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鞠通著述《溫病條辨》,補偏救弊,別開一門,竊以為古往今來讀傷寒、用傷寒最好的醫家,非其莫屬。惜當今讀溫病者少,崇傷寒者多,不識吳氏“著眼處,全在認證無差”,“豈可各立門戶,專主于寒熱溫涼一家之論”之本心。
如何檢驗吳鞠通臨床融洽溝通寒溫的學術成就?從其醫案著手為巧。先賢曾言:“《吳鞠通醫案》議論高超,方藥精切,足為后學師范,堪作診斷術之專書”,今中醫家特邀青年中醫陳六福采用云南中醫學院中醫臨床基礎教研室王寅教授提出的“木桶短板理論”讀經典方法解讀《吳鞠通醫案》,歷經“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見山還是山”的困惑與豁然,與諸位一起重新認識溫病的經典價值。
暑溫、伏暑,名雖異而病實同,治法需前后互參。
某 九月二十四日
初因肝郁,繼因內飲招外風為病?,F在寒熱如瘧狀,又有伏暑內發,新涼外加之象,六脈弦細而緊,兩關獨大而浮,厥陰克陽明,醫者全然不究病從何來,亦不究脈象之是陰是陽,一概以地黃等柔藥補陰,以陰藥助陰病,人命其何堪哉。勢已沉重,欲成噎食反胃,勉與兩和肝胃,兼提少陽之邪外出法。
桂枝三錢 蔻仁二錢 川椒炭二錢 青蒿一錢
薏仁三錢 杏仁三錢 半夏六錢 香附三錢
生姜四錢 廣皮三錢 旋覆花三錢
二十八日
寒熱減半,嘔止,舌苔滿黃,但仍滑耳,于前方內加:炒黃芩二錢,再服四帖,如一二帖內寒熱止,去青蒿。若舌苔干燥,腹痛止,去川椒,加茯苓五錢
十月初六
伏暑已解七八,痰飲肝郁未除,下焦且有濕熱。
杏仁三錢 旋覆花三錢 通草一錢 蔻仁三錢
萆薢五錢 薏仁五錢 半夏五錢 香附三錢
茯苓皮五錢 廣皮二錢 蠶砂三錢
煮三杯,分三次服,數帖痊愈。
臨床上,對疾病來路與去路認識清晰與否,正好能反應醫者“見病知源”與“隨證治之”的能力。
該案是一位素有肝郁夾飲,伏暑遇新涼而發,經誤治來診的患者。治療之前,首先要知道什么是伏暑?吳鞠通在《溫病條辨.上焦篇》中言:“長夏受暑,過夏而發者,名曰伏暑?!?/span>
伏暑首先屬于濕溫一類,是暑邪與濕邪膠著,因此發作時時輕時重,當伏暑未加外感時,其臨床表現與濕溫類同,濕溫為三氣雜感,由于濕、熱、暑三氣輕重不同,以及患者體質的陰、陽、氣、血偏頗,臨床表現復雜,最易誤治,如濕熱各自輕重不顯之時,由于濕為陰邪,陰邪旺于陰分,可見午后身熱汗出,狀若陰虛,若 醫者辨證粗糙,極易辨為陰虛而誤治,如本案中所言用地黃等陰藥,使濕邪更加錮結而不可解,從而也得知,醫者要重視疾病的癥狀,但是更應該注重鑒別癥狀背后所屬的病機,如本案的午后潮熱,有屬陰虛的、有屬濕熱、有屬陽明病,據筆者臨床所見,還有些偏癱屬氣滯瘀血、小兒食積、產后氣血虧虛等也有午后身熱汗出,狀若陰虛的癥狀。
因此,臨證用方,不可見癥治癥,要“見病知源”,即根據病癥的表現,推求致病之源(究病從何來),臨證才可從容不迫。
然而,單純的伏暑也是好治,難的是伏暑加一層新感、又加一層誤治、又加一層肝郁、又加一層內飲。怎樣避免見癥治癥的大雜燴方藥?
吳鞠通首診用了三仁湯和香附旋復花湯意宣通三焦之法,使三焦混處之邪各得分解,更是加了桂枝、青蒿、生姜等表藥,從少陽領邪外出,共十一味,見癥治癥,而又不治癥。
一診之后,二診有個亮點:
“再服四帖,如一二帖內寒熱止,去青蒿。若舌苔干燥,腹痛止,去川椒,加茯苓五錢”
即吳鞠通在二診時已經看到了用藥后患者三診、四診的病情病化,已經預見疾病的轉歸了,并且明確指出藥物加減。也就是說吳鞠通的“隨證治之”也不是簡單的隨癥狀的變化而簡單的藥物加減,是在未用藥之前辨清疾病病機的走向。使得在后續的五診、六診、七診......治內飲、除濕熱、調肝郁......了然胸中,有條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