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為命的幸福
自從母親的視力漸漸模糊以后,母親和父親便來了一次徹底的“角色互換”:一輩子沒做過飯的父親開始學起了做飯,一輩子嘮嘮叨叨的母親因為“眼不見心不煩”而變得沉默寡言,不愛說話的父親卻在人生的暮年打開了話匣子,并且一發而不可收拾。
母親是個勤快的人,多年來家務活很少讓父親來做,包括父親退休以后,她也不怎么讓他插手,放任他去打打麻將,釣釣魚啥的,樂得逍遙。所以父親對家務活很陌生,干起來笨手笨腳的。不過他很認真地學著做,“不出幾天,咱就能成為一個大廚。”父親一邊炒菜一邊和母親吹噓著。
以前脾氣不太好的父親,一下子也變得溫柔了好多。那一日,我回家小住,早晨明明醒來,卻仍然閉著眼賴著不起床。在父母身邊就是好,永遠覺得自己是個孩子。
那天早上,我聽到了父親在客廳里安慰情緒有些低落的母親。
母親說,“唉,老了老了得了這個病,害得你來照顧我。”
“這一輩子,家務活都讓你包了,也該讓我干點兒了。”
“你不覺得我是個累贅啊?”
“啥累贅不累贅的,不管你啥樣,哪怕你癱到炕上了,只要能喘氣就行。”
……
那是我聽到的人世間最美的情話。兩個年過古稀的老人,竟然像兩個年輕人那樣聊起了美妙的過往。
“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咱倆就愛玩兒藏貓的游戲,這回好了,用不著那么麻煩給你蒙眼睛了,你就直接找好了。”
“別看我瞎了眼睛,找你啊,那肯定是一找一個準兒。我會聞你的味道,你身上的味道我一聞就能聞出來。”
“那就好,那以后沒事咱倆就還像小時候那樣,玩藏貓的游戲。”
“老了老了,還成了孩子了。行,那我就當是和你藏貓玩呢。”
在父親的開導下,母親的心情好了許多。
臺灣學者王鼎鈞說過,上帝把幼小的我們給了父母,把青壯的我們給了國家社會,到了晚年才把我們還給了我們自己。
我覺得父親和母親就是那樣相濡以沫的一對,一直以來,因為母親失明,我心里總是郁郁不歡,覺得命運對母親太不公平,現在看來并非如此,那樣的晚景,并不凄涼,反而溫暖。
五十年,父親的鼾聲像坦克一般在母親的枕頭上來回碾過,母親卻把它當成謠曲,催她入眠;
五十年,母親的嘮叨像麻雀一般在父親的影子里上下翻飛,父親卻把它當成米粒,吃進肚里;
五十年,一起守著一盞燈,一起守著一爐火,一起守著那些用舊的時光,并把它們拿到回憶里,去翻新;
五十年,一起去領取金婚的勛章,一起去憧憬鉆石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