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暇時零星看了點單口喜劇的視頻,挺喜歡這些年輕人,人生這么凄苦,大家太需要這些致力于制造歡樂的喜劇演員了。
但所謂眾口難調,很多人覺得好笑的段子,也會令個別人覺得難受,因為他們覺得被冒犯了,所以很生氣。據說,還有一位教授對楊笠吐槽男性的段子做了非常嚴肅的反駁和批判。
本來楊笠的段子我只是覺得比較搞笑,但這位場外教授的「神助攻」就顯得特別搞笑了。
女性全面接受教育的年代還比較晚近,在既往的輿論空間中,幾乎只能見男人評判女人,偶爾出了個虛構人物賈寶玉那種說男子都是須眉濁物的奇葩,還被當時的人視為時代廢物。
這樣的歲月太久了,以至于一直占據輿論主角的很多男性沒有意識到,在兩性之間,凝視與評價完全應該是相互的。所以問題的關鍵并不在于楊笠的觀點是否準確,而是在一個現代的文明社會里,本來就不應該只有一種聲音,本來也不該只存在男性對女性的品頭論足。
在歐洲啟蒙時代,受過教育的男士經常高聲呼吁「天賦人權」,但這些知識分子卻很少有人意識到,女人也應該跟他們一樣享有相同的權益。很少有人公開聲稱女人也是同他們一樣的有理智有同情心的生靈,因此他們到處對女性實行壓迫性的法律,在兩性之間建立起一種巨大的不平等。
孔多塞( Condorcet,1743-1794)在《人類精神進步史表綱要》中提到:一種更為定居的生活習慣,就在兩性之間確立了一種更大的平等。婦女不再被當作是一種單純的用具,就像是奴隸那樣,只不過更與主人親近而已。男人們把她們看成伴侶,并且終于懂得她們可以使他們幸福。但是,當孔多塞跟自己同時代的人表達「法律不應從任何方面排斥婦女」這一主張時,卻遭到了時人排山倒海的非議與嘲笑,那些人認為,女人身體弱,智力差,就連伏爾泰都說女人沒有發明創造的才能。按說伏爾泰應該比同時代的男性更能了解女性的智慧才是,因為他曾跟一位杰出的女性沙特萊侯爵夫人 (émilie du Chatelet,1706–1749)共同生活過15年。沙特萊侯爵夫人是法國數學家、物理學家和哲學家,以傳播牛頓的數學理論和物理理論以及萊布尼茲的認識論豐富了法國的科學。風流多情,曾為伏爾泰的情人(并非傳統意義上的情婦,而是伏爾泰的精神導師),亦與其數學導師暗通款曲,素以寬容著稱的伏爾泰,同常年征戰在外的她的丈夫沙特萊侯爵一樣,對其風流行徑假裝視而不見。那個時代歐洲男性對女人的偏見,今天可能隨便一個稍微讀過一點書的女大學生也知道如何反駁,但在當時,絕大多數都只看到了女性確實在發明創造領域無甚建樹,卻沒想到這一結果背后的原因并不是由于男女兩性之間天然的生物學差異。如果將受過良好教育的婦女人數與享受過同一教育的男性人數相比較,或是研究一下自學成才的男性天才人數之少,就會看到,支持這種觀點的通常看法(指天才非男性莫屬)就不足為證了。孔多塞敏銳地指出,社會對女性的那種約束正是女性成長為天才脫穎而出的障礙。遺憾的是,即使是孔多塞這種思想界的巨人,在當時也撼動不了主流的觀念,他在著作中不無遺憾地寫道:想一想,這是事關一半人類的權利,卻為立法者遺忘了。200多年前的孔多塞是寂寞的,他生得太早,站得太高,看得太遠,注定在那個時代沒有足夠多的知己和支持者,注定壯志難酬。但如果直到今日他關于女性的觀點在有些國家和人群中仍然得不到廣泛認同,那我們就不得不遺憾地承認這個族群是落后和不幸的。
世界是男人的,也是女人的,所以話筒屬于男人也屬于女人,她們的聲音只會越來越大,多樣的聲音,只會讓這個世界變得更文明,更適合人類生存。
我所以不會覺得楊笠的段子對我構成冒犯,除了我希望世界有更多種聲音這一價值取向而外,更重要的還在于,我是一個不大容易將自己代入任何一個集合概念的人。
且莫說全稱判斷多數是禁不起推敲的,縱使相當一部分男性確實存在楊笠所吐槽的問題,我也不覺得這跟我有什么關系。
非但有人批評男性我不覺得跟我有太大關系,就是有人批評農村人東北人中國人醫生中年人……我也是持差不多的心態,我個人價值的實現,并不以任何集體主義的歸屬為前提。人生苦短,在有限的智慧生命的存續期間,倘若不能盡其所能地汲取既往人類文明的重大成果,豈不是辜負了這寶貴的一生?
讀萬卷書,行千里路,在了解這些所讀所見時,倘若不能以一個世界公民的心態去思考,只拘于一國一族,就很容易陷入自卑與虛無,如果將這些文明成果統統視為人類這一族群共同的財富,就會豁然開朗了。
偉大的靈魂和偉大的作品能超越時間、語言和種族的限制,如果不能以開闊的眼界和開放的胸懷去吸納這一切,你不知要錯過多少寶貴的東西。
不知那位憤而發文譏諷楊笠的教授在自己的領域建樹如何,但就公共輿論空間而言,這種倚老賣老無視環境與時代早已將其淘汰出局的教授,還能自信滿滿地擺出一副舍我其誰的姿態與年輕女人爭鋒,還真是身體力行地佐證了楊笠的觀點——為什么你看起來那么普通,卻如此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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