里長城的腳下。他們的騎兵已經(jīng)敢攻入長城以內(nèi)甚至中原腹地。公元前167年,他們進入陜西,直至彭陽(長安以西),放火燒了這里的一座皇宮。公元前158年,他們返回渭河以北,直接威脅著長安。公元前142年,他們進攻山西北部大同附近雁門方向的長城。在漢武帝(前140-87年在位)登基時,中國邊境各處正受到他們的威脅。 當時,亞洲大陸北部的控制權(quán)是屬于匈奴的。其單于的主要駐地(就游牧民有一固定駐地而言)或者至少是他的一個夏季大本營,是在上面提到過的鄂爾渾河河源處。在史書中被稱為“王庭”(或“龍庭”)的另一個中心地被認為是在更南面的戈壁灘上,靠近翁金河下游地區(qū)。武帝擬定了一個計劃要徹底剪除匈奴對漢室的威脅使其徹底臣服。在行動之前,他設法與當時定居在索格底亞那的月氏人聯(lián)合,企圖從后方進攻匈奴。抱此目的,他派使者張騫出使月氏。 張騫于公元前138年離開長安,進入西域后立刻就被匈奴俘虜,匈奴將他送往軍臣單于處。他在那里被迫呆了10年之久。最后,他逃到大宛(費爾干納)王那里,并由此到達索格底亞那(康居)。但是,月氏人滿足了新占領的地域,對戈壁地區(qū)的事情不再感興趣。張騫只好重返歸途。他再次成了匈奴的俘虜,匈奴拘留他一年多,最后,他于公元前126年回到了長安(公元前115年,張騫被派往伊犁地區(qū)的烏孫,由于烏孫人不敢與匈奴開戰(zhàn),張騫幾乎沒有收獲)。 由于長時間沒有得到張騫和月氏人消息,漢武帝決定不再等待,在無援的情況下單獨開始了對匈奴的戰(zhàn)爭。當時匈奴正在今北京方向發(fā)起習慣性的襲擊(前129年)。將軍衛(wèi)青從山西北部地區(qū)出發(fā),穿過戈壁,遠征至翁金河畔的王庭,把匈奴趕跑。公元前127年,在鄂爾多斯和阿拉善之間、地處黃河岸邊的朔方進行了軍屯,以保衛(wèi)河套地區(qū)。公元前124年,匈奴侵入朔方邊境,衛(wèi)青把他們擊潰。 公元前121年,衛(wèi)青的外甥、年輕的英雄霍去病,率領1萬騎兵把匈奴從原月氏人和烏孫人占領的、離今涼州、甘州和瓜州不遠的甘肅部分地區(qū)擊潰。占據(jù)著這些地區(qū)的兩支匈奴小部落(甘州附近的渾邪部和涼州附近的休屠部),不再臣事單于,歸附漢朝,作為漢朝的臣屬被安頓在南山以北。公元前120年,在鄂爾多斯形成了一個堅實的漢朝控制區(qū)。公元前119年,衛(wèi)青和霍去病--前者從山西北部的庫庫河屯地區(qū)出發(fā),后者從北京西北、今宣化附近的上谷出發(fā)--橫穿戈壁,而至今外蒙古,來到匈奴帝國的中心。 正像阿爾伯特·赫爾曼推測的那樣,衛(wèi)青似乎還遠至翁金河下游。他出其不意地襲擊了伊稚斜單于,迫使他在猛烈的南風中逃遁,風沙吹打著匈奴人的臉孔。衛(wèi)青消滅或俘虜1.9萬人。霍去病進行了一次更大膽的遠征,深入外蒙古約600英里,一直到達土拉河上游和鄂爾渾河上游。他俘虜匈奴頭目80余人,并到達今蒙古肯特山一帶。就在這里,霍去病暫作停頓,率大軍進行了祭天地的典禮——祭天封禮于狼居胥山舉行,祭地禪禮于姑衍山舉行。霍去病回國后不久,于公元前117年去世。在咸陽(陜西)有這位偉大的驃騎將軍的墳墓,墓上塑著雄偉有力的高浮雕雕塑,描繪一匹馬踩著一個野蠻人。 匈奴一經(jīng)被趕回外蒙古,漢武帝就于公元前127-111年間,著手在甘肅建立了一系列郡和軍府,以防匈奴卷土重來。從蘭州延伸到玉門關,有武威郡(涼州附近)、張掖郡(甘州附近)、酒泉郡(肅州附近)和敦煌郡,可以觀月氏故地動靜和保證絲路的暢通。 公元前108年,漢將趙破奴向西北更遠地區(qū)進軍,直至羅布泊地區(qū)的樓蘭國和今吐魯番地區(qū)的車師國。他監(jiān)禁樓蘭王,并打敗車師王。幾年之后,于太初元年(前104)命使臣攜帶金帛去換取,由于雙方意見沖突,換馬不成,使臣也被殺害。武帝怒,命大將軍李廣利率兵往討。初征不利,至大宛東境郁成即戰(zhàn)敗。武帝命發(fā)兵運糧再西討,于太初四年攻克其首都,殺大宛王毋寡,另立國王,從此大宛服屬漢朝。漢與大宛(費爾干納)建立了商業(yè)關系,他們?yōu)闈h朝提供產(chǎn)于河中地區(qū)的優(yōu)良馬種。 天漢二年,漢飛將軍李廣之孫李陵對匈奴發(fā)動了一次小規(guī)模進攻,來配合李廣利。旬月,陵軍到達浚稽山,并與單于的三萬騎兵相遇。匈奴兵見漢軍少,蜂擁圍攻之。“陵搏戰(zhàn)攻之,千弩俱發(fā),應弦而倒。虜還走上山,漢軍追擊,殺數(shù)千人。單于大驚,召左右地兵八萬馀騎攻陵。陵且戰(zhàn)且引,南行數(shù)日,抵山谷中”。由于連續(xù)作戰(zhàn),陵軍士卒多數(shù)負傷,但士氣未敢稍懈。明日再戰(zhàn),又斬首叁千余級。孤軍不利,而援軍遲遲未至,李陵乃命且戰(zhàn)且退。“南行至山下,單于在南山上,使其子將騎擊陵。陵軍步斗樹木間,復殺數(shù)千人。因發(fā)連弩射單于,單于下走。” 面對如此強勁而毫無畏懼的對手,匈奴軍又不知陵軍虛實,以為自己面對的乃是漢軍精銳;而且此時李陵軍已退至離開漢朝邊塞不遠,單于也擔心自己是否會中敵引敵深入圍而殲之之計,因此也已心生怯意,準備要撤。就在這時,陵軍一個叫管敢的軍侯漢奸,因曾被其校尉所辱,而投降匈奴,并告之以“陵軍無后救,射矢且盡,獨將軍麾下及成安侯校各八百人為前行”。單于聞之大喜,攻陵軍益急。連戰(zhàn)八日,漢軍且戰(zhàn)且退,“未至汗山,一日五十萬矢皆盡。。。士卒多死,不得行”。 “匈奴遮狹絕道,陵食乏而救兵不到”,兵困馬乏,彈盡糧絕。李陵知道已被算計,猶嘆道:“復得數(shù)十矢,足以脫矣”。有軍吏勸求道徑還歸,被李陵拒絕,稱“吾不死,非壯士也。”并下令乘夜讓兵士各自逃亡,那樣或“猶有得脫歸報天子者。”到了夜半,“擊鼓起士,鼓不鳴。陵與韓延年俱上馬,壯士從者十馀人。虜騎數(shù)千追之,韓延年戰(zhàn)死。陵曰:‘無面目報陛下!’遂降”。 李陵之敗,主要原因在于李廣利的援軍遲遲不至。然而李陵以五千軍士力抗匈奴八萬驍勇之敵,堅持近十日,不可謂非奇跡,不可謂不盡力。可惜李陵未能實踐其“吾不死,非壯士也”之諾言,而如韓延年那樣戰(zhàn)死疆場,以完名節(jié),其一生的大錯,正始于此。 從這一時期起,匈奴的古物都是在外貝加爾省發(fā)現(xiàn)的。如上所述,在特羅伊茨科沙夫斯克附近發(fā)現(xiàn)的德瑞斯特斯克墓地,墓中的西伯利亞青銅飾片可以由自公元前118年以后發(fā)行的一些漢朝錢幣確定其年代,而赤塔墓地的發(fā)現(xiàn),據(jù)麥哈特確定,屬于公元前第2至第1世紀。外貝加爾省成了匈奴的物資供應地,當游牧民們在秋季開始進攻鄂爾多斯環(huán)狀地區(qū)時,就從這里提取補給。 匈奴被徹底擊敗,正是“匈奴遠遁,漠南無王庭”以后的一個時期里,匈奴不敢再襲擾漢朝。 為爭奪塔里木北緣諸綠洲,也就是說為控制絲綢之路展開了斗爭。公元前77年,羅布泊的樓蘭王被殺,樓蘭國與匈奴聯(lián)合,起來反對漢朝,漢在該地區(qū)的伊循屯民。在 公元前65年,漢將馮奉世推翻了葉兒羌王的統(tǒng)治,使該綠洲終于并入漢疆。次年(前64年),事實上吐魯番國在漢朝駐軍撤離后,又被匈奴拉攏,但是,在公元前60年,鄭吉又重新占領其國。鄭吉在焉耆南的渠犁建立了一個重要的軍營之后,他本人作為塔里木的保護者駐扎在焉耆和庫車之間的烏壘,從他那里控制著整個塔里木地區(qū)。 于是,漢從匈奴手中奪取了對絲綢之路的控制權(quán)。匈奴人本該進行一些徒勞的抵抗,但由于從公元前60年起他們就被一系列內(nèi)戰(zhàn)削弱的事實,他們沒有進行抵抗。匈奴的兩位野心家,呼韓邪和郅支,都要求得到單于稱號。公元前51年,呼韓邪親自到長安宮廷表示歸順,企圖得到宣帝的支持。從公元前49年起,由于漢朝的保護,他戰(zhàn)勝了對手,于公元前43年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在其家族的鄂爾渾河營地住定下來。公元前33年,這位馴服的匈奴人到長安覲見天子,得到了當時所有蠻族垂涎的最高報酬:與中國公主聯(lián)姻。 被打敗的郅支,把蒙古故地留給了那位歸順大漢的呼韓邪,向西到今天俄屬突厥斯坦去碰碰自己的運氣(公元前44年)。途中他打敗了伊犁河畔的烏孫人,把額敏河畔的呼揭人和咸海草原上的堅昆人納入他的統(tǒng)治之下,使他們成為他的盟邦,他甚至侵犯曾經(jīng)輕率地幫助過他的索格底亞那人(康居人),他在楚河和怛邏斯河畔的草原上扎營。這是西方大匈奴帝國的一個胚芽。但是漢庭沒有給他鞏固地位的時間,因為在公元前36年,中國副校尉陳湯在一次異常大膽的襲擊中直抵楚河畔,襲擊郅支,并砍掉他的頭(前36-35年)。并留下了“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豪言。在這之后,跟隨郅支遷到咸海邊的這些匈奴人消失了。西部的這些匈奴人沒有記下自己的歷史,因為他們?nèi)狈εc可以把他們的情況保留下來的任何文明大國的接觸,如我國記下了東匈奴人的歷史。直到公元第4世紀末,約370-375年間,當他們的后裔渡過伏爾加河和頓河入侵歐洲時,這些匈奴人以及他們的首領巴拉米爾和阿提拉才再現(xiàn)于古典歷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