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
純屬原創(chuàng) 字數(shù)：11924
文：兵蘭
秋月,一位善解人意的小女子,一位體貼入微的好夫人,一位熱情洋溢的好媽媽,一位人見人愛的好鄰居,她的善良、熱心無人不知；她的故事、名字永遠刻印在人們腦海。。。。
一
秋月在同事間和左鄰右舍人緣好，人能干，日子過的讓人羨慕。
怎料想，人好，命卻未必好。正是男主外，女主內，小日子過的和美滋潤之時，不幸卻降臨在秋月身上。
秋月的丈夫是位對工作責任心極強，對家庭百般疼愛的好男人，對秋月和女兒是數(shù)得著的好丈夫和好父親，平時連句高聲話都沒有，更別說跟人紅臉，走路總是小心翼翼的，往往遭人取笑說：肖師傅，慢點走，看踩死你腳底下的螞蟻嘍。
就這樣一個溫良丈夫，卻被一個喝多酒的司機，活活從人行道上拽進了飛轉的車輪下。
丈夫在彌留之際，憑著全力留下對秋月的最后囑咐：“秋月。。。。別哭。。。。。我走以后。。。。。拜托你，拜托你。。。。。。照顧好。。。。。我們。。。。。我們。。。。。93歲的老奶奶。。。。。還有，我們。。。。。。可憐的女兒。。。。。。還有，如果陳煒能回來找你，你就。。。。就嫁給他。。。。。。告訴他。。。。。。我對不起他，對不起沒完成他給我的承諾。。。。。秋月。。。。。我恐怕不行了。。。。。”聲音已經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后來簡直是發(fā)不出一點點聲音，只見他的嘴張張合合，淚如潮涌。他的眼睛最終定格在一屋白色的天花板上。
秋月府下身子，貼著男人開始冰涼的面頰，在他的耳髻邊輕聲呢喃，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放心吧。她握住男人的手，親吻著，任那只手慢慢變涼，任男人的生命，在心電圖上走成一條直線。男人終于安詳?shù)亻]上了眼睛，帶著對妻子的眷戀，帶著對女兒的不舍，帶上對93歲的老奶奶的不放心，帶上他的千叮萬囑。。。。。。
這是一場很意外的車禍，肇事司機竟然狂飆而逃。還記得幾小時以前，秋月曾坐在他們新買的“鈴木”牌動力車身后，他還一度摟著心愛的男人的后腰，幸福甜蜜地穿過大街小巷，把他們一串串爽朗的笑聲拋灑在他們每天經過的路途。還記得男人送完秋月到瑜伽所的門口給她的深深一吻，這一吻怎么竟然成了吻別？女人做夢都不會想到，他心愛的男人就這樣離他遠去。女人撲在男人漸漸冰涼的身體上，她的淚水如瀑布地傾瀉，浸濕著蓋在男人身體的白色被單，她一遍遍拍打著自己的心窩，她聲嘶力竭的哭喊聲牽動著病房內所有來探望他們的親朋好友。
這原本是一個幸福快樂的家庭，他們有一個剛滿四歲調皮乖巧的女兒妞妞。前兩月在父母的幫助及他們自己的努力下，在鬧市區(qū)在離男人工作不遠的地方買了一套200平米的新房。男人在一家策劃公司做策劃顧問，收入還算可觀。秋月為了能讓愛人安心發(fā)展他的事業(yè)，讓女兒更好地在這個家庭中健康成長，所以秋月狠心辭去了她原本很喜歡的一份工作，干脆利落地在家做了全職太太。秋月愛這個家，更懂得熱愛生活，她在照顧好愛人及女兒的同時，她還經常去照顧已經93歲高齡的老奶奶。偶間有空閑，秋月還報名去了健身房煉瑜伽，她總說，要想女人永遠保持青春，要想永遠拴住男人的心，那就是要懂得愛護自己，充實自己，懂得保養(yǎng)自己。
秋月屬于那種小巧玲瓏的女人，瘦小的身段，活潑開朗的性格，嬌艷但不嬌氣的的脾性，甜甜地笑臉，一頭披肩的長發(fā)垂直而下，白里透紅的膚色，圓圓的臉上鑲嵌著一對圓圓的小酒窩。在她的臉上，很少能看到她的陰郁，也幾乎看不到她發(fā)一絲脾氣，她總是笑逐顏開地面對身邊的左鄰右舍，總是用她所有的愛支撐著這個家，她總是用微笑堆砌成滿臉的笑容，她總是樂呵呵地跟著每天上下樓能遇見的鄰居們友好地打著招呼。可如今，命運卻不垂青這樣的一個女人，不眷顧這樣一個溫馨甜蜜的家庭，讓她遭受如此的一劫。
二
男人的喪事，在好心的鄰居幫助下，在女人聲聲的哭喊聲中總算辦完了。每每，總是能聽見女兒在睡夢中呼喚她爸爸的名字，總是在她醒來后第一眼就吵著要見爸爸。每每這個時候，秋月總是用拳頭堵住嘴巴，無聲地號啕。總是用善意地謊言告訴女兒，爸爸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出差，那是地圖上找不到的地方，爸爸要很長時間才能回來。
女兒眨著眼睛撕聲地呼喊，“爸爸，爸爸”。。。。。
秋月只能扭過臉去，看著窗外，任淚水無聲地滑落。
秋月為女兒講故事，洗衣服，做飯，買玩具；秋月去幼兒園接送女兒，不忘在頭上插根天線，扮成外星人；秋月帶她去動物園和游樂場，將她扛在肩上，風一樣地奔跑。每每這時，汗水跟淚水總是交織在一起，但也只有這個時候才能聽到女兒咯咯地笑聲。秋月努力想讓四歲的女兒忘掉爸爸，努力讓她的童年充滿陽光。可是，這怎么可能？安靜時，女兒總歪著腦袋，一遍遍地問她，爸爸什么時候可以回來。
秋月捂住了臉，她給不了女兒答案，她可以忍受一切，可她忍受不了女兒的眼睛。那眼睛清澈無比，閃動著令人揪心的企盼。她只是一個四歲的孩子，可是她的眼睛里，竟也有如同秋月一樣深沉的憂傷？四歲的妞妞，她還不懂生死離別是一個什么樣的概念，她只知道爸爸躺在一個木釘?shù)拇蠊撞睦锇苍數(shù)厮耍踔敛恢浪肋h失去了疼她如掌上明珠的爸爸。。。。。
原來幸福的家就這樣支離而后破碎，女人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會不會是一場惡夢。可每日醒來房間的空蕩告訴了秋月答案，她心愛的男人真的離她永去了。秋月總是用眼淚打發(fā)著失去男人的這些日子。因為還要供房，因為還要好好地培養(yǎng)妞妞，給她好的生活及學習環(huán)境，因為她還要接過愛人手中照顧好老奶奶的愛心接力棒。她一次次看著身邊熟睡中妞妞可愛的模樣，她把淚水強忍到了肚囊，她拿出床頭柜上她們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她對著相框里的男人再一次許下諾言，她暗暗在心底里給自己呢喃，“堅強點，秋月，你不可以這樣沉淪下去，記住男人臨終之前對她的叮嚀，奶奶還有女兒”。
三
大半年以后，秋月終于在親人的幫助和安慰下，逐漸走出了失去男人的陰影，生活也開始慢慢有所改變。因為她已經把失去男人的事實化為了一絲動力，她把在男人彌留之際給她的最后叮囑刻印在她的腦海。
每天清晨，天邊亮起了第一絲曙光，秋月便很準時的起床去市場買菜，而后給心愛的女兒做著她喜歡吃的早餐，一次次為女兒更換著不同的口味。等收拾完女兒的裝束把她送到了學校以后，她就轉身走進五環(huán)路93歲老奶奶的家。
老奶奶的家，簡直不敢用“家”來形容，不到50平米的一個小房間，陰暗而又潮濕。除開老奶奶需用的鍋碗瓢盆，還有兩張小小的床鋪以外，再也找不出任何值錢的東西。老奶奶在這個所謂的“家”里一住就是十年，可想而知，這十年老奶奶遭受了多少常人沒遇過的悲苦和辛酸。
老奶奶是老來得子，一生的命運也總是那么凄愴，總是那么讓人心疼。在她跟愛人結婚的第十個年頭，因為一場意外的事故老奶奶的愛人就離他遠去，從此，老奶奶帶著他獨有的兒子開始了艱難曲折的生活。她起早貪黑，省吃儉用，最后終于讓他的兒子考上一所有名的大學，可是昂貴的學費卻讓老奶奶哭得天昏地暗，她哪有那么錢送他上完大學？再加上因為勞累過度，一身的疾病總是折磨著老奶奶，她想盡了一切辦法，找遍了所有能幫助她的親朋好友，可最后湊來湊去還是沒有湊足到一半的學費。
老奶奶看著兒子，痛在心里，這可怎么辦？學肯定是要上的，就算把她的一條命搭上她也要供她的兒子上完大學。最后逼迫無奈，她看著這樣一套寬敞明亮的大房間，兩個人住是不是有點奢侈和浪費？她忽然想在愛人留給她的這一套唯一財產---一四室一廳的房子上面打點主意。她走上街頭，貼了張賣房的紙條，用低廉的價格把房子出讓了。這一切，他的兒子卻全然不知。當她拿著一大疊錢宣告兒子的大學夢已經完全沒問題的時候。兒子懂事的問著母親：“媽，你哪來那么錢？”
老奶奶把早已準備的話熟練地背了一遍。“這個你就別擔心，媽有的是法子，你霞姨那借了一萬，光叔那借了五千，茹姨那借了三千，雷爺那錯了兩千。。。。。。”母親還在不停地為他報著數(shù)。兒子卻早已經淚流滿面，他縱身撲到母親懷里，象個小孩子般地失聲痛哭起來。
他一疊連聲對著母親許諾。“媽，等我大學畢業(yè)以后我一定努力賺錢，來報答那些幫助過我的叔叔阿姨爺爺奶奶。”老奶奶撫摸著兒子圓圓的腦袋，意味深長地對著兒子說：“嗯，好兒子，媽相信你，你永遠是媽的好兒子，等你畢來以后賺到了錢，首先要買一套比這漂亮的房子。。。。。。”兒子有點懵懵懂懂地看著母親，忽然側著身子看了一下這個讓他熟悉又讓他陌生的家，忽然他一下子醒悟了過來，她幾乎是大聲對著母親怒訴。
“媽，你是不是把這套爸爸留給我們的房子賣掉了，是不是？？？”老奶奶低頭沉默不語，“媽，媽，你說話呀？”兒子急得紅了臉，他的眼神充滿了無奈和痛苦。老奶奶知道，這下子肯定是瞞不過聰明過人的兒子了，她緩緩走到兒子跟前，用愛憐的眼神注視著兒子激動的表情，她痛楚地對兒子說：“兒子，沒辦法，媽也是迫不得已，你想想，從你爸爸走了以后，我們的那些遠房親戚根本就不來往了，而且他們的日子都是過得緊巴巴的，哪有那么錢借給你上學？再說，就算是他們有，他們也不敢借給咱們娘倆，怕我們以后還不起呀？”
說完，老奶奶無奈地轉身走到里屋，拿出變賣房子的那些錢，她繼續(xù)對兒子說：“兒子，你別怕，你盡管好好上學，我已經聯(lián)系你芳姨在他們那個院子幫我們買套50平米的一個小房間，只要夠我們娘倆搭兩張床就行，房子嘛，要那么大也是浪費。你看你不是馬上就要到外地上學了嗎？以后在家住的日子也就少了，所以還不如賣掉大的換間小的，剛好你學費也不用著急了，等你以后大學畢業(yè)賺到錢了，再買套比這更大的房子給你和你未來的媳婦，咱們就可以在一起好好過日子了。”老奶奶說完這些，臉上露出很少有的一絲笑意，笑意蘊藏著老奶奶多么憧憬的一天。
四
就這樣，老奶奶一套大房子就換回了一間只有50平米的小房間，而且房間的光線也不是很好。可老奶奶卻成天高興得合不攏嘴，因為兒子的大學夢她再也不用擔心了，雖然是房子小了點，可這算什么呀？兒子以后肯定會買套比這大的房子的。她老一個人這樣自言自語地念叨著“兒子肯定有出息的，現(xiàn)在賣掉不可惜”。兒子去上大學的那一天，她一個人默默走到愛人的墳前，她對著墳墓里的愛人輕聲訴說：“老頭子啊，對不起，你留給我的房子我已經賣掉了，現(xiàn)在兒子有出息了，他考上了大學，以后我們會有比這更大的房子住的，你別埋怨我，我也是迫不得已。”說完，她哀嘆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可天總有不測風云，就在老奶奶幸福地憧憬兒子畢業(yè)以后可以買套比這更大的房間的時候，竟然從學校傳來了惡耗，他唯一的兒子為了救一名溺水的同學而不幸犧牲。當他趕到學校看到兒子停在河岸上的尸體的時候，老奶奶一下子撲到兒子的尸體上，她大聲嚎叫著兒子的乳名，她的情緒完全失了控，她癱瘓似的倒在岸邊的泥土上，她極度用自殘的方式摧殘著自己。
她大聲呼喊：“老天爺，你怎么就這么不長眼睛？你為什么不讓我代替兒子去死呀？他是我一生的命根子？老天爺，你怎么這么狠？我可憐的兒子？我可憐的兒子，你怎么就這么狠心，你把媽一個人丟在一邊，我該怎么辦？我也不想活了。沒有了你，我活下去還有什么意思”。哭完吼完，老奶奶竟然象一頭發(fā)怒的獅子，一翻身爬起來就往河里疾馳而去，幸好岸邊圍觀的同學和群眾奮力架住了發(fā)了瘋似的老奶奶。就這樣，他們把老奶奶及她兒子的尸體一齊送回了老家的那片土地，兒子跟他爸爸并排埋藏在一個小山坡上。
從此，老奶奶每天只知道以淚洗面，只知道傻傻地端個小凳子坐在門前，出神地望著他們父子倆安息地那個角落。每每鄰居們經過老奶奶身邊的時候，總能聽到老奶奶自言自語地嘀咕，“你們在那邊好好地，等幾天我也來了，等著我。。。。。”鄰居們看到這樣傷心的一幕總是心疼得無法形容，他們總是想辦法去安慰老奶奶，總是盡力幫老奶奶送上好吃的和穿的。
可不管鄰居們怎樣努力，最終老奶奶還是神經分裂了，她時而安靜，時而大聲狂笑，時而又放聲痛哭。而且因為常時間流淚，老奶奶的眼睛也看不到任何東西了，就連她自己簡單的生活都不能料理。曾經老奶奶兒子就讀的學校領導知道了老奶奶凌亂不堪的生活以后，開始為老奶奶召開募捐善款的愛心傳遞活動，學校用一次次晚會的剪彩為著老奶奶籌款，捐資。
秋月的愛人也是在老奶奶兒子上學的學校就讀大學，只是他比老奶奶的兒子要晚好幾屆，當他聽到學校傳播他兒子的故事和老奶奶這一生凄愴命運的時候，秋月的愛人第一個去校長那報了名，他說，我跟老奶奶是鄰居，相離很近，我不給捐款，但是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擔保，為老奶奶養(yǎng)老送終。最后經過校方的研究決定，答應讓秋月愛人去照顧老奶奶。就這樣從那2003年開始，秋月的愛人就一直象贍養(yǎng)自己的奶奶一樣去觀照著老奶奶。
從此，這個陰暗的房間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房間的屋頂上新增了一塊玻璃亮瓦，當?shù)谝皇镪柟庹障虼蟮氐臅r候，這個陰暗的小房間也會折射一絲很明亮的光線。房間的墻壁上貼上了一些些不大不小的方塊報紙，那是秋月跟愛人一張一張用愛心粘貼上去的。每天早晨很早，就能看到一個陽光男孩為老奶奶送去早餐；到傍晚時分，總能看到老奶奶的房子周邊，總有一個男孩牽著老奶奶的手四處溜噠，而且偶間還能看到老奶奶臉上久違的一絲笑臉。
日復一日，一直到秋月愛人學業(yè)有成開始工作以后，秋月愛人還是一直照顧著老奶奶，他這樣的英雄事跡在整個學校整個市區(qū)都已經家喻戶曉，電視新聞總是熱播著秋月愛人這種善待老人的精神，總是灌輸著人們去學習發(fā)揚。在2009年度，秋月愛人被評為全省優(yōu)秀青年模范人物。
五
可是這樣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秋月愛人就因為這樣一場突如其來的橫禍結束了他年輕的生命，終結了他對校方承諾過的為老奶奶養(yǎng)老送終的愿望。可他在彌留之際還念念不忘對著秋月發(fā)出最后的叮嚀，讓她接過照顧老奶奶的愛心接力棒。
善良的老奶奶最終也知道了秋月愛人出事的消息，打這以后，老奶奶又變回了以前精神恍惚的狀態(tài)，她又開始每天端個小凳子坐在門前傻傻發(fā)呆，嘴里又開始不停地念叨，而這次人們聽到她念叨的已經不是她死去的兒子，而是念叨著秋月愛人的小名。每每看到這樣的一幕，秋月總是痛不欲生，她忘不了愛人的音容笑貌，她忘不了跟愛人一起幫老奶奶端茶遞水的那個瞬間。
回憶總是痛苦的，可是光這樣痛苦又有什么用？秋月只能一次次給自己暗中打氣，一次次給自己加油鼓勁。一向斯斯文文的秋月，一向弱不禁風的小女人，也不知從哪里學來的一股蠻橫，一改往日小姐樣的斯文。家里的煤氣沒有了，她一個人扛一罐煤氣一直到五樓，仿佛也感覺不到一絲累。充話費，交水電，秋月總是有條不紊地成天忙碌著。而且還要照顧妞妞的學習及生活，抽空時還要去照顧老奶奶。
白日喧囂的鬧市，繁忙的瑣事，總是讓秋月顧不及去思念離開他的愛人，可每到夜晚來臨的時候，她只能躲在陽臺的一個角落，用雙手捂著嘴嚎啕大哭，所有的無助所有對愛人的思念她只能用淚水來填補。她總是在靜廖的深夜被惡夢驚醒，她總是在被惡夢驚醒時分，一個人起身下床，默默地走向樓的頂層，望著樓下靜寂的街道，還有跟愛人一起駐足過的大待小巷，她真的好想就這樣縱身一躍，而后結束她的生命去尋找愛人的身影。
可是，她的妞妞該怎么辦？她們的高齡老奶奶怎么辦？仰望著天上璀璨的群星，她總想在群星閃耀的光輝下能找回她要的答案。可這一切，只會給秋月心靈更增加一份陰霾。過去的已經過去，面對可愛的女兒，還有身體日漸衰退的老奶奶；家里的開支，妞妞的學費，房貸的壓力，還有每天必須多份心思去照顧老奶奶。這一切的一切把一直以來從未獨立過的秋月摧殘得心力交瘁。
可更沒想到的卻是老奶奶的病一天天開始加重，秋月更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該怎么辦？每每從老奶奶家回來的路上，她總會默默地站在愛人的墳前，靜靜地陪著他坐上一小會兒。他多么希望愛人的離開只是一個幻影，他多么希望愛人能從墳墓里輕輕地走出來，而后跟她一起承擔家里的這一些重任，一起照顧病重的老奶奶。可是，這一切，已經是永遠的不可能。
六
又是一個陽光和煦，風和日麗的下午，悠悠的涼風從街頭微微拂過，天氣已經開始漸漸轉涼。秋月接完妞妞下學，拉著妞妞的小手途經小朋友們玩的游樂場時，妞妞的腳步開始了放慢，她的眼睛盯著游樂場里那些小朋友們目不轉睛，她看著秋月，忽然說：“媽媽，能帶我想玩一會兒嗎？就一小會兒，是不是我們好久好久沒去過了呀？我想爸爸陪我們一起去。”說完，她撲閃著她那大眼睛，用著很是企盼的眼神看著秋月。
秋月被女兒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呆住了，是啊，一段時間以來因為老奶奶的身體很是不好，每天在安頓好女兒以后，她的大部份時間都被老奶奶占用了，帶女兒出去玩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她該怎么辦？是帶女兒去游樂場玩一小會兒，還是去照看老奶奶？幾分鐘的思想斗爭，讓秋月的心里最終有了答案。
她輕輕地俯下身，撫摸著妞妞稚嫩的小臉蛋，她意味深長地說：“妞妞，我的好寶貝，你看這段時間老奶奶的身體很是不好，她需要媽媽去好好照顧她，等她的病好了，媽媽就有時間天天帶你去玩了。行嗎？”沒等妞妞回答，秋月的眼里已開始閃動了晶瑩的淚花，對于她的爸爸，她到底該如何跟她作著回答，她是該繼續(xù)騙她還是把實情告訴才四歲的女兒。她知道女兒很想爸爸，她還知道，女兒的記憶里，爸爸只不過是一個模糊的影子。她那么小，能存下多少完整的記憶呢？她想爸爸，只因為她總羨慕別人的孩子都有爸爸，有爸爸陪著她在游樂場玩，所以她覺得自己應該有一個爸爸。
“爸爸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那是地圖上找不到的地方，也許很快就會回來的。”周圍所有人都這么對妞妞說。可是現(xiàn)在，她要怎么跟女兒作著解釋，她看著女兒，從臉上露出一絲牽強的笑臉，然后緩緩地對著妞妞繼續(xù)說：“妞妞，爸爸快回來了，等老奶奶的身體康復以后，爸爸就開著小車接我們一起去海邊玩耍，不過，你現(xiàn)在一定要聽媽媽的話，要不然，到時爸爸回來不會帶你去哦。”
妞妞似信非信地看著媽媽，她小心翼翼地問著秋月：“是真的嗎？媽媽，爸爸怎么要去那么久呀？
“寶貝，爸爸的工作特別特別地忙，等忙完了這一陣子，爸爸就真的回來了。”說完，她對著妞妞的小手猛擊一掌，并對著妞妞許下無法實現(xiàn)的諾言：“來，妞妞，跟媽媽拉勾，保證媽媽這次再也不會騙你啦。”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那甜甜的聲音經久回蕩在這樣的一個黃昏時分。茫茫無邊的天空，當太陽把它的余輝，毫不吝嗇地折射在這對即幸福又可憐的母女身上時，地球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轉動，空氣瞬然間凝固成靜止，風依然悠悠地從南岸緩緩吹來，秋月緊緊拉著女兒的小手，一步步向著家的方向邁去。。。。。。。。。
七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半年以后，老奶奶的病終于在秋月的悉心照顧下，慢慢有了好轉。秋月看著老奶奶逐漸有了光澤的面孔，她的心里真的象吃了蜜糖一樣甜滋滋的。她經常對著老奶奶說：“奶奶，您什么都別想，好好養(yǎng)病，想吃什么您盡管吩咐給我就好了，別把我當外人。如果想去外面透透氣，您也盡管吱聲，再忙我也抽時間帶您出去。”每每這個時候，老奶奶總是不停地點頭，用她看不到的雙眼不停的打量著秋月。奶奶總是反復對著秋月說。
“孩子，我這把老骨頭可把你們害苦了，以后你就別為我太多操心。照顧好你自己和妞妞，看看能遇上個合適的男人，你還是把自己嫁掉吧，也好讓妞妞有個新爸爸，讓你們有一個以前一樣幸福完整的家。我這骨頭也撐不了多久，也活不了多少個日子，你就少為我操點心，行嗎？孩子。。。。。。”秋月總是不等老奶奶說完，就一把摟住老奶奶，席地跪拜在奶奶的輪椅前，動情地望著奶奶說。
“奶奶，您可千萬別這樣說，在肖磊離開我的最后時刻，他還在不停地叮囑我一定要照顧好您的身體。我也曾經在他閉上眼的最后一刻對他許下過承諾，我答應他一定會幫他照顧好您，所以照顧您一生這是我舍去所有都要去做到的，只要有我在，奶奶您就不會受半點委屈。這樣肖磊在九泉之下才會安然地閉上眼睛，對嗎？奶奶，下次不可以這樣跟我說，知道嗎？。。。。。。”說完，秋月伏在奶奶的膝蓋上，不停地抽咽，不住地流淌著淚水。
奶奶撫摸著秋月的頭，淚如雨下，她自言自語：“老天爺，你就長長眼讓我快點離開吧，我不忍心看著這么好的孩子為我受苦了，她還需要一個完整的家，我不想再連累她了。。。。。”奶奶的低語再一次感憾著秋月，她在心里暗暗發(fā)誓，就算是自己再苦再累，她也一定盡自己最大努力把老奶奶照顧得好好地。
她緩緩地站起身，輕輕走在灶臺邊，為奶奶包了一碗濃濃的雞蛋蓮子粥，她小心翼翼地把包好的粥一口一口地在嘴邊試探著溫度，而后輕輕送到奶奶的嘴邊，這樣的一幕完全勝似于照顧一個剛學會吃飯的嬰兒。喂完了給老奶奶的飯，秋月輕輕地幫她擦洗完身子，把奶奶扶到床上躺下以后，秋月便關上奶奶家的房門，走出了一個已經開始安靜了的胡同。
那晚的夜很是漆黑，四處的高樓大廈卻燈火通明，秋月急急忙忙加快了回家的步伐，微風陣陣襲擊著整個街面，絲絲涼風撥撩著秋月忙碌緊張的心情，她多么希望能駐足在小胡同的十字路口，靜靜地站在那享受這樣的天氣帶給她的絲絲鄂意。可是，她卻顧不了這樣的小憩，她擔心著家里的妞妞，不知道此時的她是否玩得很乖，是否已經爬到她的小床鋪開始了休息。。。。。
她疾步到了家，拿出鑰匙輕輕地扭動著鎖孔，門吱啞一聲打開了。她一邊脫掉鞋子，一邊大聲地對著房間呼喊“寶貝，媽媽回家了，睡覺了嗎？”話音未落，秋月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了妞妞睡覺的房間，打開房門，房間里的一幕簡直讓秋月嚇得連連后退。她不敢相信，妞妞小小的床鋪跟前，多了一位即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只見他拍打著妞妞正哄她入睡。
男人也看到了震呆在門口發(fā)愣的秋月，他緩緩地站起身，闊步走到秋月跟前，用愛憐地眼神注視著她：“秋月，你辛苦了，還記得我嗎？我是陳煒，這些年你的日子我聽說了，對你的所有我一直在默默關注。知道肖磊離開的那一刻，我的心比你還要痛，曾經的好兄弟，曾經給他的承諾讓他好好照顧你一生一世，可是他卻違背了我的諾言，帶著對你的牽掛一個人走了。我恨，恨我當時對你的愛放手，原以為你跟肖磊在一起會很幸福，可如今，卻讓你承受如此多的折磨。因為學業(yè)未完成，所以我一直到現(xiàn)在才回來看你，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未等這位聲淚俱下的男人說完，秋月竟然象發(fā)了瘋的似的扭身并往外跑。她不敢相信，她不敢接受眼前這樣的現(xiàn)實，她也沒臉見曾經多么熟悉的一位好男人，幾年前的一幕還在她腦海里不停晃動：
那應該是屬于一段年少輕狂、風花雪月的日子，秋月、肖磊、陳偉，三位不諸世事的好兄妹，他們一塊長大，一塊上小學，進中學，念高中，而后秋月跟肖磊一塊兒考入了一所人人仰慕的大學，而陳煒卻因為一分之差，與他的大學夢擦肩而過。那段日子，陳偉一直情緒低落，意志消沉，他不敢接受這樣的事實。因為一直以來，陳煒的成績一直在肖磊之上，可不知是因為厭考場還是命運安排的緣故，陳煒竟然被刷了下來。
可更讓陳煒耿耿于懷的是他對秋月的情感，他知道命運這樣的安排已經冥冥注定他對秋月的愛已經接近了尾聲。他愛秋月，肖磊也愛，可是他們中間只有一個能得到秋月的愛，他們曾經站在一塊青石板上，一塊發(fā)誓，誰考上大學，誰能給秋月幸福，誰就可以把秋月娶走。這下子，肖磊贏了，肖磊考上了大學，肖磊完全有理由可以把秋月娶走了。可是不明真象的秋月卻總是想方設法去安慰陳煒，讓他鼓足勇氣重新復讀，說好在那所學校等他。
臨上大學的前一天，陳煒約好肖磊跟秋月一起吃飯，說是為了給他們餞行。那一餐飯，他們第一次吃得很不開心，陳煒一直悶悶不樂地喝著酒，也不說上一句話。這可急壞了秋月。其實，秋月心里明白，身邊的這兩個男人都非常愛她，可她對他們的情感就似對兄長，完全與愛情無關。她很生氣地對陳煒說，“陳煒，我不希望看到你現(xiàn)在的這個樣子，我說過，你要振作起來，重新復讀，我們在學校等著你的好消息。如果你再這樣沉悶下去，我這一輩子再也不想看到你。”說完，她帶著憤恨轉身離去。
喝醉了酒的陳煒，醉紅了眼的一位血氣方剛的男人，被剛才秋月的一番話激怒了，他簡直是發(fā)了瘋的一把抱住秋月。他流著眼淚對秋月哀聲大聲哭訴：“秋月，你知道嗎？我愛你，我比肖磊更愛你，我希望考上大學的是我，而不是肖磊，可是如今命運卻給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我落榜了，而肖磊可以名正言順地娶你了。因為，我跟肖磊有個約定，誰考上了大學，誰就可以把你娶進家門。現(xiàn)在，你好了，你屬于肖磊了，你再也不是我愛的秋月了。我祝福你們，永遠幸福！”
還沒等秋月反應過來，他快步走到一直愣在一邊一言不發(fā)的肖磊面前，用拳頭照著肖磊的面孔猛揮一拳，鮮血頓時順著肖磊的鼻梁緩緩往下淌，可發(fā)了瘋的陳煒卻完全沒有一絲心疼，他大聲疾呼地對著肖磊咆哮：“臭小子，這一次算是你贏了，我也把秋月拱手讓給你。可你要給我好好記住，你一定要給秋月幸福，一輩子對秋月不離不棄，要不然，我會用我的拳頭再次狠狠地教訓你。讓你知道此時我的心比你更疼，此時我心里淌出的血比你的更紅更濃。”
膽小的秋月看到一地流淌的鮮血，看到發(fā)了瘋似地的陳煒，看到滿臉是鮮血可卻還無動于衷的肖磊，她的心痛到快要窒息，她做夢也沒想到會因為她帶給陳煒這么大的傷害。她嚇得兩腿發(fā)麻，她顫抖地拿出手機，一遍遍拔打著“110”，她希望快點結束一場這樣的風暴。“110”的車緩緩開來了，最終陳煒被故意傷害罪帶上了拘留所。可在第二天就是秋月跟肖磊入大學的那一天，肖磊又把陳煒從拘留所帶了出來，他款款深情的對著陳煒許下承諾，“好哥們兒，放心吧，我一定會帶給秋月幸福。你就等著我們的好消息吧。”
大學的三年，秋月跟肖磊一直努力奮斗，完成了他們最終的學業(yè)。可陳煒卻象一根失去了生命的青藤，從此與秋月及肖磊再也沒有任何聯(lián)系。每每假期回家，秋月跟肖磊總看不到陳煒的身影，他的手機換了號，寫給他的信從沒見過回音。只是偶爾從陳煒的父母那打聽到他一直努力自報一所交通大學，而且聽說還考得不錯。有了這樣的消息，秋月跟肖磊就放心對陳煒的擔心。其實，他們也在用心期盼陳煒能有成就的一天。特別是秋月，她把陳煒給她的愛溶化為一絲莫名的動力，她把對陳煒的愛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她感受到身邊有這樣如此深愛她的男人她覺得是多么的榮幸。
八
三年學業(yè)歸來，秋月跟肖磊終于在親朋好友的祝福聲中，在一陣陣吶喊聲中，在一片片鮮花簇擁中，他們手牽手走向了紅地毯。還記得那一天，有個熟悉的身影，有雙明亮的眼睛，在一個誰也看不到的角落默默地為他們送上祝福。“肖磊，你小子真幸福，記得我對你的承諾，要不小心我回來收拾你。”說完，他悄然無聲地緩緩離驏而去。這個人，就是還一直深愛著秋月的陳煒。
而如今，失蹤了這么多年的一個男人卻在這樣的時候出現(xiàn)。秋月傷心極了，她該如何面對這樣的一切，難道這么優(yōu)秀的一個男人還沒有成家立業(yè)，她是不是回來看她的笑話來了。秋月想著回憶著，終于支持不住激動萬分的情緒靠著墻沿本能地滑到了地上。等秋月醒過來的時候，一雙溫暖的雙手緊緊地握住了她，她疲憊地睜大眼睛，再一次看著這個失散多年的男人。他比以前蒼老了很多，高高的鼻梁上多了一副眼鏡，顯得比以前更加帥氣。“你。。。。”
還沒等秋月張口，陳煒握住秋月的那只手更加有力，他把秋月稍稍扶了起來，輕輕折了一床棉被給秋月墊在腦后，而后他一邊用手擦拭著秋月眼角邊的淚花，一邊對秋月款款的訴說：“秋月，你現(xiàn)在什么都不要說，你需要好好休息，這些日子，你過得太累了，從現(xiàn)在開始，我對你發(fā)誓，我不會讓你再受半點委屈。包括妞妞、老奶奶，我都會用我所有的能力去照顧好她們，我希望從今以后你能看到一個盜版的肖磊活在你的心中。明白嗎？”
“這么多年，從我把你拱手讓給肖磊的那一天開始，我的心就象經過千瘡百孔，可是只要知道你過得很好，只要你是幸福的，就算我的心死如灰燼我也心甘情愿。還記你跟肖磊結婚的那一天，我只能永遠地注視著你們的幸福。那一刻，我徹底地崩潰了，可是看到你臉上洋溢著的笑臉我開心地悄無聲息地走了。也就從那一天開始，我徹底放下了對你的愛，把對你的愛用學習的方式把你從我的生活中慢慢消失。而后經過堅持不懈的努力，我終于自費考上了杭州交通大學，大學三年，一個很意外的機會，學校選項拔一名表現(xiàn)優(yōu)秀成績突出的同學去國外留學，而我很榮幸被列入候選名單。
“在國外的四年，我一直托同學幫忙打聽你的消息，只要他們告訴我你過得很好的時候，我依然會高興得象個小孩子。可當聽說肖磊出事了，我的心比你更疼，我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哭了整整的一天，也第一次曠了一天的課，晚上找了個酒吧喝醉了酒。第二天醒過了時候，聽照顧我的同學說我一直呼喊著你的名字。當時的我，真想馬上回來看望你，可是因為還沒完成學業(yè)，所以我只能漸漸等待拿到學業(yè)證才迫不及待地回來看你。我是下午6點50下的飛機，下了飛機我回了趟家，丟下包就直奔你這來了。
“來你家的時候，妞妞正坐在地上哭著鼻子，我敲響了門，妞妞可能以為是你回來了，可等她看到是一個陌生人的時候，她嚇著了。她嗚嗚地哭了，并把我往門外哄，并哄邊說，你出去，你不可以進我家的。媽媽說壞人不可到我家來。我對妞妞說，妞妞，我不是壞人，我是你的爸爸呀？我回家了？妞妞當時很驚訝，她半信半疑地打量了我好一會兒，才說，是嗎？你真的是爸爸？說著，她還是讓我進了房間。
“等進了房間以后，我竭盡全力地討好著妞妞，跟他一塊玩積木，下跳棋，玩飛車。可能是玩得太累了，妞妞竟然要我抱著她到房間睡覺，還讓我給她講故事。我就邊講故事邊拍打著她，看著她慢慢地睡熟了，嘴邊還掛著一絲甜甜的笑意。剛好那個時候，你就回來了。”
秋月聽著陳煒講述著這一切，她的心一陣陣微微發(fā)顫，明天，等明天妞妞醒過來以后，她該怎么跟女兒介紹家里突然冒出的這樣一個男人。或許，秋月的心里真的已經有了答案，她已經認定陳煒就是妞妞的爸爸，她該給妞妞介紹說“妞妞，你看，媽媽沒騙你吧，爸爸這不是真的回家了？過幾天爸爸就帶你去海邊玩，這一次爸爸再也不會出遠門了。”
窗外的一絲月光溫婉把它的光芒灑落在一個這樣的小屋，秋月從床上坐了起來，在陳煒的攙扶下起身走到窗戶邊，望著鑲在天空的一輪圓月，她悠悠地自言自語，“今晚的月亮真圓，浮云總是滾動著月面；秋天的月亮真美，美得總是讓人陶醉。。。。。。。”
全文劇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