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嘴 大嘴讀史
原文：
長孫乳媼曰客氏，素私侍朝，所謂對食者也。及忠賢入，又通焉。客氏遂薄朝而愛忠賢，兩人深相結。——《明史·宦官二》
譯文：
皇長孫的乳母叫客氏，平素暗地侍奉魏朝，所謂宮人相約為夫婦的那種人。到魏忠賢進宮，客氏又同魏忠賢相私通。客氏就對魏朝淡薄而去愛魏忠賢，兩人就深深地勾結在一起。
一
一個保定村婦，沒權沒勢，姿色尚可，嫁給一個同樣沒背景沒靠山的村漢。本該是默默無聞一輩子的她，卻因為生下沒幾天的閨女夭折，迎來了一個天大的機遇。
孩子死了是機遇？沒錯！孩子沒了呼吸，她的乳汁還在洶涌。好吧，她應聘了一個超級有前途的職業——皇帝孫子的奶媽。
多年以后，這個奶媽在后宮只手遮天，在政壇翻云覆雨，成為大明朝最邪惡后宮組合的首腦人物，從而嚴重影響了歷史的走向。明朝的滅亡，有她一份不小的功勞。
今天要講的就是這個史上最強奶媽——客巴巴。
掃盲一下，這個“客”字作為姓，不念ke，念qie，第三聲
二
公元1605年，皇太子朱常洛迎來了自己的第一個兒子——朱由校，也就是未來的明熹宗，歷史上木匠活最好的皇帝。
準備工作要做在前面。那個年代還沒有B超，在還不知是男是女的情況下，尋找奶媽的工作已經緊鑼密鼓了。
明朝人已經知道母乳喂養的重要性，但在皇家，親媽要保持身份、保持體形，而且據說農民的乳汁比較接地氣，能給嬌嫩的金枝玉葉增強體質，所以找個鄉間的奶媽是慣例。
奶媽的條件肯定比選秀女簡單些，只要剛生了孩子，不要缺胳膊少腿、面目可憎就行了。
一個面容姣好、奶水稠厚、剛剛遭遇孩子夭折打擊的保定村婦侯客氏、后來的客氏夫人就這樣戰戰兢兢走進了皇宮。
那一年，客氏18歲。
三
客巴巴沒有經過九年義務教育，斗大的字識不了一籮筐，但應了高手在民間的俗話，她心靈嘴巧，左右逢源，交往能力一流，用現在的話說是情商很高。
無關情商智商，是個人就有野心。當客巴巴看著自己懷中這個閉著眼、拼命吮吸自己乳頭的小人兒，她意識到這小人兒是皇位的繼承人，在將來要掌管整個國家。她的欲望就像野草一樣在心底生長起來。
客巴巴對朱由校盡心盡力的照料，不但得到了周圍所有人的一致點贊，更重要的是她讓朱由校對她產生了深厚的依戀之情。
按道理說，皇子皇孫斷奶之后，奶媽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給點錢給點布也就打發走了。但客巴巴走不了，無他，朱由校一離開她就大哭不止，不吃不喝。
好吧，奶爸（奶媽的丈夫）也死了，孤兒寡母也挺可憐，咱老朱家底子厚，吃點喝點沒啥，留下吧。
這一留，就是一輩子。
四
奶媽的飛黃騰達當然是和奶娃連在一起的，但這個奶娃只是第二順位繼承人。
奶娃的爺爺萬歷皇帝在位48年，他駕崩的時候，奶娃朱由校15歲。如果他爹朱常洛也堅持在皇帝的崗位上工作48年，63歲的朱由校胡子也白了，更別說81歲的老奶媽了，能不能看見自己的奶娃轉正都成問題。
但是，誰都沒想到，朱常洛是個短命皇帝，當上皇帝才29天，就拉肚子拉死了，在皇帝短命榜上高居第六。象征明朝走向衰落的三大案——梃擊案、紅丸案、移宮案，件件和他有關。
15歲的朱由檢登上皇位，客巴巴33歲，奶媽的春天來了。
五
明朝皇宮里中有一種非典型的夫妻關系，叫“對食”。
《明史》記載：“宮人無子者，各擇內監為侶，謂之‘菜戶’，具財物相通如一家，相愛如夫婦，既而妃嬪以下，亦頗有之，雖天子亦不之禁，以其宦者，不之嫌也。”
太監雖然沒有性能力，不能圈圈叉叉，但有些太監在淺斟低唱《把根留住》的同時，依然對女人興趣濃厚。這么多宮女，皇上也照顧不過來。出于資源合理利用的原則，也為了讓枯燥的皇宮生活變得激情一些，假鳳虛凰、過家家一樣的“對食”就有了存在的理由。
盡管不是宮女，但奶媽也是女人，于是，客巴巴也要嘗試一下這種“非典”。她看上了太監魏朝，請奶娃皇帝賜他們“對食”。憑奶媽的面子，朱由校很痛快地批準了。
客巴巴和魏朝倒也卿卿我我，儼然夫婦，一直到另一個男人的出現。這個男人就是后來著名的九千歲魏忠賢。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魏忠賢和魏朝雖然生理結構沒什么差別，但魏忠賢比魏朝年輕，比魏朝高大，比魏朝健壯，身為一個有理想有追求的少婦，客巴巴喜新厭舊是很順理成章的事情。
一場“對食三角戀”搞得沸沸揚揚，甚至鬧到了皇帝那里。皇帝倒也很人性化：奶媽，您自己挑吧，您的老公您做主。
結果沒有懸念，魏忠賢勝出。
就在客巴巴纖纖玉指指向那個高大健壯有點小帥的太監時，禍根就此埋下。
六
奶娃當了皇帝，奶媽當上了奉圣夫人。
盡管在皇帝大婚時，大臣們意圖把奶媽趕出皇宮，但那只是一次未遂的風波而已，并沒有影響客巴巴在后宮變身螃蟹，橫行霸道。
和常見的宮斗劇不一樣的是，宮女妃子甚至皇后，面對的是一個無法戰勝的大BOSS，勝負毫無懸念，客巴巴勝出的賠率無限接近1。
客巴巴的想法很簡單，她飛黃騰達的路徑是母以子貴，既然她走了這條路，她就要讓其他人走不通這條路。
絕戶計各種毒辣手段層出不窮，致使辛勤耕耘的朱由校顆粒無收。
張皇后懷孕了，感覺腰疼，找人按摩，客氏買通按摩師，導致張皇后流產。“后有娠，客、魏盡逐宮人異己者，而以其私人承奉，竟損元子。”
慧妃范氏和容妃任氏雖然歷經艱險，都生下了兒子，但這兩個孩子雙雙未滿1歲就夭折，基本上也是客巴巴這個奶媽下的毒手。
《明史·后妃列傳》里記載了大量客巴巴“群虐”后宮妃子的“戰績”：假傳圣旨賜死趙選侍，活活餓死裕妃張氏，暗殺胡貴人等等。
處于弱勢的妃子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妃預藏食物檐瓦間，閉宮中半月不死，斥為宮人。”辰妃李氏以裕妃張氏之死為前車之鑒，備戰備荒，廣積糧草，預先在各個墻角壁縫藏好食物，結果被整整關了半個月，也沒被餓死。雖然被貶為宮女，但好歹把命保住了。
七
有人要問，這般無法無天，皇帝是個死人啊？
皇帝在忙自己的木匠活，沒空！再說，后宮女人多得是，死幾個沒啥。
因為有明憲宗朱見深和萬貴妃的示范作用，所以有人猜測，客巴巴這個奶媽權勢滔天是因為：她不僅是皇帝的奶媽，還很可能是皇帝的性啟蒙導師。
皇宮的女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得到一條龍內褲。作為女仆的宮女，如果得到皇帝的臨幸，就可以獲得名分，完成奴才到主子的進化。
一般來說，最可能成為小皇帝小太子人生中第一個女人的是他們身邊的宮女，當然也可能是他們的奶媽。
區別在于，宮女可以改變身份，奶媽則不行，即便被臨幸，但奶媽的名分永遠不會改變，也無法改變。
當年，萬貴妃如果是個奶媽，絕對不可能有機會向皇后的寶座發起沖擊。
所以，奶媽做到這樣，已經是極致了。
八
史書的記載很多都是有隱含意思的。
年紀漸大的女人總是挖空心思打扮自己，客巴巴也不例外。雖然那時候沒有進口化妝品，但她有自己的秘方：用三五個美人的口水，滋潤鬢邊的頭發。據說此方傳自嶺南老人，名叫“群仙液”，可以使人的頭發保持烏黑亮麗。
史稱客巴巴四十多歲時，面色依舊如二八麗人，而且打扮入時，和她的年齡、身份很不相稱。這樣一個花信少婦“每日清晨入乾清暖閣侍帝，甲夜后回咸安宮”，還僅僅是一個奶媽嗎？一整天都干些啥？大家自行腦補。
魏忠賢燒得一手好菜，客巴巴也不差，朱由校每次吃飯，必定要奶媽打理，否則就不對胃口。奶媽的拿手好菜是煮龍卵，這是朱由校的最愛。龍卵是啥玩意？就是馬外腰。和燒烤吃貨經常吃的羊外腰是同一種內臟器官。
客巴巴在朱由校做皇帝期間，作為一個奶媽所受到的待遇，是前所未有的。每逢生日，奶娃皇帝一定會親自到場祝賀。她每一次出行，其排場都不亞于皇帝。
奶媽自由出入后宮，通行證是不需要的，刷臉就行。每次進出，跟班如云，清塵除道，香煙繚繞，“老祖太太千歲”呼聲震天。
九
好日子總有到頭的時候。公元1627年，朱由校當了7年的皇帝之后，一命嗚呼。
客巴巴不見得是個高瞻遠矚的人物，但總也有些未雨綢繆的手段。《明季北略》記述，她曾在朱由校死之前，想安排懷孕的宮女進入后宮，冒充皇子，從而達到繼續把持朝政的目的。但張嫣張皇后堅決反對，并說服了病榻上的皇帝，把皇位傳給了弟弟朱由檢，也就是未來吊死在煤山的崇禎皇帝。
崇禎皇帝登基之后，前皇帝的奶媽就再也沒有留在宮里的理由了，在奶娃皇帝的靈前痛苦而去的時候，不知道她有沒有想到未來的下場。
兩個月之后，早就對魏忠賢和客巴巴充滿敵意的崇禎皇帝舉起了屠刀。
他宣布了魏忠賢的罪狀，九千歲上吊而死。
客巴巴的下場更慘，先是被押解到浣衣局，勞動改造的同時配合司法調查。所謂浣衣局，是專門處罰宮女的地方。
進去了就沒出來，《明史·魏忠賢傳》記載：“笞殺客氏于浣衣局，魏良卿、侯國興、客光先等并棄市，籍其家。”活活打死還不算，還挫骨揚灰，她的親生兒子侯國興、弟弟客光先，還有魏忠賢的侄子魏良卿同日被砍掉了腦袋。
史上最強奶媽就這樣化成數縷輕灰，為帝都的霧霾大業作出了最后一點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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