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五年一屆的全國美展來講,十三屆美展除了官媒的高度贊揚和肯定以外,可以轉發閱讀的評論似乎越來越少,這種現象與如此規模的重大展覽不相符合。
更讓人出乎意料的是,在微信轉帖較廣的評論中,對于展覽和作品質疑的信息反而不少,比如畫照片和沒文化之類的現象,成為這一屆美展熱議的話題。
對這兩個問題,小編在濟南美術館中國畫展區粗略觀察以后,對此確實深有感觸。若從畫照片這個角度來考察所有的作品,十有八九都有這類因素,但我并沒有覺得畫照片沒有什么不妥之處。
從當代畫家采集信息的方式來看,照片成像已經取代了寫生成像。在畫家的寫生中,形象訓練已經不是主要關注的內容,筆墨訓練和表達才是主要目的。
所以對于寫實性的繪畫而言,照片可參照的觀察效果,其真實性遠遠勝過寫生的取景方式。就像這次展覽中的諸多作品,不通過照片是無法表現出來的,比如中國天眼、高鐵、站臺、航母、航天器、新型戰斗機和諸多人物形象等。
從另一個方面講,照片的角度、構圖和成像效果與繪畫有著相同的藝術特點,比如黃山的迎客松,能入畫和拍照的角度基本一致,如果是寫實性的繪畫作品,它自然和照片有高度的重疊。但是,兩者又因為在藝術上是兩套不同的語言體系,所以才有各自的欣賞方式。
即使繪畫再像照片,繪畫的痕跡還可以作為欣賞因素,而照片就沒有這些內容。不過,在照片制作中,由于可以制作出具有繪畫的肌理,也有很像油畫或者國畫的效果,但并沒有欣賞者為此提出異議。
顯然,在這次美展中那些最著名的畫照片作品,如果照片就是作者實地取景所得,然后再根據照片完成大幅作品,這就是一次完美的創作過程。
當然,即使不是作者的照片,可以肯定的是,照片取景的角度和繪畫構圖相一致,是引發作者創作行為的共鳴因素。
在攝影作品中,主體形象的紀實性也是寫實繪畫必須尊重的要素,但繪畫需要運用很多技法,才能實現形象的紀實效果,而我們現在的繪畫不就是在拼技法嗎?從這個角度上講,畫照片的成功也是繪畫技法的成功。
比如《大荒開鴻谷》中的繪畫就是典型的技法成功,那些對于景物的取舍和藝術處理,在很多細節上都需要高超的繪畫技法。而且對于畫面的整合來看,除了色調完整以外,將遠山的雜亂省略,并用紅色和黑色對比畫出遠山,讓主題形象在畫面構圖中更加突出。
雖然我們看到的是同一處景觀的國畫和攝影作品,但兩者的差別就是兩種藝術類型的語言區別,畫家和攝影家都很明白這一原理。我相信這幅作品受到評委的好評,應該是對繪畫語言的認可,而不是景觀的真實性。
所以我個人認為畫照片是個不是問題的問題,而沒文化才是真正的問題。
如果從文化這個角度來看畫照片的作品,那就要看畫家的繪畫認識和點題有沒有文化性。讓人遺憾的是,在這屆中國畫作品中,沒文化的現象竟然十分突出。
有些作品同樣是源于照片的形象,但畫著畫著就錯了。比如挖機上注意危險標志旁的英文CAUTION,怎么紅色挖機就能畫成了OAUTION,你能告訴我oaution是什么意思嗎?同樣的問題是兒童挖機的VEKAIN,怎么又畫成了WERAIN了呢?
這種錯誤不是照片出了問題,就是畫家疏忽大意造成的,要是特別強調文化因素好像有點較真兒,因為畫家也沒有必要去精通外語,但是如果牽扯到外文的時候,是不是也要好好了解一下。
另外從主體上看,這類設備并不是什么高科技,國內工業制造也有生產,而我們的畫家反而更喜歡將這些設備國外品牌化。
比如《筑》中的這類履帶挖掘機,像徐工集團等企業都有生產,卻非要畫個韓國品牌,如果我們要講究作品的主體性,那要如何解讀其中的含義呢?這些就是因為只知道照搬照片,反而影響了主題的正面作用。
在藝術作品中,文化性應該是藝術的主要價值,當它在這個時代出現的時候,就會帶有這個時代的文化特征,這與單純地品評畫照片沒有什么關系。
在這方面比較成功的作品就體現在巧妙地構思上,比如《珍禽圖》并不是黃筌《寫生珍禽圖》的珍禽概念,而是具有非常明確的環保意識主題。其中所畫的鳥都是寫實的(它們都應該是源于照片),但畫家巧妙地標注了“國家二級保護”等的提示,在有些瀕危和已經滅絕的鳥類提示中,自然給與了人們很多思考的信息,觀畫至此不能不讓我們為環境惡化而擔憂鳥類的生存危機,以至于對于人類未來的擔憂。所以《珍禽圖》的點題就顯得更有意義。
《珍禽圖》在藝術表述方式上體現了構思和立意的巧妙,它在很多主題性創作作品中,是一個點題成功的范例。相比之下,有些模棱兩可和是是而非的點題都讓人很無奈。比如《歸途》中的路邊隔音護欄并不能顯示出歸途的特征。《小時光冬至未至》只有作者知道點題的意義。
點題的基本要點是和圖畫構成對應的關系,是是而非或者是文不對題即是創作的整體失敗。
比如《勇立潮頭走向輝煌》,這幅作品的創作明顯是參考了傳為趙昌的《歲朝圖》,這種藝術上的借鑒非常有價值。
古代的《歲朝圖》是春節掛畫,內容多為迎春和祈福納祥等的寓意。而畫面上方的詩堂是專供題畫詩的用處,詩堂內容均與作品形象和含義等有關聯,趙昌的《歲朝圖》上的詩堂是乾隆皇帝對此畫的評價以及相應的說明。
而《勇立潮頭走向輝煌》的詩堂內容并沒有與畫面形象取得聯系,甚至沒有點題的句子出現,所以也不能把它看作是傳統畫家的托意創作手法。
如果把茶花、梅花和柳樹象征春意盎然,以此來說明勇立潮頭和敢為人先的精神,這些與詩堂內容的解讀應該有所關聯,但未見其中有任何文字引導。況且居中的石頭則是多余的,這不像趙昌畫中的石頭那樣,因為有群仙供壽的寓意,體現出明顯的托意意圖。
雖然,藝術的表述不一定像數學一樣清晰,但是不了解傳統繪畫的含義和創作意圖,只有對物體形態上的借鑒和描繪,卻沒有文化上的認知常識,必然會出現畫是畫、文是文的現象。
說到物體的形態認知,這可是畫家的基本功,比如花鳥畫家對所畫花卉形象的了解,都應該是比較專業的,但有些畫家反而顯得太不專業。像《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請問你這滿篇畫的桃花是什么品種的桃花,它怎么會長出海棠花和櫻花那樣的花柄呢?
如果是沒見過盛開的桃花,還不如去畫桃花的照片,至少照片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記得有一屆美展評選結束后,李松先生就寫了一篇名為《慎題》的文章,其中特別強調了在評審過程中,很多優秀作品因為題款不當而不得不忍痛割愛,不知道現在的評審是否關注這一項內容?如果這些細節不能得到重視,就等于縱容了亂寫亂畫。
美術展覽是一種文化現象,畫家也應該是文化人群,所以以前的文人能成為畫家。現在的畫家也許不像蘇東坡說的那樣:“古來畫師非俗士,妙想實與詩同出。”但繪畫并不是畫家炫技的表演,也不是以藝術名義糊弄觀眾的玄妙之物,而是展現當代文化的一種表述方式。
在這個范圍內,繪畫能有照片的真實性,是畫家技能的本領,看展覽的觀眾都有各自的選擇,他們不懂技法,但不一定看不懂你所表達的是什么內容和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