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長到20歲，我都不知道洗碗是什么滋味。我感覺媽媽像個魔術師，每次吃飯前，我總能從櫥柜中掏出一只只洗得干干凈凈、泛著誘人白光的大碗。
與碗有更多的交流是結婚以后。我不喜歡洗碗，愛人當然也不喜歡，往往是吃過飯，一堆油膩的碗摞在水池中。
為了使生活能夠繼續下去，我們想了很多洗碗的方式，比如你做飯，我洗碗，下一頓換過來；再比如采用石頭剪刀布的游戲博弈，來決定誰的命運更悲慘。寒冷的冬天，涼水刺骨，誰輸了只好一邊唱著“北風那個吹”，一邊把碗從水中撈上來，洗干凈。
圍著鍋碗瓢盆的日子，忽然就有了不好玩的感覺。慢慢地，就有了爭吵，就有了對對方的不滿。再看10年前那個小鳥依人的女子，如今更多的是滿眼的幽怨，那雙手也變得粗糙不堪了。
終于有一天，在互不相讓的爭執中，我揮手砸碎了手中吃飯的碗，碎片四濺，接著聽到了她嗚嗚的哭聲。
我知道，我摔碎的不僅是一只碗，更是兩人親密無間的感情。這以后，我們之間忽然變得生疏了很多，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
后來因為工作繁忙，我很少在家吃飯，她也圖省事，往往是在樓下小面館里隨便吃一些。家里的廚房忽然就冷清起來，那些碗也不再盛滿美食，它們被遺忘了。沒有了碗的碰撞，我們之間說話的時間越來越少，很多時候，我們都愿意待在網絡上和別人說話。
日子一天天就這么過去，突然有一天發現妻像一朵行將枯萎的花一樣光澤黯然，眼里更多了幾絲疲倦。到醫院檢查，醫生說是極度貧血，需要慢慢補養才行。
看著妻暗黃的小臉，我心里陡增許多不忍，買來了紅棗、蓮子、薏米，學著書上說的給她熬粥喝。妻執意和我共用一只碗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著粥……在我的呵護下，她的臉上開始有了紅暈，我們也仿佛回到了初戀的時光。
以后的日子，我和妻爭著洗碗，一只只碗在我和妻的手里沐浴而出時，我們都能感覺到那種深深的愛和溫暖在心底悄悄涌動。此時，陽光不經意地照進廚房，我忽然發現，日子就在這碗里面，我的生活和愛也在這碗里面。在塵世里洗刷每一只碗，其實是在清洗蒙在愛情上的灰塵。
我忍不住地把碗攬在了胸前，想到了洗碗的母親，想到了共用一只碗的愛人，心中暖融融的。原來，愛的表達方式有很多種，有時候，只是搶著洗一只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