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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度·人事·法術:中國歷代政治制度的公與私
——評《中國歷代政治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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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中國歷代政治得失》,必嘆于錢穆先生對史料的熟稔和對文字的把控。在簡短的篇幅中將漢、唐、宋、明、清五朝的政治制度勾勒于紙上,呈現出中國主要五個朝代的政府、選舉、賦稅、兵役這四個方面的制度設計,并對其利弊得失逐一評價。既然要評價制度得失,站在何種立場便尤為重要,所以錢穆先生在文初就直言指明——“因此要講某一代的制度得失,必需知道在此制度實施時期之有緣各方意見之反映。這些意見,才是評判該制度之利弊得失的真憑實據與真意見。此種意見,我將稱之曰歷史意見。”歷史意見的重要性就在于以制度切實產生和運行的時期為評判的出發點,才能盡最大可能保持真實而客觀,因此,制度與人事之間的互動關系就凸現出來。歷史意見的基礎,是制度所在時期發生的具體人事,所以制度賴于人事而變,人事又賴于制度而存。
人事為公而行,則是制度的體現;人事為私而謀,則是法術的需要。而公與私,一直是政治制度中相互對立又相輔相成的一體兩面。在中國歷代的政治中,公私之間的互動關系則體現的尤為明顯,皇帝與宰相、內朝與外廷,權力的行使方向影響著權力行使的實際收效。在錢穆先生看來,制度彰公,法術徇私;制度是以權為公謀福,法術則是以權為私謀利。人事處在制度與法術之間,成為了中國歷代政治制度中在公私之間一個廣大的中間區域。
制度
人事出于公的心而形成的有分寸度量被稱為制度。制度存在的意義首先是保證權力的行使方向是為公事而行,所希望的結果則是為公謀福利。在中國歷代的政治語境中,公就指的是普天之下的百姓。自秦之后,貴族政治被徹底從中國的政治制度的主流中抹去,雖然在魏晉南北朝時期,“門閥大戶”有著些許貴族色彩,但缺失了之前封建制的基礎,也只是一波短暫的“回流”。中國的政治制度進入了知識分子主導的“士人政治”,并且在宋朝進入一個繁盛時期。之所以不說由知識分子主宰,是因為歷朝歷代的皇帝也絕非一個花瓶般的擺設。由此皇帝與知識分子之間的互動關系成為了中國歷代政治制度的主流,在此基礎上,制定諸多制度的目的和任務,不僅是為了更好的為公謀福利,更重要的還在于確定公私之間、皇帝與讀書人之間的邊界。例如,政府機關的設定與安排,一方面確定了官員的不同工作崗位的工作任務,以保證為公謀福的事情能夠得以安排與推行;另一方面則是確定皇帝可以參與管理哪些事務,哪些行為是皇帝所不能去做的。雖然中國歷代以來呈現出的制度變化趨勢是皇帝一點點將原本屬于官員的權力收聚到自己手中,但是在基本的制度原則和規范下,皇帝收聚這些權力也不能徹底為自己謀私,仍要為天下的百姓解決問題。如果百姓的問題解決不了,自然就會有一種力量來推動制度的重新修訂——起義與改朝換代。
因此,我們會發現在制度背后有一種近乎恒定持續的力量,這種力量被錢穆先生稱為“精神上的權”。制度本身有好壞之分,但這種區分不是性質區分,而是結果區分。即是說制度的本意是為公謀福,但因設計的缺陷或時間環境的改變而產生了壞的結果。因此,“應需而變”是制度得以修補完善的重要基礎,而這個“需”,其實就是錢穆先生所說的“一種為社會大眾所共同遵守,共同信仰的精神上的權”。這是好的制度的基礎,更是政治穩定,國家穩定的基礎。制度得以實行推廣,賴于對該制度的信心。科舉制度之所以能在中國延續數千年,不僅是因為這是“士人政治”的核心,更因為科舉制度為中國歷代的讀書人提供了一條實現個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抱負的通途,且不說科舉制度的確在漫長的時間流逝中而變化以至于問題越來越多,但科舉制所凝聚起的讀書人的信念和堅定,是中國的“士人政治”得以延續和保持穩定性的重要支持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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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
前文提及,人事實際上覆蓋了制度與法術之間的巨大空白。如果說制度與法術是中國歷代政治中公與私的兩個端點或臨界點,那么人事就是這兩個端點之間的巨大空間。無論是制度還是法術,都是由人創立并進行不斷地改動與修補。換言之,在中國歷代的政治中,制度和法術其實是集中在人事上的一體兩面。制度的設計與訂立,本身只是條條框框的文字,而制度的執行變更,則依賴于人事。觀察中國歷代的政府組織演變、選官制度演變、賦稅制度演變,不難發現,推動制度發生變革的不是制度自己,而是制度背后的人和事。而在這些推動制度變化過程中,皇帝與知識分子之間的博弈,即私與公的較量體現的淋漓盡致。就政府組織而言,從漢初“三公九卿”,到唐時“三省六部”,又到明時“廢宰相”,皇帝作為一種“私”權力不斷壓迫作為“公”權力的知識分子的行使空間,最后到了清朝,政府組織的規定以及不能被稱為一套制度,因為知識分子已經無法通過政府組織來壓制皇帝私欲的膨脹,政府也不再為百姓而設,變成了為皇帝服務的組織,自然這套人事變動的標準,在錢穆先生眼中就是一套赤裸裸的法術。
除政府組織的變化之外,中國歷代選官制度的演變也能體現人事在制度與法術之間所扮演的角色。中國在秦以后進入兩千余年的“士人政治”,之所以說士人是公的代表,原因就在于選官制度。無論是“孝廉察舉”,還是“九品中正”,或是“科舉考試”,選官制度的演變與穩定,體現出中國政治的又一個重要元素——開放。這種開放其實是“公”的重要體現,政權向下開放意味著士人政治的擴大和鞏固,更多的知識分子通過不斷完善的選官制度進入政治中,以對抗皇帝所代表的私權力。因此,選官制度也在這種人事的開放中逐漸走向頂峰。不過,皇帝本身也是人事中的一部分,皇帝私權在政治中的擴張反映出知識分子公權的式微,所以科舉制也不可避免的逐步衰弱式微。明清以八股取進士的做法,在制度上仍堅持著政治中的開放,但實際的收效卻因人事的變化而發生了異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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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術
制度和法術,實際上是中國歷代政治中持續存在的明暗兩面,即人事的公與私的兩面。雖然制度不可能完全不含私意,但是制度能將公私之間的輕重分量劃清,終究公大于私;法術則不然,不僅出于私,而且沒有節制與限度。錢穆先生在文中評判中國歷代政治時,“論漢代可說是制度,東漢則多半出于光武的私心。論唐代,確實可說在建立制度,而宋代則有許多只算是一種法術。明代,有許多只能說它是一些事,不能說它是一些制。尤其是清代,可以說完全沒有制度。”錢穆先生這番話其實是對中國歷代政治中公私之間的博弈與力量對比進行了高度的總結與概括。法術實際上可以被視為制度在人事影響下的一種異化:制度本身并非全部為公而存,自然有私意暗藏,當人事不再以制度中的公意為行使的導向,而去放大制度中原本固有的私心,那么制度就會異化成為一種法術。
觀察中國歷代政治的一條重要的演變路徑:即皇帝的私欲不斷膨脹以至最終實現大范圍的獨裁與專制,將士人政治這一政治制度異化為皇帝專制的政治法術體現的淋漓盡致。究其原因,這實際上是士人政治中固存的弊病。知識分子在政治中的“私心”在皇帝的“私欲”前是無法得以正常實現的,以至于他們不得不為自己的“私心”而逐步接近皇帝的“私欲”,以皇帝私欲的支持來實現自己的一方私心。雖然制度本身可以通過人事得以修補,但此時士人政治在根源上的漏洞是這個制度中知識分子的行為所能觸及的“盲區”,所以他們只能向皇帝求助。此時皇帝的人事不過是將自己控制的“私欲”添進制度中,如此制度本身的“私心”問題無法解決,又加入了皇帝的“私欲”,制度愈發變得繁密復雜,士人政治為公謀福的能力愈發衰弱,皇帝的地位尊嚴逐漸取代知識分子的主導地位。由此皇帝的私權步步擴張,而政府的公權漸漸萎縮。制度不再是為公的制度,而變成了皇帝專斷的政治法術。法術在中國歷代政治制度中逐漸“崛起”,實際上反映出中國政治“后不如前”,皇帝一人之私逐步侵吞天下之公的政治趨向。因此,辛亥革命的對象不是制度,而是那套為私欲充斥的法術。徹底根除這一套法術,才能重新建立起一套新的制度,才能重新調動起制度背后的“精神上的權”,喚起民眾的信心,從而借助開放以“公”之力,克“私”之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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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結
縱觀中國歷代政治,公與私的較量一直存在于政治制度中的每一個環節。無論是制度設計,還是人事行為,都擺脫不了公意與私欲之間的爭斗。對于當前中國政治的借鑒意義,在于制度背后的信心。這份信心來自于普天之下的普通民眾,其初始自然是為公的,但如何引導使其避免為私而造成各項制度的異化以至墮為謀私的法術?這不僅要考慮尋找到一個向中心收攏凝聚的新的共尊共信之點,也需要將制度適時簡化以保證為公之意的自由發展。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錢穆先生的《中國歷代政治得失》一書,精煉的篇幅卻包藏著諸多影響深遠的思考,這對我們重新思考中國歷代政治中的公與私,對當前中國創建或修繕制度,實現天下之才皆自由可用,具有更為重要的意義。
參考文獻:
[1]錢穆.中國歷代政治得失 [M]. 北京:三聯書店, 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