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陘縣井子村從100多口人搬遷得只剩下7位老人,成為“最小行政村”
政府出資搞引水工程、年輕人回村創業又讓村支書看到一絲希望 從100多口人搬遷得只剩下7位老人,井陘縣井子村用了50年,現在它被稱作井陘最小行政村。學校因為沒有學生解散了,上墳祭祖變成了村里最熱鬧的時候……
陡峭、曲折的山路將井子村與飛速發展的外部世界隔開。7個人里的兩人,最近也因年老而離村與子女一起生活。剩下的5位老人,重新干起青壯年時代干的農活兒,帶著傷病相互扶持。
帶領著4位老人堅守的村支書李喊頭原本以為村子或許就這樣自生自滅了。但今年年初,女婿李志剛的回村創業打破了村里的寧靜,也讓李喊頭看到了希望。
井子村戶口登記冊上只剩下村支書李喊頭等7個人,其中兩個人最近離村投奔在外闖蕩的子女
離村 山高路陡開車進村變推車 聽說記者要采訪井子村,井陘縣辛莊鄉黨委書記執意要讓有幾十年駕齡的老司機開車護送。采訪車沿著柏油公路順暢地來到仙臺山大峽谷入口處,懸崖峭壁間的曲折山路就擺到了眼前。這是通往井子村唯一的一條路,只有兩三米寬,長約1.5公里。
采訪車駛上山路沒3分鐘,路突然變陡,車輪在濕滑的路面上打滑,車直往后退。司機趕忙喊大伙兒下車,推著汽車翻過山坡。
井子村依山而建,用“地僻人難到,山高云易生”來形容,再恰當不過了。路上隨處可見滿坡紅葉,優美的風景卻掩不住蕭索的氣氛。車離村口還有幾百米,就引起了村里的犬吠。
村子里院落并不多,七零八落地散著,大都是用石頭搭建的窯洞房子,但很多已荒廢多年。這樣的老屋,村里比比皆是。
最年輕的村民今年62歲 64歲的村支書李喊頭兼任村委會主任,任職已有25年,對村里的事兒門兒清。
井子村四面環山。一百多年前,從山西來的一撥人相中這塊鳥語花香的地方,開始在此繁衍生息,世代以農耕為生。
“村里原來有二三十戶人家,100多號人。”李喊頭說,后來,山外的人們富裕起來了,村里的年輕人找對象變得越來越難。上世紀60年代,欒世寬一家最先搬出村,把戶口遷到了山下的石甕村。這件事當時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在觀望與羨慕中,很多村民陸續開始搬遷。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搬遷的村民最多。”李喊頭說,村民們大多搬到井陘縣辛莊鄉、小作鎮和井陘礦區的中樂村。
3年前再統計時,井子村戶口登記冊上只剩下李喊頭等七個人。見到有外人來,4位村民很快都聚集到李喊頭家。
“我們全村人都在這兒了。”李喊頭指著大伙兒幽默地說,“我們這兒沒有年輕人,年紀最小的也都62歲了,最大的70多歲。你瞧,楊栓懷是我們這里邊的寶貝呢!”他指著5人中唯一的女性笑著說。
這7口人分屬6戶人家,其中只有老支書李秀和妻子楊栓懷是兩口之家,其余都是一人一戶,兩人是光棍,3人喪偶。
“這兩年,欒滿滿和欒世武身體不行了,只能去投奔在外邊的孩子們。”李喊頭說。
“村里就剩我們幾個人了,大伙兒互相扶持,都有個照應。”老支書李秀說。
老人都腰腿疼不敢上醫院 “別看村里偏僻,但土地很肥沃,你看看,今年的收成還是不錯的。”李喊頭指著滿院的玉米棒子和大北瓜說,村里目前還有幾十畝地,收的糧食吃不完。
楊栓懷的褲子膝蓋處,用密密的針腳縫著兩塊大補丁。幾位老人的腳上清一色穿著迷彩膠鞋,一問才知道是好心人送的。光棍漢欒拉生的衣服明顯很不合身,他說自己從來沒有買過衣服,身上穿的都是外村遠房親戚給的。
同樣是光棍的李反成住在兩間破敗的窯洞里,大白天走進去都是黑洞洞的。點亮一盞節能燈,才能看到屋內有一張舊桌子,一個大土炕上除了一個舊舊的鋪蓋卷,其余的地方都被土豆占據。此外,再看不到其他像樣的物件兒。
村里沒有年輕人,種地也全是這些老人。耕地靠僅有的幾頭老黃牛,但是收糧食全靠他們肩背手扛。
整日的勞累使他們不僅不能安享清福,反而要重新擔負起青壯年時代的農活兒重擔。
“地都在山上,走不了車,糧食都得一袋袋背回家。有事兒去一趟鎮上,也是步行,十幾里路得走兩個小時。”李喊頭說,老人們都落下了腰腿疼的毛病,“有病一般也不敢上醫院,吃點兒藥扛著。”
上墳祭祖時村里最熱鬧 和生活上的吃住溫飽相比,最難捱的還有寂寞。平時,陪伴他們的,除了大山就是幾只通人性的貓貓狗狗。
“一年中最熱鬧的就是清明節和農歷十月初一上墳祭祖的日子,連過年都沒這時熱鬧。”李喊頭說,每到這時至少會有二三十人回到村里,然后到李喊頭家吃飯。李喊頭會叫上幾個老伙伴兒,準備一大鍋好吃的招待大家。“都盼著他們回來,有人才有人氣啊!”李喊頭說。
村里的小學,原來有十幾名學生。隨著村民們搬遷,學校的孩子越來越少。“到我閨女上學時,學校只有三個學生,一個老師。”李喊頭說,“我閨女9歲時,學校就剩下她一個學生了,也就徹底解散了。”無奈之下,李喊頭把閨女送到了4公里之外的五弓村上學。1994年,女兒15歲時,李喊頭把她的戶口遷到了井陘礦區的中樂村,而他選擇了留在井子村。
“孩子大了,窩在深山里不行,得走出去。”李喊頭說。
全體村民大會炕頭兒上開 不管怎樣,日子還得繼續。只有七個人的井子村,也是個行政村。“村里七口人,有三個是黨員,我是村支書兼村主任,老支書李秀現在是村里的會計。”李喊頭說,老支書李秀家一間屋子就是井子村村委會所在地,但已形同虛設。
“就我們幾個人,一般也不去村委會。鄉里有個什么通知,都是把大伙兒召集到我家,在炕頭上開個會,念叨念叨,讓大家心里也明白黨的方針政策。”李喊頭說。
村里人少,但照樣實行村務公開,盡管這么多年村里并沒有什么收入。李秀小心翼翼地從屋里拿出一本賬本說,現在實行村財鄉代管,村里只是現金日記賬。厚厚的賬本只記了四五頁,是從2007年到如今4年多的賬目,其中,大多是每個月三四十元的電話費。那部電話是縣里特意給村里安的。
回村 女婿回村創業讓村支書看到希望 帶領著幾個老人堅守的村支書李喊頭原本以為村子或許就這樣自生自滅了。但今年年初,女婿李志剛的回村創業打破了村里的寧靜,也讓李喊頭看到了希望。
李志剛原來在外邊給別人打工開車,妻子沒有工作,日子過得很艱辛。今年年初,李志剛買了兩千只母雞,試著回村搞養殖。“和藁城的雞蛋收購商已經約定好,他們5天來一趟,把飼料送過來,再把雞蛋運走。”李志剛說,“村里環境不錯,挺適合搞養殖。目前來看,收入還可以。”但藁城的雞蛋商不止一次埋怨,進村的路太難走了,“險些不愿意來了”。
大山外邊是一個競爭的社會,對于知識相對欠缺的農民而言,在外邊的生活狀況遠沒有當初預想的那般美好。李喊頭說,出去的村民文化水平不高,大多靠種地和打工維持生計。村民們偶爾回村時,也流露出想回來的打算。不過,大多數人還在觀望。陡峭曲折的進村路也讓很多人心里犯怵。
李喊頭說,這幾年縣里很重視他們這個七人村,縣委書記、縣長都來村里慰問過,去年政府還出資3萬元給村里搞了引水工程,家家可以用上自來水。“山坡陡峭,修路成本高。”李喊頭說,“我現在就盼著這條路能早日修通。”
延伸 衰敗的村莊遠不止井子村 井子村是當前很多個山村的縮影。大量農民搬遷進城,留下一個個類似井子村這樣因居住人口日益減少而破敗的村莊。據井陘縣政府工作人員介紹,和井子村類似的山村在井陘還有不少。《中國統計摘要2010》的統計數字顯示,全國每年減少7000多個村民委員會。
在河北省社會科學院副院長楊思遠看來,村莊的消失、頹敗是我國社會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但并不一定都是壞事。在經濟建設的熱潮中,農民們擺脫土地的束縛,走向繁華發達的地方去尋找新的生活,更好地實現了自身的價值,也對社會經濟的發展作出貢獻。當然,優質勞動力的流失也造成一定數量的土地撂荒廢耕,對農業的發展和國家的糧食安全構成了新的挑戰。
“逐漸消失的村莊”日益迫切地提出了改革農村生產關系和生產方式的強烈需求和發展現代農業的緊迫性。現在,一些地方已經出現了許多農業社會化服務、集約經營的成功范例,但農村的未來將走向何方,還需要在實踐中繼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