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不再,米蘭猶存。米蘭(Miran,又稱磨朗)作為樓蘭國的衛城(樓蘭的伊循城),古代是敦煌沿疏勒河經樓蘭沿昆侖山北麓去往中亞的必經之處。公元前77年,樓蘭國王尉屠耆請漢朝派兵到此屯田,四十名將士在米蘭屯田伊循。公元645年,玄奘東歸時經由米蘭,幾十年后,米蘭已為吐蕃所控。十三世紀末,馬可波羅從此步入中原。米蘭古城位于現若羌縣城東北80多公里,農墾36團駐地的綠洲東部邊緣,綠洲中有羅布人阿不旦村。樓蘭于公元四世紀初消失后,米蘭古城成為絲路上的要地、及青海道的必由之路,延續歷史比樓蘭悠久。米蘭古城遺址現為非正式開放的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在1900年斯文·赫定發現樓蘭古城之后,斯坦因從中亞沿著古絲路,在民豐發現了尼雅遺址。然后一路向東,于1906年12月到米蘭進行了考古發掘。米蘭遺址是樓蘭國(鄯善國)遺存至今最具規模的建筑群遺存。之后斯坦因北上對樓蘭古城進行再次發掘,以此揚名于世。
窣堵坡是公元三世紀時孔雀王朝時期傳入的早期佛教建筑,為最早的佛塔樣式。米蘭遺址中的窣堵坡是中國境內最古老的佛塔,是佛塔的祖師爺。漢地所造佛塔時間均在其后。
1979年德國與巴基斯坦組織聯合考古隊,沿中巴公路考察,將巖畫和壁畫歸為三個時期。其中第二期的巖壁畫約在公元1世紀-2世紀,出現對塔與佛塔的禮拜和崇拜。佛塔最初的型制至少在1-2世紀由絲綢之路逐漸向漢地傳播。早期佛塔型制較為簡潔,在融合其它宗教和犍陀羅風格后,佛塔造型趨于多樣化。在漢地出現了本土化的型制。
【注】標簽欄中“蘇堵坡”應為窣堵坡(波),標簽文字輸入產生亂碼所改,漢字讀音相同,系梵文:stūpa讀音。
斯坦因測繪的窣堵坡圖紙(非米蘭遺址)。漢史載武周時期在西域造漢傳佛教的佛寺和佛塔,通常認為漢式佛塔是方形,西入佛塔為圓形。斯坦因測繪圖紙中是一早期窣堵坡,其底座為正方形,上部為圓形。由于西域佛塔年代久遠而多已坍塌,把一些底座方形的佛塔界定為武則天賜建,缺乏嚴密的依據。
米蘭古城邊有一條消失的河流,在斯坦因《西域考古記》中稱察斯干賽河(Jahan-sai),現在已經徹底干涸,偶爾能看出點河谷的影子。米蘭古城沿著這條河流分布在長約十多公里的古河道邊,它比交河故城、高昌故城的分布范圍大很多,且各個時代的建筑遺跡并不全部重疊在一個區域,基本呈帶狀延續分布。伊循城遺址是其中一部分,大部分建筑因年代久遠坍塌風化,只剩下斷墻殘壁在茫茫戈壁中憑吊遠逝的繁華。
早期夯土建筑遺存
后期生土磚砌墻體遺存
二千年前的漢代夯土墻體遺存。
西寺遺址之一
如果說斯文·赫定向世界打開了樓蘭古國的窗戶,那么斯坦因是把世界推到樓蘭窗前的那個人。二十世紀初的西域考古,發現尼雅遺址、米蘭遺址,將絲綢之路上那些消失的綠洲連接起來,讓人們看到近二千年前璀璨的絲路,這些綠洲,斯坦因稱之為“沙漠田”。
斯坦因在米蘭古城最重大的發現是“有翼天使”。他在《西域考古記》第七章朗磨遺址中記載道:
“堡壘(指吐蕃古戍堡,即上圖的遺址處,現存窣堵坡一道柱邊*。)西邊一英里左右有一群土堆,大約是十分傾塌了的窣堵坡,當我開始發掘這些土堆的時候,希羅(希臘羅馬*)美術的影響才顯現得更為動人。清除最小的土堆以后,看到一所外圓內方的堅固的方形建筑。這在以前是一座圓頂的小窣堵坡。從圓屋圍墻的屋頂上部墜下來很多瓦礫碎屑把窣堵坡底部的圓形走道堵住了。隨即在這里得到繪畫的堊粉殘片,由此可見圓屋內部墻上以前顯然裝有壁畫。發掘到離地面四英尺左右處,顯出畫得很精美的有翼天使的護墻板,我不禁為之大吃一驚。在亞洲腹部中心荒涼寂寞的羅布淖爾(指羅布泊鹽盆*)岸上,我怎樣能夠看到這種古典式的天使(Cherubim)呢?
在熱烈的興奮之下,我光著手,仔細清理畫面中的一個頭部、又一個頭部后,自己即刻明白在昆侖南北(文章真實表意應該為東西走向,昆侖山北為塔里木盆地,南是青藏高原*。)各處我所看到的任何古代繪畫美術之中,以這些壁畫的構圖和色調為最近于古典的風格。完全睜開的大眼靈活的注視,小小微斂唇部的表情,把我的心情引回到埃及托勒美(指古希臘Tolomei王朝*)同羅馬時期木乃伊墓中所畫的、青年美麗希臘少女。
更奇怪的是對于那些顯然是古典派的風格,并且借自基督教造像的有翼天使的解釋,因在過道處發現絲質彩幡,而得到確定年代的證據。這些彩幡顯然是一種供養品,上面所寫佉盧文同尼雅遺址的木板及羊皮書上的正是相像。幡上的字,墨色鮮妍如新,一定是在寺院廢棄前不久所寫。所以磨朗地方也同尼雅遺址一樣,放棄的時間大概在西元第三世紀終了或后不久(與樓蘭故城同期*)。
……
我們至今還不知道近東任何處有很古的希臘化的天使畫像,受到希臘羅馬神話中愛神的影響,成為磨朗護墻板所見有翼畫像,始于何地何時的問題,呈露若干光明。但是這些天使之成為真正中國境內佛寺里的裝飾畫像,卻不難解釋。犍陀羅派希臘式佛教雕刻有從有翼的伊洛斯神抄襲來的畫像,實則是代表佛教神話中借自印度的傳說,普通稱此為犍達婆的一班飛天。如果有人去拜謁朗磨寺院,看見了他以前在遙遠的敘利亞、美速不達米亞以及波斯西部那些有翼的奇異畫像,若能仔細詢問寺院的守者,守者一定能立刻告訴你那些是犍達婆像。
……
護墻板以及飾帶上的繪畫都成于一手。但是在飾帶里,畫匠所用的是希臘式佛教美術對于此一特別的故事久已采用的一種傳統表現法;半世俗式的護墻版畫便聽其自由了,所有的聲味都出自當時羅馬東陲一派的美術。我們幸而在白象的膈窩上發現了關于壁畫畫家的一小段佉盧文題記,使我們對于這種印象得到了更明顯的證明。據法國有名學者、幫我整理一切佉盧文材料的波葉神甫解釋,這段佉盧文字說到畫家的名字是Tita,以及他所得到的報酬數目。只是數目的字,稍有疑問,名字方面則絕無可疑。Tita這個字在印度語合伊朗語中都找不出根源,我覺得這就是將羅馬人名Titus一字翻成梵文雅語同俗語所應有的變化。
Titus一名在西元初幾世紀間通行于羅馬東陲,其時一位裝飾畫家亦取此名。并且他的盛譽東及于中國境內,那是不足為奇的。據托勒美《地理志》中所保存的馬利努斯記錄,我們知道有同樣習慣的羅馬歐亞人也常到即今中國本部的‘絲國’去做絲綢貿易,其為時還遠在磨朗佛寺的年代以及很久呢。”(托勒美:公元前305-公元前30年埃及與希臘文化全面融合的托勒密王朝-PtolemaicDynasty,最后是那位著名的埃及艷后。*)
斯坦因描述了有翼天使與犍陀羅的關系及其傳播。在托勒美《地理志》記載:有一位古羅馬名為Titus的裝飾畫家,因為做絲綢生意來到中國,并在此畫下了有希臘風格的中國式的犍達婆像——有翼天使。
【注】斯坦因的譯文部分有語法改動,*為筆者注。
飛翼天使發現處。
斯坦因考古發現:編號M3——飛翼天使。
圖上部畫的有翼飛獸。獅身造型和繪畫手法來自古埃及、敘利亞。
上圖與敦煌壁畫中的繪畫手法有天壤之別。特別是嘴唇的畫法,其明暗和線條勾勒造型的筆法與古代中國繪畫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