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詩畫,生命精華
在加繆的小說《局外人》里,主人公默爾索的母親去世了,而作為兒子的他似乎并不在意,幾乎沒留什么眼淚,只有一些話語、人物表情和場景在刺激和吸引著他,比如小說中經常出現這樣的描寫:
“今天,媽媽死了。也許是昨天,我搞不清”(真的無法讓人理解,自己的媽媽死了,哪天死的,他竟然不知道,但小說就是這樣開頭的,這要是放在我們老家,那真是要被“大逆不道”“不可理喻”“這孩子有病吧”等等諸如此類的唾沫星給淹沒了。)
“這并不是我的過錯”(這句話在書中多次出現,但具體是誰的過錯呢?讀者可以自己去思考)
他們都為我感到難過,塞萊斯特對我說“人只有一個媽呀”(主人公隨后的表現是:僅僅有點兒煩)
隨后就是一些人物:媽媽的朋友、親戚一類的,還有醫院里的一些場景,整體敘述都是冷冰冰的,當有人把棺材蓋打開讓他看他媽媽時,他的回答是不想看,問他為什么時,回答是我說不清。(我們越來越迷糊了,因為加繆正把我們往一個他所理解的荒誕世界帶,在未完全進入這世界之前,我們肯定會這樣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腦袋出問題了)
“過往的人們似乎都沒有眼睛,只有兩道毫無生氣的亮光”(發現了么?主人公對人們給他帶來的感受已經產生了意識和思想上的異化,外界和他人在他看來,已經淪為”非人“,如果你感興趣,可以仔細讀下加繆的其他小說,給人感覺就是:人活在這個世界毫無目的,如同一堆行尸走肉,走來走去,晃來晃去。)
接著又是場景停尸房、對話、面無表情的人物走來走去、一些聲音……主人公甚至覺得,在周圍這些人的眼里,死者毫無意義。(他為什么會這么想呢?因為加繆通過小說的主人公默爾索幫我們揭示了一個真理:人在異己的世界中的孤獨、個人與自身的日益異化,以及罪惡和死亡的不可避免。)
我很疲乏。我在院子里等候著,呼吸著……我們上路了。后來,所有的事情都進行的那么快速、具體、合乎常規,所以我現在什么都不記得了……
上午,我想起了我總板著面孔的老板,之后在游泳時碰見了一個以前想把她搞到手的女人,后來又一個人在屋子里轉來轉去,無聊時就看著外面的街道發愣,下午去外面走了幾下,還碰到了一隊向他打招呼的運動員,認出了一位優雅的先生,最后,一個忙忙亂亂的星期就這樣過去了,媽媽下葬入土,而主人公又該上班了,生活仍是老樣子,沒有任何變化。
算了,不給你羅列了,再繼續下去也還是這樣,最好的辦法就是你親自去讀。
以上所寫的包括后來故事的語言風格和敘述方式都是朝著“主人公已經喪失了關注自身感受的習慣,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這個主題發展的,這個主題也正是加繆所要表現的,即現代社會人的異化,世界的冷漠和荒誕,人生值不值得活。
那么我們不僅要問,為什么人會異化?世界是荒誕的嗎?我們該怎么應對呢?
第一個問題截止目前,學界仍處于爭論之中,而且異化這個東西也是隨著社會和人的同步發展不斷變化著的,在表述和判斷上也是因人而異,很難去確切地定義,分析,我們暫且擱置。
對于第二個問題,我們來看下加繆是如何定義的。他說:“這個世界是不合理的:比如,有些”存在“(你可以理解為一種社會現象)有失公正;人們會犯錯,有欲望,由此帶來各種問題或悲劇;死亡突然來臨,完全不給你或你的親人情感緩沖的時間;人們想象世界應該是另一番樣子,但睜開眼后現實還是老樣子;這些是人們可以明確感受到的不合理。而荒誕是這一不合理性與人的心靈深處所呼喚的對理性的強烈要求的對立。”
怎么去理解他的這句話呢?有人這樣解釋:人生荒誕感,是人對世界的主觀感受。人在面對艱難而機械的現實生存時,每天都要按照一個節奏和生活模式來生存,必然會產生出我為什么要這么生活,我為什么不能以其它方式生活的荒誕感,可是,偏偏人就不能以其它方式生活,人還必須要以人現在的方式生活。或者你制訂了一個人生目標,結果發現它毫無意義,比如為了親人活了一輩子的人,到最后發現親人辜負了自己或都遠離自己而去;為了出人頭地努力工作的人,結果發現由于自己的惰性和無才根本不可能做到;為了享樂活著快樂至上的人,結果在享樂滿足的一瞬間突然感到了極大的空虛,覺得快樂不過如此,活著真沒意思。于是,荒誕感就產生了。
但是,我覺得這里有一個前提,就是對“我為什么要這么活”或者“我的人生值不值得活”的思考,如果沒有這個帶有深度思考的前提,世界是不會出現荒誕的,你的人生還是該吃吃該喝喝,整天處于忙碌的充實之中,有人說整天忙著工作的工人和有堅定目標革命者,這兩類人是不會有荒誕感的,因為工作和目標吸引、充實著他們,他們是不會想這些在他們看來亂七八糟的東西的。
關于荒誕,在《西西弗斯神話》一書中,加繆就有所暗指,他說:“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自殺。判斷人生值不值得活,等于回答哲學的根本問題”,一旦你提出這些根本問題,荒誕感就會產生。而對加繆產生深刻影響的作家卡夫卡也認為:人類處于一種荒謬的窘境,全人類都是上帝在“糟糕的一天”中的產物。我們試圖尋找生命的意義,但到最后發現,生命毫無意義,這種尋找本身也毫無意義。
無論是加繆還是卡夫卡,抑或后來的薩特、貝克特,圍繞荒誕這個主題所展開的論述或討論很多,整體上的論調都帶有很強的悲觀性和絕望性,雖說這跟西方的兩次世界大戰和日益深化的資本主義大背景有關,但他們又沒有完全停留于此,而是繼續發展演化,把哲學當中從蘇格拉底時代就已存在的精華和現代社會對接起來,使我們這些荒誕的現代人或機械人得以看到我們自身的種種弊端和缺陷,以便以后能清醒地活著,能做出理智的選擇。
我們該如何應對荒誕呢?在加繆那里,悲觀和絕望不是答案,絕望的背后永遠孕育著希望,他用小說和自己一生的實際行動告訴我們,這個世界不僅有荒誕、苦難、冷漠、不公,甚至虛無,更有光明、自由、愛,對人生的種種思考和探索,就像加繆自己曾說的:人的勝利在于我們意識到了這種荒謬,從此不再是荒謬的奴隸,而是自己的主人。雖然我們無法改變自己的處境,但是我們的內心是充實的,我們依然可以在荒謬的世界中尋找到幸福。
最后送給大家也是加繆的思想中所著重強調的一句話:光活著是不夠的,還應當知道為什么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