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社會性的動物”,很多年以前,當我第一次看見這句話的時候,便理所當然地認為,人生在世,是要走進人群的。
多年以來,從我開始有記憶以來,便一直在踐行著“社會性存在”這句話。
曾經很內向,于是我曾暗暗惱怒,為自己的內向羞愧難當,打心眼里羨慕那些能言善辯,八面玲瓏的人,他們能很快和別人打成一片,和自己的“不作為”是太過鮮明的對比。
事實證明,“社會性”確實能給人帶來很多好處:
比如,眾人拾柴火焰高,總好過一個人手忙腳亂;
再比如,當今很多事情,都不是單獨一個人可以完成的,都需要與他人協作完成;
再比如今天常說的,多個朋友多條路,朋友多了,資源也會相應增加,機會也會相應增加。
這些都是不爭的事實。
于是,成功的邏輯便是,一個人要想獲得成功,他必須學會走進人群,至少要那么一次,去理解和看清人群。
亞里士多德說:離群索居者,不是野獸,就是神明。
19世紀的尼采將這句話重新做了補充:離群索居者,還有可能是哲學家。
尼采就是哲學家,他一生孤獨,在努力從他所厭倦的“群畜”當中走出,但他似乎沒有成功,若是成功了,今天也便沒有尼采了,因為尼采的成功,不也是被他所說的“群畜”所推上去的嗎?
尼采寫過許多關于道德的東西,拋開部分偏見,其中許多可謂深刻,這些東西來源于哪里?來源于他對于“人”的理解。
人并非天生就能看見孤獨,而是當他試著從人群里面走出來的時候,他才能真正理解孤獨。
尼采也是這樣。
很小的時候,他也有一個幸福快樂的家庭。他生活在家人的身邊,圍繞著他的,是愛與溫暖。
但意外讓他走出了這種原始的狀態,他看見了生命里的痛苦和孤獨。
長大之后,他獲得了古典語言教授的職位,和瓦格納成為朋友,愛過一個名叫莎樂美的女子。
如果沒有意外,也許他會和很多人一樣,結婚生子。
但他最終并沒有真正進入這個“群體”,他出來了。
他的這些經歷,也讓他的哲學有了素材,讓他的思考有了方向。
“人是一根繩索,連接在動物和超人之間,懸于深淵上方”。
于是,他將走出“群畜”的存在,定義為超人。
如果社會性是將人深深連在一起,那么試圖擺脫這種連接,便是超人的職責。
尼采并非超人,因此,社會性一直在他身上。
就連查拉圖斯特拉傳播超人哲學,也要從山洞中走到人群里。
由此可見,世俗的成功,都是被人推上去的。
沒有人,便無所謂成功,就今天我們所能知道的所有“成功的人”,無論是企業家、教育家、思想家、哲學家,若非他的事跡被人知道,他也就不會有那些生前死后的名聲。
幾千年的文化史上,對于合群,似乎不管是君子還是小人,都是一個共識。
《論語》里說: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這里的周指合群,比指勾連,兩者都是指在人群里的行事風格。
自此開始,教育便有“合群”這一條,從小學開始,各科老師都在明里暗里告訴所有人,人要合群莫要孤僻。
總而言之,都透露出一個意思,但凡想在世間有所成就,便不得孤僻。
見過很多家長,孩子稍微內向一點,便憂慮無比,又是通過各種方式讓孩子變得“外向”,嚴重者還得找心理醫生。
這種情況,直到大學依舊不能免俗。
當然,作為生存教育來說,這是很好的,一個人要生活下去,就需要學會和人共處,需要學會與社會協作,因為沒有人會是一座孤島,就算表面上看起來是孤島,內里也有許多深而且沉的連接,那種連接就是文化、歷史、觀念、還有物質的互通有無。
人的社會性,就是這種文化、歷史等共同因素塑造的。
因我們被擁有共同的歷史,被同樣的文化所教育,便知道自己與許多同樣的存在都密不可分,是命運的共同體。
社會性并非是行為上的規定,而是內在連接的要求。
人只有對“社會”有更深的理解,他才會更加理解自己,更加理解自己渴望的成功究竟是什么。
前段時間,一朋友叫我吃飯,連續兩次我都沒去,理由便是,有些人不想見,見到有些人不想說話,不去便是最好的選擇。
朋友并沒有說什么,只是也告訴我,有時候需要合群一點。
這樣的話,其實是從小便聽到大的。
在學校,大家一起做游戲,你不參加,那就是不合群;
大家一起去吃飯,你想自己一個人吃,那就是不合群;
········
我們的不合群變得很簡單,跟別人做的不一樣,是不合群,跟別人說的不一樣,也是不合群。合群造出了一群相似的人。
今天在某些場所,能看見出乎意料的一致性,諸如人們對于生活方式的跟風,其實也是源于某種合群。
福柯有一本書叫做《說真話的勇氣》,就是在一個合群的環境下,某些真話和真實的行為,顯得極其危險。
認識一個女孩,她并不喜歡熱鬧,可是每次朋友叫她,她都能陪她們在酒吧里通宵玩鬧;她并不喜歡吃海鮮,可是每次朋友叫她吃海鮮,她也總是隨叫隨到。
只是每次回來之后,都一個人暗自神傷。
“社會性”、“合群”把很多無聊的社交強加在人的身上,但是許多人恰恰沒有不合群的勇氣。
所以,這個世界上還應該有一種成功,那就是一個人知道自己是具有社會性的,但是他可以自由地選擇自己想做的事情,放過那些無聊的社交,也讓那些無聊的社交放過自己。
叔本華說:“要么孤獨,要么庸俗”。
我不太喜歡這種說法。
一個人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命運,并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即便不孤獨,也不會是庸俗。
一個人能追隨自己的內心,而不被周圍的人影響,不被這個世界牽著走,那么是庸俗是孤獨,又有什么關系呢?
王小波說:我活在世上,無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見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所愿,我的一生就算成功。
每個人都是以“我”為主的,倘若我們以“我”為奴,卻把某些東西當做“主”,就是丟了西瓜尋芝麻,得不償失。
命運終究是握在自己的手里,只有自己才是人生的舵手。
就像楊絳先生在百歲感言里說的:我們曾如此渴望命運的波瀾,到最后才發現:人生最曼妙的風景,竟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我們曾如此期盼外界的認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毫無關系。
也許我們曾經渴望走進人群,但終有一天,我們需要從人群里走出,直面自己的命運。
文|帝小羽,我從山里來,欲回山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