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書說到，涇河龍王以為必勝賭賽時，忽然接到玉帝的降雨旨意，時辰點數和袁守誠所說分毫不差。龍王不知這是袁守誠算準了玉帝的心意，祈雨的時辰和點數正合了玉帝心意，還以為他真是神算，心中不忿，在鰣魚軍師的慫恿下，決定出千作弊。
次日一早，龍王攜了雨器，駕云直上長安城九霄空中，風伯、雷公、云童、電母次第也都到了，眾神各自見禮，略寒暄幾句，風伯見時辰已到，掣出風袋便要放起風來。
龍王見狀，忽然大叫一聲：“不好！”風伯吃了一驚，忙問何事，龍王手捂著小腹皺眉道：“恐是昨夜吃了不潔之物，今日起來便覺身子有些不快，不想卻在這時鬧將起來，真真惱人！我須先回涇河一趟，諸位且先公干，我即刻便回！”說著便拱手而退，只恐被看出破綻來。
龍王一走，風云雷電四神不禁面面相覷，少待片刻，電母不耐煩起來，催促風伯道：“反正下雨是最后一道，你且先放風出來再說，莫要誤了時辰！”
風伯苦笑道：“我這風是有數的，須比不得你和老雷，只要錘子鈴鐺敲一敲晃一晃便有了，我每次出來，都是依著數帶風，這袋子里沒有多的。一旦放起風來，你們便須依次而為，倘或老龍還不現身，卻不是耽擱了？”
電母啐道：“你這老兒卻不是胡說？你的風有數，我的電又豈是沒數的？雖是搖一搖鈴鐺便可放電，我又怎敢多放？”
云童也道：“我的云也是有數的，哪里便能一直布著等他？”
雷公攤手道：“老夫的雷也是一樣。沒奈何，只得等他。好在我們四個可以互相做個見證，若是誤了時辰，玉帝怪罪，也只有怪老龍自己而已。”
三神都點頭稱是，便立在云中干等，個個焦躁不安。直等了一個時辰，才見龍王匆匆飛來，連連拱手道歉。風伯拉長了臉也不理他，徑自開袋放風，頃刻間長安城中狂風大作。云童便借著風勢布起云來。須臾，風云際會，雷公、電母各自取出法器，霎時間電閃雷鳴。
龍王見此時已是未時，心中暗喜，也取出雨器放水下界，大雨滂沱而至，直至申時方才收了，卻只下了三尺零四十點雨水，克扣了三寸八點。
雷電漸息，風勢漸止，雨住云散，龍王對四神拱手陪笑道：“今日之事，總算功德圓滿，多勞諸位等候，老夫慚愧，在此謝過，改日定當擺酒賠罪！”
眾神協同降雨，從來都是奉命行事，對時辰點數的講究，也都不明就里。畢竟都是老相識，此刻見龍王謙恭，也都消了氣，各自拱手笑道：“事出意外，龍兄何必介懷？雖是誤了點晨光，想來也不至有什么大過。龍兄這頓酒定是要叨擾的，只是切莫說什么賠罪的話，那豈非太過見外了？”
龍王大喜，又深深一揖，眾神也都還了禮，匆匆回去，各自交差去了。
龍王見眾神散了，冷笑一聲，也不回水府，徑自駕云到了長安西門大街上空，按落云頭，依舊變作白衣秀士模樣，直闖袁守誠的卦鋪。
一進門，龍王見屋內尚有許多客人，正中下懷，當下不由分說，拆了一塊門板便打將過去，把桌椅門窗盡情打得稀爛，又把袁守誠面前的筆墨紙硯一把奪過，盡皆摔得粉碎，隨后一縱身踢落堂上掛著的招牌，抬腳便踩，邊罵道：“你這妄言禍福的妖人，擅惑眾心的騙子，卦也不靈，算也不準，說今日下雨的時辰點數俱不相對，還敢在此高坐大言？趁早滾出長安城，我便饒你死罪，若是遲了片刻，小心你的狗命！”
眾客人見鬧大了，俱都嚇得心驚膽戰，推擠著竄出鋪子外，膽小的早拔腿跑了，也有膽大的，知道是昨日二人賭賽之事惹的禍，一心想看個究竟，便立在外面往屋里張望。
卻見袁守誠端坐交椅，紋絲不動，只冷然看著龍王撒潑，后聽龍王放出狠話，便仰天大笑三聲，旋即轉頭看著龍王，冷笑道：“我豈能怕了你來？須知我可沒有死罪，有死罪的怕是你呢！你休得對我發狠，別人不認得你，我卻認得。你不是什么秀才書生，你便是長安城的涇河龍王。你身為司雨大神，專司敕命降雨，你卻竟敢擅自做主，改了降雨時辰，克扣降雨點數，不惟欺君罔上，且是犯了天條的大罪，剮龍臺上只怕難免一刀！你不趕緊回家交代后事，還有功夫在這撒潑罵我？”
龍王聽了此言，便似頂頭澆了一盆雪水，頓覺一股涼意從頭頂直透腳底，只嚇得手足冰冷，牙關打戰，顫聲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怎地知道這些事？”
袁守誠哪里睬他？只冷哼了一聲，便把臉仰起來不再看他。龍王終究是個老江湖，此刻已知眼前這個先生絕非尋常占卜賣卦的凡人，自己此番算是作繭自縛，完全掉進了對方的圈套之中。當下只略一思索，便知解鈴還須系鈴人，唯有求對方高抬貴手，放過自己一馬，于是便毫不遲疑地丟了門板，肅然整衣，便向袁守誠跪下道：“先生異人，定是寬宏大量，切莫怪罪。前番是我氣量狹窄，想要戲謔先生，一心要贏賭賽，卻是一時糊涂，果然犯了天條死罪。萬望先生慈悲為懷，定要救我一救，我必終身感念先生大德厚恩！”
袁守誠見龍王雖行大禮，卻是言不由衷，不由心中不快，便依舊不去理他。龍王見狀，傲慢之心頓起，發狠道：“先生若不救我，我也無法可想。只是我既然死在你的手里，便是做鬼也斷不肯放過你，大家同歸于盡罷了！”
袁守誠見龍王竟如此說話，心中暗自感嘆：“怪不得這次設局要用他開刀下手，果然乖戾囂張，以他這等性情，便是沒有此次圈套，怕也也難道劫數。也罷！對這等家伙原也沒什么可心軟同情的了，我只依計行事便了。”便轉頭看著龍王道：“我沒有那等本事，卻是救你不得。不過卻能給你指條生路，成與不成，還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龍王頓時看到希望，大喜道：“愿求先生指教！”
袁守誠微一沉吟，道：“你犯了天條，必獲死罪，明日午時三刻，便該赴人曹官魏征處聽斬。你若要保命時，唯有一人救得了你，便是當今大唐皇帝李世民。你速去求見皇帝，若能從他那里討個人情，魏征是他的臣下，不能不聽皇帝旨意，當可救你一命。”
龍王見說，略一思忖，似乎除此之外也并無他法，便含淚拜謝而去。出得卦鋪來，已是紅日西沉，太陰初上，晚風習習，暮色蒼茫。龍王藏著心事，倍感凄涼，當下也不施法術，只信步而行，但見山上晚鴉倦歸，遠處行人投店，不覺月移花影上欄干，孤村燈火光無焰，轉眼夜已半。
龍王此刻只覺悲戚塞胸，回想往日風光，心中追悔莫及，當下也不回水府，只駕云飛到皇宮半空中，直等到子時前后，九陰一陽之時，方才收了云頭，斂了霧角，徑去皇宮門首，化成幻影而入。
（本文節選自《大圣心猿》第五十三回：貪求勝軍師獻拙計，懼死罪龍王求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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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史馬廣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協會會員，溫哥華大華筆會會員，溫哥華至善中文學校教師；微信自媒體“國學微講堂”公眾平臺主講人；著有《史馬老師講國學》系列叢書，獲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