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散文】
婆娑玉菩提
李本深 著
【作者簡介】
李本深,著名作家,畢業于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以及北京師范大學研究生院暨魯迅文學院文學研究生班。著有長篇小說《桃花尖》《瘋狂的月亮》《唐林上校》等多部。中篇小說集《西部寓言》、《昨夜琴聲昨夜人》等。播出和上映的影視作品有22集電視連續劇《鐵色高原》,電影《甘南情歌》《香香鬧油坊》《月圓涼州》《我是花下肥泥巴》等。
【內容簡介】
《婆娑玉菩提》,一部探討女性與宗教情感的書,至少目前還沒有發現有從這一獨特角度闡述這一命題的書籍,同時,也可將此篇當作一部很有些閱讀快感的散文隨筆來欣賞。全篇浸潤著藝術的光澤和靈魂的獨語……
荒涼的驛站
有一個姑娘叫小芳,
長得好看又漂亮,
一雙美麗的大眼睛,
辮子長又長……
謝謝你給我的愛,
幫我度過那個年代……
許多人對這首十分流行的歌兒議論紛紛,至少覺得這歌詞里婉轉曲折地表達出來的八成兒是一個男人的懺悔。連最低等智商的人都覺出了這里面包含的十足的男性世界的虛偽。 還有一篇曾經很走紅的小說。
小說里那個倒霉的男主人公從監獄里放生了,長期的壓抑和政治迫害,使他已經變成了一個性無能。一個陽萎病患者。
小說里的女主人公及時出現,她是一個山野之中的所謂“美國飯店”里的女老板,一個守著幾間搖搖欲墜的破房子,身后拖累著一大幫咿咿呀呀的野孩子的山野女人。
她出于女性柔弱的同情心和憐憫心,不假思索地接納了這個形容狼狽的倒霉男人,并且熱烈地用女性的身體喚醒了他沉睡的,或者是已經死滅了性和關于性的意識,使得這個陽萎的男人,這個已經被拋到了世界最邊緣上的男人,終于重新恢復了男人的自信和尊嚴……
小說的結局自然是男人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她,義無反顧地離開了她。踏上了真正屬于一個男人的生活和奮斗途程。留在他身后的她的影子,在他的視野里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終于消失在一片濃重的霧靄里了。
她不過是他艱難人生的路途上的一個荒涼的驛站。他一旦離開了她,便到那熙熙攘攘的廣大世界里去了,去征服那個世界了。只是常常在他閑暇的時候,作為自己的一番經歷,偶爾地回憶起那個女人和那一段生活來。他遇見她的時候,她一點兒也不耀眼,她土里土氣,胺臟邋遢,說話隨隨便便,孩子一大堆,鬧鬧嚷嚷……
這究竟是一個美好的回憶?還是曾經出現在一個惡夢里的情景?
在一切虛泛的贊美之下,人們還是能隱隱地感覺到一點異樣的什么……
什么呢?
——肋骨!
是的,女人仍然是上帝從男人身上抽取出來的一根肋骨。
她只是用性來配合他,為他進行一種治療。治好了他的疾病,她也就完成了她的任務,說得好聽點兒——完成了她的“歷史性使命”。她永遠還呆在那“美國飯店”里,永遠還是那么的邋遢窩囊,表面上都不客耐,還永遠拖著幾個鼻涕長長的野孩子。永遠看不懂卡爾.馬克思的那本洋洋巨著《資本論》。
對這個俗里俗氣土不啦唧的女人來說,一個有淵博知識有堅定理性有宇宙意識的世界,就像是遙遠而又遙遠的天國。恐怕永遠也不會屬于她這么樣一個女人。在走投無路、行將倒斃的一個落荒者的眼里,她曾經是一只窩窩頭,只能是一只窩窩頭——盡管也許是一只“偉大”的窩窩頭!
我還記得一篇題目叫《騎手為什么歌唱母親》的小說,那里面描述了一個女性,是一位可敬的蒙古族老母親,那草原上的悠長牧歌至今仍然回蕩在我耳旁。騎手歌唱的是高尚無私的偉大母性。草原上的母親同開美國飯店的這個邋遢女人形成了鮮明比照,用不著多說什么,一眼就能看得十分透徹。然而,那是歌頌母性的,而不是歌頌“妻性”的。
男性世界的虛偽,歷史和傳統遺留下來的男性觀,在這里雖然僅僅只是隱隱透露出來一鱗半爪,況且還帶有幾分深深咀嚼反芻的抒情意味呢。但是歸結到一點,這“美國飯店”里的偉大的女性,說到底,仍然還是一個低能的“物”的存在,而非靈的顯現。
如果這篇小說有可能寫得更精彩、更深刻一些的話,恐怕就需要作家更直接的坦誠了。需要對男人世界靈魂的強力剖析,需要一種毫不遮遮掩掩的穿透力。依我說,索性就將這勉勉強強的贊美,完完整整地掏出一個大洞來!就像是一只蟲蛀了許多洞眼的、早落的蘋果那樣。主題是——吃了藥,倒了藥渣——并且恨那藥的苦澀難咽!
你瞧,男人的世界就是如此的矛盾惶邃!
男人,希望他的妻子永遠在精神是處女。
男人,又希望所有的女人最好全都是妓女。
男人,既希望占有貞節,又希望占有淫蕩。
男人,在掃蕩了整個兒社會之后,順理成章地將女人當成他最后的戰利品,一一加以清點……
噢,哪里來的般若波羅蜜多?人類在急切地呼喚至善至美的大智慧。按照佛教的話講:無知便是無明。
而無明是一切煩惱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