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策隱私的新疆界需要承認的是,雖然羅訴韋德案依靠著引申的隱私權,使得50年前的墮胎權得以確立,但羅訴韋德案也徹底改變了墮胎話題的性質,把墮胎問題從一個健康安全和女性權益的問題,轉化成了法律問題、憲法問題、道德問題,最后成為政治問題——伴隨著美國文化戰爭的興起,墮胎問題成功扎根在了美國社會階級和宗教糾紛之中。因此,墮胎從原先主要是按照階級和教育程度劃分的一個泛社會議題,逐漸成為如今按照宗教信仰和社會階級劃分的黨派之爭的政治話題。因為由單一議題選擇選民的存在,墮胎問題遲遲不能在美國政治中降溫,長期作為爭議話題和選民投票的重要甚至是唯一標準存在。美國弗羅里達州立大學的法律史教授Mary Ziegler曾在其書Beyond Abortion中,展示了羅訴韋德案這個判例的影響,即遠遠超出了墮胎,推動了很多方面的社會變革,包括性取向、職業、階級、性別、種族、殘疾等多維度的歧視問題,此外還有病人權利,消費者保障、社會福利、種族正義等多個維度。美國實現墮胎權憲法保護的方式,使得墮胎問題不可避免地政治化,而羅伊案的判決,也正給予了反墮胎勢力一個重要的發聲平臺和活動空間。但回到隱私權的立場來看,此次風波中阿利托大法官等人所批判的并不是決策隱私本身——即墮胎、避孕等個人私密決定能否建立在隱私權保障的基礎之上。他所否認的是美國憲政有尊重墮胎選擇的傳統。此次重審羅訴韋德案,是要判斷墮胎權(和/或隱私權)能否從美國憲法文本、歷史、傳統當中解讀出來。從狹義角度來看,這是一個根植于美國司法傳統的特殊問題,不是一般性的理論探討。畢竟,1973年的判例一方面沒有充分論證隱私權的存在,以及建筑其上的墮胎權,另一方面也沒有充分審視另一面,即墮胎相關的法律、文化、先例和傳統。這一問題上,羅訴韋德案的局限也是非常明顯的。但具有啟示意義的是,愈來愈多的人們已經觀察到了決策隱私在當前社會的重要性。荷蘭隱私理論家Bart van der Sloot提出了“決策隱私2.0”的概念,認為這一權利能夠有效回應諸如用戶畫像之類的新科技議題,在治理效果上要比GDPR更嚴格。從這一層面來講,雖然羅訴韋德案沒嫩致力于司法判例的發展和論證,但其已經為隱私及其相關利益,比如私密性決定,開拓了新的疆界。歷史總是曲折著向前發展的,說到底,法律也是一個時代的產物,必然受限于時代,難以囊括未來人們將要遇到的一切問題。因此,后來的人們,只能不斷地重新理解法律試圖保護的是什么,把它套用在現實的模板里,甚至是用舊有的、有限的法律,去解決人們在現實生活當中面對的新問題,面對時代發展和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