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拉底的學生去神廟求簽,詢問希臘最聰明的人是誰?得到的答案是蘇格拉底。學生告訴了蘇格拉底,蘇格拉底不信,我怎么可能是全希臘最聰明的人呢?于是,蘇格拉底帶著學生訪問希臘最有名的政治人物、詩人、工匠等,但蘇格拉底失望的發現,他們都不是最聰明的人,為什么神會認為我是最聰明的人呢?蘇格拉底說:“在所有的人里面,只有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一無所知。”
大家會覺得,蘇格拉底謙虛過頭了吧?這么一個學問家,怎么可能一無所知呢?但只要問一個問題,你就明白他為什么謙虛了,你所知的一定是真理嗎?每個人所知的,只是事物的一個方面,一個片段,一個階段而已。
古人看見太陽每天從東方升起,從西方落下,于是聰明人會說,,地球是宇宙的中心,太陽以及星辰都圍繞著地球轉圈,這絕對符合人類日常的經驗,不會有錯。但近代天文學證明,不是太陽繞著地球轉,而是地球繞著太陽轉,太陽才是宇宙的中心。大家恍然大悟,這應該是終極真理了。但后來的理論認為,地球以及其他行星并不是圍繞著太陽做圓周運動,真像是它們一直在做直線運動。為什么我們認為它們是圍繞著太陽做圓周運動呢?是因為太陽的質量太大,它壓彎了太空空間,在其周圍形成了一個坑洞,地球在坑壁上做直線運動,但給人的感覺是在圍繞太陽做圓周運動而己。請問,這是終極真理了嗎?最近的物理學家通過細致的計算后認為,太陽的質量不足以形成吸引地球等行星的引力,在太陽和行星之間,一定存在著大量的物質,它們的存在才使行星圍繞太陽運動。這些物質目前人類觀測不到,稱為“暗物質”。
如此簡單的一個自然現象,如何解釋,數千年不斷演變,誰也拿不準若干年后又有什么新的理論出現。世界到底是怎么樣的,取決于人類怎么想的,只要你所想的能夠找到證據,能夠自圓其說,就沒有問題。
2.
老子是個哲學家,他深知其中的奧秘,《道德經》開篇就說:“道可道,非常道。”宇宙運行的根本大道可以用語言說出來的話,就不是永恒的道了。在無限的大道面前,人類自以為聰明,就十分可笑了。
因此,老子說:“知不知,尚矣;不知知,病也。圣人不病,以其病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道德經》第七十一章)
知道而不以為知道,是最高明的境界了。不知道卻以為知道,就是毛病。圣人沒有毛病,因為他把毛病當作毛病。正因為他把毛病當作毛病,所以他才沒有毛病。
生有涯 知無涯
莊子曾說過一句話:“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矣。”我的生命是有限的,而知識是無限的,以有限的生命去追隨無限的知識,那不是很疲倦嗎?
莊子的意思,并不是叫你不要求知,而是叫你要有正確的態度,不要讓知識左右你的生命。
莊子說的是大智慧,探求知識是一種樂趣,但如果把求知當成一種謀利的工具,知識就成了負擔。這大概是對人生最高明的反省。
孔子也有類似的看法,他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這才是明智的。
莊子說:“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論;六合之內,圣人論而不議,《春秋》經世先王之志,圣人議而不辯。”對于天地之外的事,圣人有感于心而不談論,對于天地之內的事,圣人談論而不評議;對于記載先王事跡的《春秋》史書,圣人評議而不爭辯。
這個世界之外,超出了人類的認識能力,所以圣人知道它的存在但并不談論,因為有啥好談,誰也不能證明他說的一定是正確的;世界之內的事,可以認識,但成熟的每一套理論似乎都挺有道理的,可以討論但不會有定論;《春秋》史書記載的事,事實一樣,但每個人都基于自己的立場而觀點有異,可以評議但不必要爭辯。
莊子的意思,世間沒有任何東西是可以確定的,對于我們所不了解的東西,不妨存而不論;所能夠了解的,不妨論而不議;涉及到利害的,不妨議而不辯。這大概就是老子“圣人不病”的秘訣吧。
3.
道家的圣人,是悟道的統治者,所以充滿了“無為”的色彩,圣人反省的結果,就是虛靜、寡欲,無所事事。儒家不同,它追求改善世界,改善世界的基礎是個人的德行,所以儒家的反省,充滿了道德自律的意味。孔子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孔子的弟子曾子說:“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孟子說:“愛人不親,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禮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
道家反省是審視自己是否符合了道,而儒家反省是檢察自己是否做到了德。二者為什么有這樣的區別?說話對象不同而已。道家說話的對象是君侯,君侯無為,臣下才能有為;儒家說話的對象是士人,士人有德、有為才有正面的效果。所以,君侯無為是圣德,士子有德是入道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