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月,“聽評書,泡澡堂子,掏耳朵眼兒”被老輩子稱為人生的三大享受。
汽車站的孩子沾的是父輩的光,能見天地泡澡堂子。
看守澡堂子的是老徐,五十多歲,人精瘦,渾身上下黑得像煤球。每天下午,一群還沒有窗戶臺高的孩子們,早早就擠在澡堂值班室的墻根邊兒,探頭探腦,眼吧吧的看著守澡堂子的老徐,一口一聲:“徐伯,洗個澡吧!徐伯,洗個澡吧!”的央求。
這央求,一持續就是幾個小時。別筋的老徐非是等到大人們將近洗完的時候,才會開恩的把泥猴兒一般的孩子們放進去。這時候,池子里已經是“高湯”。“高湯”太雅,用在那年代也不妥帖,實則是一池燙過人肉人毛褪過人皮的黑水。
別管是清水還是黑水,即便是鹵湯,孩子們照樣會歡呼雀躍,魚貫而入。要么打水仗,要么游泳。一個猛子扎進水里,灌一鼻子一肚子的臟水,從水里探出頭,摸拉一臉水,呲出大鼻涕,大叫:“媽了個圈兒,老子喝了個辣辣串兒!”有時候,還沒有怎么盡興,黑老徐就開始開始黑著臉開閘泄洪,用皮管子清理衛生了。澡堂子,孩子們的“水簾洞”。
那天,孩子們剛被老徐放進去,鬧得實在是過火,隨之又被老徐從池子里驅逐出來。老徐趕了這個,那個又跳了進去。最終,統統的從池子里驅逐出來。驅逐出來,還是賴著不走。幾個大點的孩子打著圈兒,從這個床上蹦到那個床上,老徐在中央,如同一只被戲耍的老猴。“老猴”惱羞成怒,面紅耳赤,操起一根抽水的橡皮水管子就開始掄“小猴”。我在一旁呆若木雞。不幸的是我的三哥屁股被狠狠得抽了一水管子,就在三哥的屁股蛋子遭受到猛然一擊一愣神兒的一剎那,老徐一把揪住三哥瘦弱的胳膊,不分青紅皂白,掄起皮管子一通好抽,把三哥打得“嘰哇亂叫”可勁兒求饒。一群孩子四處逃散。我在一旁嚎啕大哭。
那天,三哥的眼睛哭得像爛桃兒,一邊用袖子擦著眼淚,一邊警告我:別給咱爸咱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