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夢沂 圖/禎彬 曾平 汪徒
水仙弄里
水仙廟
在姑蘇這座江南水城里,小街小巷是最尋常的。十梓街和十全街之間,就有兩條幽深寧靜的小巷,北側那條叫醋庫巷,南側的是為滾繡坊。而在醋庫巷與滾繡坊之間,有條更為神秘的巷中小弄,叫“水仙弄”。因此弄內曾建有水仙廟而得名。
水仙弄的大致方位
蘇州人常年與水打交道,愛水敬水,崇拜水神水仙,因而舊時蘇州有過多座水仙廟。
譬如閶門外,就有過一座水仙廟,是紀念柳毅的。胥門外也有過一座水仙廟,但那位水仙是南宋孝宗時的郡守陳閔,他曾在胥江努力治水,終至投水身殉。
水仙弄里的這座水仙廟,原稱作洞庭君祠。但水仙廟通俗易記,叫的人又多,故就此流傳下來。老一輩人回憶說,廟內曾祭祀有柳毅神君塑像。
胥門外的水仙廟(民國)
傳說,蘇州的落第書生柳毅為牧羊女傳書至龍宮。龍女之叔錢塘龍君聽聞后將龍女救歸,并欲將龍女許配柳毅為妻。柳毅以義拒之,但若干年后再娶時卻發現其妻正是龍女。有一年蘇州大旱,作為龍王女婿,柳毅成功地向龍王借得雨水,救了蘇州城鄉萬民。因柳毅生前曾在滾繡坊一帶居住過,故蘇州老百姓在這里建廟祭祀柳毅,奉他為鎮守太湖洞庭的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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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六記》中德文對照(1937年)
浮生如夢,為歡幾何
舊時每逢十月初六水仙神柳毅生日,水仙廟一定會舉行廟會。廟內布置一新宮燈高懸,巷內摩肩接踵,熱鬧非凡。蘇州才子沈三白在他《浮生六記》記載道:“離余家半里許醋庫巷有洞庭君祠——俗呼水仙廟。”
水仙廟在蘇州相關志書中沒有更詳細記載,唯有沈三白的描寫,還算細致——
清沈三白墓遺址
里面有曲折的回廊,有幾座園林亭落。每逢神仙誕辰,各家分別定下一個院落,密密地懸掛統一式樣的玻璃燈,在堂中間設立寶座,旁邊擺設桌子條案,上面放花瓶,插上鮮花陳列,來比較高下。白天就是演戲,到了夜里則是高低錯落地在瓶花之間插上蠟燭,叫做“花照”。燈光下百花爭妍,寶鼎中暗香浮動,就像龍宮在開夜宴。管事的有的奏笙簫唱歌,有的喝茶聊天,圍觀者象螞蟻般簇擁著,回廊的滴水檐下面都立上欄桿劃定范圍。
沈三白還詳細記述了帶著男扮女妝的妻子蕓娘,去水仙廟拜水仙的情景。
蕓娘喬妝逛廟會
沈復沈三白乾隆二十八年(1763)正月生于蘇州,居蘇州滄浪亭畔。沈三白是蘇州的插花高手,他的瓶插“能備風晴雨露,可謂精妙入神”。因為他被朋友們邀請,去水仙廟內布置插花,而恰逢水仙廟會。
三白回家以后,向妻子蕓娘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番廟會的盛景。蕓娘說:“可惜我不是男子,不能去啊。”當時風俗,女子不能拋頭露面。三白就出了一個主意:“穿戴上我的衣服和帽子,可就是變女為男的好方法呀。”
于是,沈復讓蕓娘把頭發編成辮子,又讓蕓娘把細細的眉毛畫寬一些,再戴上三白的帽子,兩邊的鬢角稍微露出一點;三白的衣服長出有一寸多,就在腰間折起來縫上,外面再穿上馬褂。
蕓娘是小腳:“腳底下可怎么辦呀?”三白說:“街市上有賣蝴蝶履的,腳大腳小都可以穿,買來很容易,而且平時早晚也可以當作拖鞋用,不是很好嗎?”蕓娘很欣喜。
裝扮完畢,蕓娘仿效男人拱手作揖、大步行走,練習了好半天,忽然變卦了說:“我不去了。要是讓別人認出來多不方便呀,而且傳到父母耳朵里也不成呀。”三白就鼓動她說:“廟里邊那些管事的誰不了解我呀?即使被認出來也不過一笑了之。母親現在九妹夫家里,我們悄悄地去、悄悄地回,她怎會知道呢?”
蕓娘對著鏡子一照,也止不住地大笑。
滄浪亭浸入式昆曲《浮生六記》劇照
于是在三白的硬拉下,蕓娘邁著小鹿一般矜持而警覺的步調,悄悄地去了水仙廟。一對才子佳人,就這樣流連于水仙弄中,幾多風流倜儻,幾多溫柔多情。
甚至在水仙廟里游了個遍,也沒有人認出來蕓娘是女子。偶爾有人問這位是誰,三白就說是我的表弟,彼此拱拱手也就完了。
最后到了一個地方,卻差一點惹禍。那里有一個少婦一個幼女坐在寶座后面,是一個姓楊的管事人的家屬。蕓娘快步走過去想問候她們,身子一歪,下意識地按了一下那個少婦的肩膀,旁邊的丫頭仆婦生氣地站起來說:“你這個狂生是個什么東西,怎么這么沒規矩呢?
蕓娘看他們來勢洶洶,就馬上摘下帽子,抬起腳來讓她們看,說:“我也是女人呀。”
眾人都愕然,氣也就消了,還高興地挽留三白他們吃茶點,又喚來轎子把他們送回家,真是意想不到。
如今,逛廟會的習俗仍然可見
滄桑浮沉。
蕓娘逛過的水仙廟,在清咸豐十年(1860)曾被毀過,同治年間得以重建。在民國20年前,還占地有1200平米、神像十幾尊。可惜在上世紀50年代,水仙廟舊跡全被毀去。水仙弄這條小巷,如今被改建成了“水仙弄小區”。
但小巷的痕跡還在。它并沒湮沒那一段情到深處、綿延百年的佳偶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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