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亞地域圈中，每個時代只能有一個勝利者，但是，漢朝和匈奴與后來者又有所不同，一個是游牧民族歷史上第一個游牧帝國，一個是中國最后一個古典王朝，雙方在一次次激烈的碰撞后，最后的結果已經注定。
今天我們就從漢與匈奴的歷次戰爭入手，探析為何到漠北決戰時，漢朝勝局已定。
公元前二零一年，韓王信勾結匈奴叛亂，漢高祖劉邦親自率領大軍迎擊匈奴，不料，因為輕敵冒進，中了匈奴誘兵之計。漢高祖劉邦和他的先頭部隊，被圍困于平城白登山，長達7天7夜，完全和主力部隊斷絕了聯系。直到周勃等宿將引領大軍在外圍圍住了匈奴匈奴主力，同時，漢高祖劉邦采納陳平計策，才解了白登之圍。同時也開啟了長達半個多世紀和親政策。
白登之圍
與宋王朝不同的是，之后歷任惠帝，文帝，景帝并沒有因此選擇低頭，而是選擇了養精蓄銳，伺機報復匈奴。在經歷了文景之治，近半個世紀的積累后，終于在漢武帝在位時期，由衛青、霍去病帶領的漢軍成功的將匈奴的脊梁打斷，并且為日后五單于并立埋下伏筆。
下面，我們就從漢與匈奴的歷次戰爭入手，探析為何到漠北決戰時，漢朝勝局已定。
公元前195年，漢高祖劉邦病逝，15歲的太子劉盈即位，史稱漢惠帝，呂后臨朝聽政，面對主少國疑的局面，兼之當時的匈奴強勢至極，呂后采取舊制，繼續與匈奴和親，同時對內休養生息，積蓄力量。
冒頓單于聽說高祖劉邦死后，繼任者劉盈生性仁弱，太后又是一介女流，于是生出輕慢之心，寫了一封傲慢淫褻的國書，派使者送給呂后。
漢書記載：孤憤之君，生于沮澤之中，長于平野牛馬之域，數至邊境，愿游中國。陛下獨立，孤憤獨居。兩主不樂，無以自虞。愿以所有，易其所無。
翻譯成白話的意思就是：我是一個寂寞的君主，生在荒涼的草澤地帶，長于牛馬成群的原野之上，數次到達邊境，希望深入中國腹地一游。而你的丈夫剛死，想必空閨難耐。我們兩個人既然都不快樂，又無法取悅自己，不如你就做我的女人，我們各自用自己所有的，交換自己所沒有的，如何？
呂后
整個朝野一片嘩然，上將軍樊噲更是說出了“臣愿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但即使如此，漢室君臣最終還是決定忍辱負重。而這帶有羞辱性的國書則被放在了石渠閣中，提醒著后來的人記住恥辱。
我認為，在吸納了秦朝長城軍團遺留的殘骸后，冒頓單于先后擊敗東胡，月氏等對手，建立了第一個草原游牧帝國，東達到遼河流域，最西到達蔥嶺（現帕米爾高原），南達秦長城，北抵貝加爾湖一帶，“馬力強，勁卒良”是匈奴的真實寫照。
這時之前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情況，漢朝君臣面對這么一個對手選擇的隱忍的主要原因有兩個：
第一，白登山之圍漢朝最大的損失是士氣，在七天七夜的圍困中，漢軍在白登山上被凍的瑟瑟發抖，近兩成的官兵戰后被迫截肢。
第二，當時漢朝的實際控制疆域并不大，漢朝初期實行的是分封制與郡縣制并行的體制，長安實際控制的區域不過整個版圖的三分之一，同時還面臨著諸侯王的離心與叛亂。
漢朝面臨的游牧帝國確實是史無前例的，但是，剛剛經歷了春秋戰國兩百年的洗禮，并且將“有禮儀之大謂之曰華，有服章之美謂之曰夏，”浸到骨子里的漢朝并不認輸，這與宋王朝忍氣吞聲是不一樣大的。如果說漢與匈奴十次戰爭中有七次是匈奴挑起的，那么剩下的三次就是由漢朝挑起的。其中，最經典的莫過于漢文帝收復河南之戰。
漢文帝劉恒
《漢書》記載：五月，匈奴入北地，居河南為寇，匈奴右賢王入居河南地，侵盜上郡葆塞蠻夷，殺略人民，六月，帝曰：“漢與匈奴約為昆弟，毋使害邊境，所以輸遺匈奴甚厚。今右賢王離其國，將眾居河南降地，非常故，往來近塞，捕殺吏卒，驅保塞蠻夷，令不得居其故，陵轢邊吏，入盜，甚敖無道，非約也。其發邊吏騎八萬五千詣高奴，遣丞相潁陰侯灌嬰擊匈奴，右賢王走出塞。”匈奴去，發中尉材官屬衛將軍軍長安。
濟北王興居聞帝之代，欲往擊胡，乃反，發兵欲襲滎陽。於是詔罷丞相兵，遣棘蒲侯陳武為大將軍，將十萬往擊之。
我認為，漢朝在面對的匈奴帝國實際上比之前冒頓單于時期更加危險，繼任的老上單于雄才大略，徹底擊敗了月氏的匈奴帝國完整的掌控了西域這個血袋，與此同時，老上單于執行雙頭鷹戰略，向南威壓漢室，向西經營西域。這也是漢室早期的保守派避戰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是面對這種情況下，漢文帝在剛剛即位不久，便以丞相潁陰侯灌嬰率兵將匈奴徹底逐出了河南，穩定了漢室與匈奴的防線。漢與匈奴雙方在長城邊境上陳兵數十萬，對峙了兩年后，選擇了再次和談。
在經歷文景之治后，漢室的經濟實力與軍事實力得到了極大的強化，朝野民間對匈奴決戰的聲音也日益增強，手握大權的漢武帝聽從王恢的建議，主動對匈奴宣戰，這就是西漢歷史上著名的“馬邑之謀”。
漢書記載：御史大夫韓安國為護軍將軍，衛尉李廣為驍騎將軍，太仆公孫賀為輕車將軍，大行王恢為將屯將軍，太中大夫李息為材官將軍，將三十萬眾屯馬邑谷中，誘致單于，欲襲擊之。單于入塞，覺之，走出。六月，軍罷。將軍王恢坐首謀不進，下獄死。
馬邑之謀圖示
馬邑之謀失敗后，作為首謀的王恢毅然選擇自殺，用自己的血來承擔起所有的責任，同時也免掉了其他人的過錯。
我認為在馬邑之謀中，當時的漢室意識到，漢軍還是滯留在大步兵時代，面對著匈奴騎兵只可被動防御的缺陷已經成為不可避免的障礙，漢武帝決定開始訓練新軍來承擔新的戰爭任務。
因為馬邑之謀的失敗，匈奴對于漢朝的侵略更加肆無忌怛，邊境年年戰事不休，因此，很快漢武帝的新軍就在戰場上得到了第一次驗證。
漢書記載：元光六年，匈奴入上谷，殺略吏民。遣車騎將軍衛青出上谷，騎將軍公孫敖出代，輕車將軍公孫賀出云中，驍騎將軍李廣出雁門。青至龍城，獲首虜七百級。廣、敖失師而還。詔曰：“夷狄無義，所從來久。間者匈奴數寇邊境，故遣將撫師。古者治兵振旅，因遭虜之方入，將吏新會，上下未輯。代郡將軍敖、雁門將軍廣所任不肖，校尉又背義妄行，棄軍而北，少吏犯禁。用兵之法：不勤不教，將率之過也；教令宣明，不能盡力，士卒之罪也。將軍已下廷尉，使理正之，而又加法于士卒，二者并行，非仁圣之心。朕閔眾庶陷害，欲刷恥改行，復奉正義，厥路亡由。其赦雁門、代郡軍士不循法者。”
衛青
我認為這一場戰爭，對于漢室的軍事影響可謂深重，同樣都是騎兵，除了衛青一部建功外，其余皆皆失利，漢室在這場戰爭里的到的教訓遠遠勝過一個龍城首勝，同時也為后來“具甲而還”般的勝利奠定了基礎
萬里黃河，唯富一套。黃河全長五千余公里，最為富庶的是河套地區。河套以南，史書上稱，水網密布，農牧皆宜，離長安又很近，成為漢匈爭奪的核心地帶。秦始皇“使將軍蒙恬發兵三十萬擊北胡，略取河南地”指的就是這里，史書上也成為河南戰役。
史記記載：元朔元年秋，青為車騎將軍，出雁門，三萬騎擊匈奴，斬首虜數千人。明年，匈奴入殺遼西太守，虜略漁陽二千馀人，敗韓將軍軍。漢令將軍李息擊之，出代；令車騎將軍青出云中以西至高闕。遂略河南地，至于隴西，捕首虜數千，畜數十萬，走白羊、樓煩王。遂以河南地為朔方郡。以三千八百戶封青為長平侯。
河套平原
我認為在這里，漢軍的戰術已經趨于成熟，一漢當五胡的時代已經有了雛形，與此同時河套之戰的勝利是西漢開國以來同匈奴作戰取得的第一個重大的勝利，不僅提升了國內的都是和士氣，同時也解除了匈奴對于長安的威脅，并為漢軍建立了一個戰略進攻的基地。
河西地區原來是大月氏部族的領地，后冒頓單于打敗大月氏，迫其西徙，這里為匈奴占有。匈奴單于命渾邪王統治酒泉及周圍地區，休屠王統治武威及周圍地區，控制西域各國，并南與羌人聯合，從西面威脅西漢王朝。
作為戰略家的漢武帝，面對河西地區的威脅當然不會視而不見，但是連年的征戰，已經給國內造成了嚴重的負擔，而衛青三征河南更是讓當前的漢軍疲憊不堪。因此，河西之戰所能投入的力量并不足以像河南之戰與漠南之戰一樣大。冠軍侯驃騎將軍霍去病給了漢室一個完美的答卷。
史記記載：元狩二年春，以冠軍侯去病為驃騎將軍，將萬騎出隴西，有功。天子曰：“驃騎將軍率戎士逾烏盭，討濮，涉狐奴，歷五王國，輜重人眾懾慴者弗取，冀獲單于子。轉戰六日，過焉支山千有馀里，合短兵，殺折蘭王，斬盧胡王，誅全甲，執渾邪王子及相國、都尉，首虜八千馀級，收休屠祭天金人，益封去病二千戶。”
河西之戰示意圖
河西不比于其他地方，匈奴在河西放下了最重的籌碼之一，被稱為匈奴的三駕馬車中的折蘭部落與白羊部落，在焉支山下，霍去病率領的漢軍與他們展開了一場血戰，雖然斬殺了折蘭王與盧虎王更有極大的斬獲，但漢軍自身也折損三成(師率減什七)
在取得第一階段的勝利后，為保證作戰的突然性，霍去病與所部稍作修養，于同年夏天再次出擊河西。
漢書記載：其夏，去病與合騎侯敖俱出北地，異道。博望侯張賽、郎中令李廣俱出右北平，異道。廣將四千騎先至，騫將萬騎后。匈奴左賢王將數萬騎圍廣，廣與戰二日，死者過半，所殺亦過當。騫至，匈奴引兵去。騫坐行留，當斬，贖為庶人。而去病出北地，遂深入，合騎侯失道，不相得。去病至祁連山，捕首虜甚多。
霍去病
至此，河西之戰基本結束，但是似乎上天覺得冠軍侯霍去病的名字還不夠響亮，漢室贏得也不夠輝煌，所以在這場戰爭的末尾加了一個，“冠軍侯單人單騎河西受降的劇目”
漢書記載：單于怒渾邪王居西方數為漢所破，亡數萬人，以票騎之兵也，欲召誅渾邪王。渾邪王與休屠王等謀欲降漢，使人先要道邊。是時，大行李息將城河上，得渾邪王使，即馳傳以聞。上恐其以詐降而襲邊，乃令去病將兵往迎之。去病既渡河，與渾邪眾相望。渾邪裨王將見漢軍而多欲不降者，頗遁去。去病乃馳入，得與渾邪王相見，斬其欲亡者八千人，遂獨遺渾邪王乘傳先詣行在所，盡將其眾渡河，降者數萬，號稱十萬。
我認為，河西之戰的勝利，使西漢王朝完全占據了河西走廊地區，打開了通往西域的道路，切斷了匈奴與羌人的聯系，短短一年內殲滅、受降匈奴累計八萬多，從此漠南河西無匈奴，漢朝得以邊民大息，漢武帝從而將隴西、北地、上郡的邊防部隊減半，由此大大減少了軍費開支，減輕了百姓的賦稅與勞役負擔。
縱觀歷史，很少有一個游牧帝國可以在一次次失敗中站起來繼續和強盛中的中原王朝死戰，匈奴帝國是唯一的一個，匈奴帝國在最強盛的時期遭遇了一個并沒有達到巔峰的漢王朝幾乎打擊的四分五裂，又在即將崩盤的時候遇到了伊雉邪單于為匈奴帝國強行續命。
即使經歷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匈奴在伊雉邪單于的帶領下，一次又一次地入侵，但是在河西之戰結束后，匈奴已經漸漸無力對漢室發起進攻。此時趙信認為漢室無法跨越沙漠，匈奴可以在漠北休養生息，以便日后卷土重來。
面對這種僵持的戰略態勢，漢武帝的回復只有七個字：“寇可往,吾亦可往。”
漢書記載：元狩四年春，上令大將軍青、票騎將軍去病各五萬騎，步兵轉者踵軍數十萬，而敢力戰深入之士皆屬去病。去病始為出定襄，當單于。捕虜，虜言單于東，乃更令去病出代郡，令青出定襄。郎中令李廣為前將軍，太仆公孫賀為左將軍，主爵趙食其為右將軍，平陽侯襄為后將軍，皆屬大將軍。
漠北之戰
從這里，似乎就可以看出漢武帝的傾向，漢武帝更傾向于將生擒單于這種功勞給霍去病一樣，其一霍去病所帶的部下于衛青所帶的部下相比，衛青所帶的部下更像是霍去病的后勤大隊，其次，在發現單于位置的時候，漢武帝的命令立刻讓衛青掉頭與霍去病互換。從這里也能看出在漠北決戰前，漢與匈奴的情報戰，斥候戰的激烈。但是，事與愿違。
漢書記載：單于聞之，遠其輜重，以精兵待于幕北。與漢大將軍接戰一日，會暮，大風起，漢兵縱左右翼圍單于。單于自度戰不能與漢兵，遂獨與壯騎數百潰漢圍西北遁走。漢兵夜追之不得，行捕斬首虜凡萬九千級，北至窴顏山趙信城而還。
票騎之出代二千余里，與左王接戰，漢兵得胡首虜凡七萬余人，左王將皆遁走。票騎封于狼居胥山，禪姑衍，臨翰海而還。
漢朝騎兵
我認為，從匈奴的戰略思維上來講，匈奴將自己兵力分成兩部，一部是伊雉邪單于親自率領本部幾十萬兵馬，足以戰勝帶著騎兵與步兵的衛青，在戰勝衛青后，則可以與另一部左賢王部兵馬會師，共擊霍去病，但是卻沒有想到兩路都被打穿。
漢與匈奴百年戰爭是很多歷史學家與軍事家所津津樂道的一個話題，在我看來，漠北決戰后，這場漢與匈奴的百年爭霸就已經結束了，有人曾問過，為什么漢與匈奴會爆發出如此大規模的百年戰爭？
我的答案是，東亞地域圈只能容得下一個最強的帝國，漢與匈奴的戰爭是由地緣政治所決定的，兩者之間只能有一個最強者。而對于游牧民族而言，農耕民族的容錯率更高，就文化而言，在齊桓公九匡諸侯，尊王攘夷的時候，樸素的民族意識已經覺醒，距離春秋戰國不過百年，民間的尚武之風依然強烈，當時的社會信條有一個就是“襄公復九世之仇 春秋大之”所以，所謂的結果在漢與匈奴的仇恨埋下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
參考文獻：《漢書》，《史記》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