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想談談女性主義。
題目里的話,看起來頗為引戰,仿佛極為歧視女性,但事實上,作為西方現代女性主義的主要奠基人之一,伍爾芙正是在為女性發言,亦是在陳述事實。
當然,題目這話是有時代背景的。更確切地說:在莎士比亞時代,任何女人都無法成為莎士比亞。
莎士比亞無疑是世界上最具天賦的戲劇家,《哈姆萊特》《李爾王》《麥克白》等作品,無一不是偉大之作。毫無疑問,莎士比亞是一位男性,但是,這么一位極具才華的天才戲劇家,有沒有可能出現在女性當中呢?
若放在現代,在女性可以自由接受教育,并勇敢追尋自己理想的時代,或許有這個可能。但所謂時勢造英雄,特殊的時代成就了莎士比亞,現代社會出得了杰出的科學家,卻出不了莎士比亞,而莎士比亞只有一個,那就是文藝復興時期的莎士比亞。那么問題的范圍就又縮小了:在莎士比亞時代,如他一般的天賦和才華,有沒有可能出現在一位女性身上呢?
就讓我們假設莎士比亞有個妹妹,她和他一樣極具天賦,對戲劇有著非凡的熱愛。
但是,在莎士比亞被送到文法學校念書的時候,她只能待在家里做做家務。哥哥在社會上歷練,為日后的創作積累經驗,而妹妹雖想象非凡,但雙腳卻只能局限于小鎮一方。
莎士比亞一步步朝著命定的軌跡前進,越來越接近他那無比輝煌的前程,而他的妹妹,與他天賦無二的小精靈,卻終日在家庭中消磨時光,她沒有一間屬于自己的屋子,沒有辦法暢快地進行她的創作,偶然寫了幾行字,也被父母要求她做家務的催促聲打斷,她趕忙把紙藏起來,然后去廚房幫忙。哪怕她的父母很愛她,視她為掌上明珠,她也不可避免地要匆匆嫁人,從此更須謹言慎行,哪怕不為她自己考慮,也要照顧家庭的名聲,不能因自己而讓家人蒙羞。
伍爾芙還做了更貼心的假設:如果她遵從了自己的內心,在不到十七歲的年紀里偷偷逃婚,離家出走來到倫敦,那她是否會有機會成為像莎士比亞那樣的大戲劇家呢?——"于是,她站在了劇院門口,說自己想要表演,男人們當面嘲笑起她來。"(《一間自己的房間》)鑒于文藝復興時期女性與男性社會地位的懸殊,社會對女性的期待就是負責生育和家務勞作,女性作為"整日勞作"和"侍奉他人"的人們,其中是難以產生具有杰出成就的人的,這也解釋了為何文學上女性作家的數量少之又少,因為即便有女性接受了教育,寫出了優秀的作品,她反而會被稱為怪物,作品也多為佚名,沒有在歷史上留名的可能。
伍爾芙是英國著名女作家和文學理論家,女性主義的先鋒,她對女性主義的思索和開拓,到如今還是我們研究性別文化的重要基礎。在《一間自己的房間》里,她談到莎士比亞,就說了題目上這樣的話。
說起來,這話還是引用某位男性的言論,在當時的大多數男性眼中,所謂人權,只有對男性才生效,女性是沒有人權可言的。因此有人說:"莎士比亞那樣的天賦怎么可能降臨在女性身上?永遠不可能有女人能具備莎士比亞那樣的才華!"伍爾芙就是針對這一言論而做出了假設——假如莎士比亞有一個同樣極具戲劇天賦的妹妹,在男女性別權利極為不平等的社會摧殘下,最終只能蕭然逝去。用男性充滿性別歧視的話來陳述性別歧視下女性的悲慘命運,以此反擊性別歧視本身,這是伍爾芙對男女性別不平等問題的嚴峻思考。
讓我們梳理一下一些重大事件的時間:文藝復興的時間是14到16世紀,而伍爾芙生活的時代已經是20世紀,17到18世紀啟蒙運動的大風已經刮過,人權,獨立和平等的口號也早已響亮無數遍,但在20世紀的伍爾芙時代,女性面臨的社會性別歧視情況依然嚴峻。伍爾芙提到,當她在劍橋大學圖書館找出一本最新的歷史著作,在"女性"這一詞條里,這樣的話赫赫在目:"毆打妻子是男人們的一項廣受認可的權利,不論地位高低,每個男人都會毫無愧疚之心地毆打自己的妻子。"
這種事實讓人膽戰心驚。筆者想起《傲慢與偏見》的作者簡·奧斯汀,生活在18到19世紀英國鄉鎮的她,選擇終身不嫁從事小說創作,其中承受了多大壓力與偏見,我們不得而知。我們所知道的是,"簡·奧斯汀"這個名字,在她逝世后,才真正出現在了她的作品上。
那么,再回到題目上來,假使一個女人具有和莎士比亞一樣的天賦,在一個普遍歧視女性并否認女性創作權利的社會中,她也沒有機會去獲得生活的閱歷。我們都清楚,作家僅靠天賦往往是不夠的,尤其是戲劇這種需要舞臺實踐的題材,閱歷在創作前顯得尤為重要。再者,女性低下的社會地位直接剝奪了她進行創作并發表的機會。因此,我們有充分的理由來下決斷——"在莎士比亞時代,任何女人都無法成為莎士比亞。"
"女人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小屋,一筆屬于自己的薪金,才能真正擁有創作的自由。"這是伍爾芙的名言。筆者之所以在此把它提出來,是由于這句話對今天的人們仍有極大的啟示意義,不只是對女性而言。
誠然,女性主義內部有很多分區,用政治術語來說,有激進派有保守派,除此還有中立黨。但女性主義本身是不狹隘的,相反,它開拓人們的視野,讓人們意識到性別的差異和由差異而引發的男女性別的吸引和沖突,因此性別研究在人類學研究中也常常會涉及到。
不要以為今天男女平等的步伐已經邁進了不少,就以為女性主義過于偏激或是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事實上,不管是中國還是西方,性別問題仍然是個嚴峻的問題。
男性超過30歲不成家,往往沒有什么大的影響,30歲正是事業期,只要事業有成,一切都不是問題;但若換成女性,問題就多了,哪怕她也事業有成,卻仍然會被掛上"大齡剩女"這類的名號。歸根結底,在大多數人心中,女性在家庭中應當承擔主婦的職責,養育孩子和料理家務是女性的本職工作,女性哪怕工作,也同樣需要料理家務,否則就是沒有承擔起家庭責任;而男性可以一心打拼事業,對于家庭內部的付出則被排在了次要的位置或是第二位。
更不要提網絡上頻頻爆出的極具爭議的相親條件,很多總結起來就是三句話:尋找家庭主婦;尋找溫柔體貼的家庭主婦;尋找高學歷有才華出身好并溫柔體貼的家庭主婦。
之所以最近類似的征婚啟事頻頻引起熱議,就是因為同樣接受高等教育的現代女性,她們中很多人在天賦和努力上并不輸于男性,但她們自由追逐人生道路的權利卻仍然被性別所限制,因此才有了不滿,有了憤怒,有了想反抗的欲望。
但面對這種現狀,女性能夠做什么?又能為自己爭取什么呢?
這還是要回到伍爾芙的這句話:"女人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小屋,一筆屬于自己的薪金,才能真正擁有創作的自由。"女性應當仔細思考這句話,它不只是對文學創作而言,對于生活,對于人生,也是如此。
女性創作需要有獨立的小屋,徹底屬于自己的房間,這現代女性基本都有,但需要確保的是,這房間自己有上鎖的權利,有不讓別人窺探的權利,這樣女性才能自由地揮灑她們的智慧。當然,"小屋"還有象征意義,這不止是一個房間,更象征著女性活動的空間,不只是人身活動的空間,更是精神活動的空間。所以這個屋子里面,應當有書籍一類的東西,還應當有自己的興趣之物,應當盛著自己的理想,還應當有屬于自己的,自由的平等的獨立的靈魂——這才是這個小屋真正存在的意義。哪怕是對最親密的人,最基本的個人空間也是應該有的,這不止對女性而言,對男性也是如此。
而薪金意味著什么呢?自然是經濟獨立。金錢是腐朽的,但沒有金錢也是萬萬不能的,經濟是一切的基礎,掌握經濟并不只是為了享受,更是為了擁有話語權,尤其是在家庭生活中。《我的前半生》里,羅子君把生活的一切都寄托在其丈夫陳俊生身上,隨著經濟上的依靠旁人,連人格獨立也漸漸失去了,最終面對家庭的破裂只有無能為力。也正是在重新找工作,逐漸經濟獨立的過程中,她才找回了自我,擁有了重新選擇的權利。
"一間自己的房間,一筆屬于自己的薪金",只有掌握了這兩點,在追逐夢想的路上,女性才能走得更瀟灑、更長遠。
參考資料:
(英)伍爾芙《一間自己的房間》
(美)盧克·拉斯特《人類學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