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9月,秋收起義后,為了穩住腳跟,壯大革命隊伍,毛澤東率領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來到井岡山,建立了革命根據地,并進行了部隊整編。
此時的部隊面臨著兩個重要問題:
一、由于國民黨的包圍封鎖和白色恐怖的實行,部隊與黨組織的關系暫時中斷,急需恢復聯絡。
二、目前井岡山根據地的革命力量太薄弱,起義時,雖然打著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的旗號,但部隊整編后,卻只有一個團,加上井岡山原有的革命隊伍才兩千多人,非常不利于根據地的建設和鞏固。
起義雖然暫時受挫,但起碼有一個落腳點,毛澤東開始擔心起朱德率領南昌起義的部隊,不知他們現在何方,如果他們能來到這里,革命力量就壯大了。為了壯大革命力量,毛澤東決定派人去尋找上級黨組織和朱德領導的南昌起義部隊。
這項艱難的任務派誰去做呢?
于是,毛澤東派警衛員去請他前來會面。
當時毛澤東住在茨坪的一戶農家小院中,院里有一些農具、鐵鎖、石磨等用具,等何長工到后,毛澤東靈機一動,想考考何長工的應變能力。
毛澤東開口說:“我出一聯考考你!”
他指著門鎖,說:“門鎖鎖門,門由鎖開,鎖開門敞迎敵人”。
何長工一聽,心下連連夸贊,好一個連環妙聯,該如何對呢?他正發愁時,看到院子里的石磨,有感而發,說:“谷磨磨谷,谷隨磨轉,磨轉谷裂出白米。”
短短15個字,將谷在磨下變成白米的情景靈活展現出來,一口氣對出下聯,實屬不易。
看何長工如此機智應變,毛澤東倍感欣慰,更加對他充滿信心。何長工卻疑惑起來,難道找我來,就是對個對聯?正在納悶之時,毛澤東說:“有一個特殊任務,非你完成不可!”
何長工頓感好奇,到底是什么任務,非他不可?
毛澤東說:“長工你看,現在我們要在井岡山這里落地生根了,這只是一個開始,今后的斗爭之路還很長,必須壯大我們的革命力量,要和上級取得聯系才行!經過組織的決定,讓你出山,與湖南省委取得聯系,并設法找到朱德領導的南昌起義部隊,你覺得這個任務,有難度沒有?”
何長工緊皺眉頭:“這個任務太重要了,可我沒有什么把握!”
他這么說并不是想推脫,何長工前幾年一直在法國留學,對秘密工作并不熟悉,回來后,他只去過一次湘區委員會,他根本不知道湖南省委在哪里,更不知道南昌起義的隊伍的去向,貿然去找他們,無異于大海撈針。
何長工又接著說:“這個任務委實是有難度,如果讓我去完成,我怕非但完成不了任務,還要搭上我一條小命咯!我倒不是怕死,只是怕誤了革命大事。而且我長期戴軍帽,額頭有白印,老是擺弄槍支,手上有老繭,遇上盤查,會很容易暴露身份。”
毛澤東點點頭,同意他的說法,拍了拍何長工的肩膀,說:“派你去,成本的確大了些,但這個任務,卻是非你不可,井岡山以外各地方你的熟人多,同志多,關系也多,你多跑幾個地方,多會會親朋舊友,相信你一定能完成任務。”
之所以選擇何長工,毛澤東并非亂點將,他了解何長工曾在省城長沙讀過書,在那里有不少的同學,并且認識一些有名望的老師,方便利用這些關系,在長沙進行活動,開展工作。
毛澤東緊接著說:“至于頭上、手上的特征,那好辦,萬一被敵人抓住,你就說你是我軍隊伍中跑出來的逃兵,把敵人迷惑住就行!你講到搭上自己的性命,完成不了任務,如果你犧牲了,我給你開個隆重的追悼會,讓你風風光光的!”
何長工笑道:“毛委員請不要這么說,這個任務,我擔當了!”
毛澤東滿意地笑了,囑咐道:“這次任務只能成功,不許失敗。”
看著毛澤東炯炯有神的目光,何長工堅定地回答:“請毛委員放心,無論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朱德他們的隊伍。”
何長工,原名叫何坤,1901年出生在湖南華容縣大乘區南山鄉大山村,1918年畢業于湖南省立長沙甲種工業學校。
早在長沙讀書期間,何長工對毛澤東的名字就有所耳聞,讀過毛澤東的文章,雖然毛澤東也在長沙讀書,但兩人不同鄉,也不同校,并沒有什么交集。
一年后,何長工參加了五四運動,之后就離開長沙,到法國勤工儉學。
1922年,何長工在法國加入中國共產黨,兩年后回國,在此之前,何長工和毛澤東也從未謀過面。1924年,何長工回國后,來到清水塘,找到湘區委員會,此時,毛澤東擔任中共湘區委員會書記,何長工才第一次見到了毛澤東。
毛澤東認真地聽了何長工的經歷,說:“你們回來好,國內革命正缺少像你們這樣的骨干力量,留過學,吃過洋面包,吃過洋墨水,到世界工人運動最發達的國家鍛煉過,覺悟高。”
當時,何長工的家鄉湖南華容縣還沒有建立組織,土生土長的家鄉總是應該比較熟悉情況,于是派他回鄉建立和發展黨組織。
為了建設和發展黨組織,何長工打算在當地開辦學校,以教育的名義開展黨組織工作,當時何姓在華容可是一個大姓人家,他利用關系聯絡了一些思想進步或有名望的人物,以私人名義開辦了新華學校。
1924年底,何長工順利建立了黨組織,自己任書記。一年后,又成立了臨時縣委,并組織秘密農會。何長工在工作上取得了不少成績,名聲逐漸大起來。
后來,何長工又來到縣議會工作,擔任學務主任,1926年,北伐軍到達華容時,當時任縣團防局長的龔慶余嚇得逃跑了,最后縣議會決定由年輕有為的何長工擔任團防局長。
但何長工卻不愿意干,當時縣議會中的議員大都是豪紳,他們怎么會選他來當這個團防局長?一定是別有用心。
縣議會之所以選擇何長工,一方面他的身份沒有暴露,另一方面何長工符合他們的三個要求:
第一,何長工姓何,何姓在當地是大姓,這是任職的重要基礎;第二,何長工留過學,具有新學派思想,可以順應新時代潮流;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何長工年少資歷淺,社會經驗沒那么豐富,易于受他們的控制。
何長工向組織匯報了情況,但組織上卻不這么認為,反而鼓勵他當這個團防局長,這樣他可以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利用職位的權力,更有利于展開工作。
最后在組織的指示下,何長工同意任職。從此,何長工成為了華容最有實權的人物,也成為了華容的“名人”。
何長工擔任團防局長后,利用自己的職權,將團防局改造成了農民自衛軍,發展并壯大了組織,從剛上任的200多人,100多槍支,經過一年的活動,在全縣10個區建立了分部,隊伍人數發展到千余人,槍支800多。
除此之外,何長工還帶領團防局進行保護廣大群眾的革命斗爭,抓捕破壞農民運動的土豪劣勢,殺掉其中惡劣分子300多人,親手殺掉華容的大土豪張菊清。
何長工的舉動大大震驚了團防局的豪紳們,當初選他是為了便于控制,沒想到會演變成這樣的局面,他們認定何長工是共產黨人,對他十分痛恨,后悔當初選他任團防局長,縣議會決定除掉何長工,到處張貼通緝他的告示。
何長工清楚自己已經無法在華容立足,便帶著一些農民自衛軍離開湖南華容,來到了湖北石首。6月下旬,何長工去武漢尋找組織,找到時任中共湖南省委書記毛澤東,并向他匯報了當前的情況,毛澤東認真聽完后,告訴他們今后的革命道路怎么走,說:“要保存好革命武裝。靠山的上山,靠湖的下湖。”
緊接著,毛澤東對何長工說:“你就不要回去了,你已經被貼告示通緝了,先到武漢政府的警衛團工作吧,等形勢好一些,你再去蘇聯學些特種技術。”
何長工在警衛團工作僅僅10多天后,汪精衛叛變,形勢突變,何長工也沒能去成蘇聯學習,便跟隨毛澤東來到井岡山,之后接到毛澤東的這次委任。
接受重任的何長工自覺前路危險重重,他心思縝密,思考了半天如何躲過敵人的搜查,萬一遇到敵人盤查如何回答等等。
第二天,他穿著破爛衣服和草鞋,背著兩只豬仔,扮成一個逃兵就出發了。沿途盡量小心翼翼地走小路,避免與敵人正面接觸,走了20里地之后,遇到一伙民團崗哨,將他攔住。
民團看他是一個逃兵,懷疑他是共產黨員,立刻將他抓起來,但何長工鎮定自若,當民團團長下令要殺他時,他急忙大喊:“冤枉啊!我是從毛澤東的部隊跑出來的,我是來給你們帶信兒的。”
何長工嚇唬他們:“兄弟們,毛澤東的部隊馬上就要攻打過來,你們勢單力孤,還是趕緊跑路吧!”民團聽說過毛澤東秋收起義的動向,信以為真,選擇了逃跑。由此,何長工逃過一劫,之后一路來到了長沙。
當時的長沙,白色恐怖籠罩,到處張貼著殺人的告示,大街上到處都是巡邏的反動軍警,有一天,何長工在大街上遇見了警衛團的參謀戴菊秋,得知他也是被派來偵察敵情的。
何長工通過戴菊秋,找到了湖南省立甲種工業學校的同學、在長沙一個紗織廠當車間主任的歐陽協,后又通過歐陽協找到了中共湖南省委,何長工向省委報告了井岡山根據地的情況,并整理了一個兩萬多字的報告材料。
何長工機智勇敢,不畏艱險,順利完成了尋找上級黨組織的任務,接下來就是尋找朱德南昌起義的部隊,可惜的是,湖南省委也不清楚朱德部隊的消息,只聽說他們在贛南、粵北一帶,要進一步打聽。
不久后,他們在湖南省委的周密安排下,先是從長沙坐船繞行武漢,后經一路輾轉,來到了廣州,秘密地打聽朱德部隊的消息。
到達廣州后,正趕上廣州起義,全市陷入一片混亂,何長工也沒有打聽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于是在廣州一家旅館住下,躲避幾日。
國民黨的巡警到旅館里搜查,在旅館老板的一番“花言巧語”下,將他們打發走了,沒有惹出什么麻煩,何長工佩服老板的智謀和膽識,因此經常找老板閑聊,向他打聽一些消息。
很快,何長工和老板混熟了,得知老板姓黃,也是湖南人。在閑談中,何長工驚喜得知自己的同鄉同學黃祖科在廣州軍官教導團,第二天,何長工便出發去拜訪黃祖科。
何長工心想能從黃祖科那里得到關于朱德部隊的動向,但對方卻說:“南昌起義部隊由朱德帶隊,之前在軍閥的報紙上看到他們在三河壩一帶活動,但自從起義失敗后,就沒有了他們的消息。”
之后,何長工又回到了旅館,在黃老板的掩護下,裝做成病人,掩人耳目,心想再待幾日就要離開,幾天后,黃祖科來到旅館找到何長工,告訴他:“朱德隊伍有消息了,聽說是鉆到了范石生的防區去了。”
這個消息讓何長工興奮不已,第二天,何長工和黃老板告別,臨走時,黃老板贈與何長工一枚踱金的戒指,說:“實在對不起,身無長物,只能贈此當路費了!”何長工感激不盡,辭別后一路摸索,前往范石生的管轄區。
幾天后,何長工來到韶關,舟車勞頓,滿身泥土,決定在這里停留一天,晚上,何長工來到一個澡堂洗澡,澡堂子里霧氣蒙蒙,誰也看不清誰,何長工閉目養精蓄銳,身上的疲憊慢慢消散,突然聽到一個人說:“前幾天,王楷的部隊到了梨埠頭,聽說他原來叫朱德,是我們范軍長的老同學!”
何長工一下子來了精神,從他們的談話中得知他們幾個是范石生部下的幾個軍官,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洗完澡后,也顧不上休息,立刻出發趕往梨埠頭。
這一路走過來,何長工發現,普通的軍隊對華僑和有錢的闊佬都不太敢盤查,于是他找來一件呢大衣,穿上黃皮靴,扮成財大氣粗的官家子弟,果然順利地通過了范石生部隊的崗哨和警戒。
正當何長工想著怎樣找到朱德部隊時,突然在一個關卡被盤查住了,哨兵見他這一身裝扮,十分可疑,立即將他綁起來,原來這里已是朱德部隊的防區,所以盤查格外嚴格。何長工并沒有慌亂,反而高興起來,終于找到了朱德!
何長工被押往朱德司令部,剛進司令部的大門,迎面遇到了蔡協民,兩人可算得上是熟人了,蔡協民曾任華容縣委書記,在洞庭湖區一起共事過,而蔡協民也認出了何長工,連忙給他松綁。
蔡協民驚訝地問:“你怎么來到這里了呢?”何長工說:“是毛委員派我來找朱德的部隊。”說著,朱德就來了,身后還跟著陳毅和王爾琢。
朱德打量著何長工這幅假洋鬼子的裝扮,有點不放心,蔡協民介紹說:“這就是毛委員派來尋找我們部隊的何長工同志!”
接下來,何長工詳細地陳訴起秋收起義到赴井岡山的事情,還有毛澤東的近況。朱德聽完后終于放下心,高興地說:“你是我們歡迎的人,你一來,我們司令部就熱鬧了!”
南昌起義后,朱德帶領的起義部隊面臨著無后方支援,物資極度匱乏的嚴峻問題,當時駐扎在韶關的是國民革命軍第十六軍,軍長是范石生,朱德和范石生是同學,有著深厚的情誼。
為了積蓄力量,朱德利用范石生和蔣介石之間的矛盾,與其達成協議:
部隊原建制不變,組織上獨立,政治上自主,軍事上自由,改用十六軍四十七師一四〇團番號。
朱德化名為王楷,任四十七師副師長兼一四〇團團長,得到了范石生的很多補給,發給朱德部隊十萬發子彈,每個月都給予接濟,還有醫生、西藥、被單等,按照一個團的軍需物資和糧餉給予補充。
范石生的舉動解決了朱德部隊的物資供給問題,獲取了充足的裝備,為井岡山會師提供重要的物資準備。
何長工不負使命,完成任務,從此,朱德和毛澤東的兩支隊伍取得了聯系。之后,朱德親自安排何長工離開梨埠頭,緊握著何長工的手說:“長工同志,回到井岡山后,請你一定向毛委員轉達我們的謝意,匯報我們的情況,我們也會盡快率部隊上井岡山,和毛委員會面。”
何長工回到井岡山向毛澤東復命,得到毛澤東的稱贊,并升任為工農革命軍第一師第二團黨代表。
1928年4月,朱德、陳毅率部到達井岡山,與毛澤東的秋收起義部隊成功會師,在人民軍隊建軍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革命歷史從此掀開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