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3-05 18:48 來源:網絡整合
日前,許鞍華接受晨報記者專訪,道出對母親的愧疚,讓她對《桃姐》中李恩霖對桃姐的感情感同身受。很多人都知道,60多歲的許鞍華一直未嫁,和80多歲的老母親在香港租房住,沒事拉著手逛街,日子平凡卻真實。
許鞍華
有的導演,慣常從自己最真切的生活經歷與體驗入手,拍出來的電影,平實中透出感人至深的大能量。
“她與母親”,是許鞍華電影永恒的課題。 3月8日即將上映的《桃姐》中,養育之恩、報答之情,與老年人的生活白描畫卷交織在一起,面對年老、面對死亡的百感交集由細節處傳達,亦可看作六旬許鞍華與八旬老母當下的一次深聊。日前,許鞍華接受晨報記者專訪,道出對母親的愧疚,讓她對《桃姐》中李恩霖對桃姐的感情感同身受。而《桃姐》也是她對自己和母親暮年晚景的一次探討。
母親成為創作素材
“20歲前,我眼中的她是虛榮的”
采訪前,剛坐定,許鞍華的手機響了,她看了看,示意要先接電話,“是啊……我在工作……知道,忙完就能回去了……是啊,現在就要做采訪……”看她不回避,還以為是工作電話,掛機后,她笑了,“是我媽”。
很多人都知道,60多歲的許鞍華一直未嫁,和80多歲的老母親在香港租房住,沒事拉著手逛街,日子平凡卻真實。而母女倆的相依為命,也是經歷重重后的境界。
1990年,許鞍華拍攝了影片《客途秋恨》,講述當年抗日戰爭結束后,日本女子葵子感激中國軍官救活其子而嫁給了他,軍官退伍后在香港工作,將妻女留在澳門老家,葵子因語言及風俗不通與公婆和女兒在感情上疏遠,倍感孤獨,在女兒曉恩的眼里,母親是個自私自利、只懂打牌的混蛋女人,25年后,女兒曉恩在英國得到碩士學位回到家中,父親已過世,家里只有孤獨的母親,母女二人從此相依為命……影片由張曼玉、陸小芬聯合主演,講的卻是許鞍華和她母親的真實故事,影片具有半自傳性質,片子里的張曼玉就是當時現實中的許鞍華。
許鞍華1947年出生于鞍山,父親是國民黨文書,兩個月大時,她隨父母移居澳門,5歲到香港,直到15歲,許鞍華才知道母親是流離的日本人,“每個人都說她是東北人,我一直以為她不會講廣東話,又沒讀過書。當時覺得我母親有點怪,那時候她沉默寡言,幾乎是個啞巴。后來她說不正宗的粵語,他們說因為她是東北人。那時我也不懂普通話,就以為這是真的。她也不太懂中文字,我還以為她沒怎么念過書。小時候我跟母親關系還算正常,但是就不是很親近她”。當有制片人找到許鞍華,說是要給張曼玉、陸小芬拍個電影時,許鞍華當即想到了自己那位透出蒼涼感的母親,“我當時就想到陸小芬演過老一點的角色的,而且她跟我的媽媽有點像。哎!我就說不如就來拍這個故事吧,是我的真實經歷,有信心拍好。但是我提出希望不要把事情公布出去,因為如果母親知道了會尷尬會反對,創作起來也會綁手綁腳”。沒想到,電影公司還是向媒體公布了信息。有一天,母親突然拿份報紙來罵她,報紙上寫著“陸小芬扮演許鞍華之母”,“真的是很好笑!我媽真的是生氣了,說你怎么把家里的事情都用來拍電影。我只能跟她說,我合約都簽了,最后她就軟化了,讓我拍了”。《客途秋恨》在香港公映時,許鞍華提前安排母親去美國看望妹妹,“片子里的母親,和我20歲前對母親的看法一樣。20歲前,我眼中的母親是一個很虛榮的女人,不會干活,就會打扮。大概兩年之后,電視上再放這部片子,母親還是看了,沒說什么”。
其實,1984年拍《女人四十》時,許鞍華就把對母親的觀察用在描寫女人的細節上,比如抱怨凄慘,但正是《客途秋恨》,成為許鞍華與母親關系的一個轉折點。
2009年拍攝《姨媽的后現代生活》時,許鞍華回到生身地東北。她總能從這塊土地嗅到母親的氣息,自己的單身狀態、母親的生活等依然是她的素材,“媽媽年紀愈來愈大,我也是。早幾年有段時間很親近,因為都是老女人。她反而返老還童,我變成照顧她的那個人。母親有一次突然跟我說:‘你不適合結婚?!蚁肓讼?,表示同意。30歲之前,我曾經考慮結婚,覺得這很好,兩個人可以一起學習、生活。我可能不太合適(婚姻),因為我既不喜歡照顧人,也不喜歡被人照顧”。2008年,許鞍華用區區百萬港元拍出《天水圍的日與夜》,一對母子構成的單親家庭里,平凡到近乎刻板的日常生活,單身的她與母親相依為命的一日三餐,正是如此簡單至極。
見到《桃姐》一見如故
“拍電影沒空陪她,很愧疚”
2011年看到《桃姐》劇本,許鞍華有一見如故的感覺,“《桃姐》的故事里,我覺得自己既是李恩霖,也是桃姐。比如我要拍電影的時候,沒有時間陪媽媽,老母親是與我相依為命的,所以我很愧疚,我對李恩霖的經歷感同身受。更不用說,我就是即將孤零零老去的女人,桃姐經歷了我內心所有的恐懼。而且,我家里也有一個老傭人,現在主仆關系比較像合同工,而以前主仆關系比較深,就像《桃姐》里的關系,更加復雜”。
桃姐入院后,李恩霖連穿什么合適的衣服都不知道,“就像我,完全不懂做家務,我媽媽每年去美國住幾個月的時候,我的生活就會很亂。我住的房子有3個房間,可是我從來弄不干凈。我老是打掃,一天打掃四趟,還是不干凈。我去熨衣服,熨一件休息一下。買回來的菜也不煮”。
她和母親一起變老,對“年老”的感悟相當坦然,和《桃姐》影片中折射的心境相符,“早10年,我可能會拍這個片子,早30年就肯定不會了,因為沒有這方面的思考。過去我很怕自己老境潦倒,我認為的潦倒,并不完全是人們所說的孤獨、沒有人照顧、經濟能力差等,而是喪失了做喜歡的事情、過自己的生活的權利,這在我看來是非??植赖?。拍完《桃姐》,我真的泰然了,因為我想明白了,比如金錢、兒女這一類所謂防老的安全措施其實都是于事無補的。有兒女,他們不一定可以照料你;有很多錢,可以雇最好的護士,但到頭還是雇傭關系,那感受未必就比孤老好。葉枯葉落,是自然規律,現在可以和母親相依為命,已很幸運。我母親好像不大愿意提年老的事,以她那輩的思維估計也排斥老人院,我不會送她去的;等我老了,我就進老人院,我可以接受的”?!短医恪芳磳⑸嫌常S鞍華有些躊躇要不要請母親去看,“我很怕她看了多心,她會不會覺得我是在說她,或者說要送她去老人院啊。等別人先講給她聽吧,她要是覺得可以,再帶她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