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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ieve 綜合征1 例|肝臟疾病疑難與經典病例(第四輯)

作者:陳慶靈 劉苗霞 溫曉玉 金清龍 牛俊奇(吉林大學第一醫院肝膽胰內科)

點評者:蔡大川(重慶醫科大學附屬第二醫院)

一、病例介紹

患者女性,30 歲,因“疲乏無力、目黃、尿黃4 個月,加重半月余”于2015 年9 月21 日就診于筆者所在醫院。入院3 個月前患者因“頭暈、乏力、排茶色尿10 天,加重伴咳嗽1 周”于2015 年6 月3 日就診于當地醫院血液科。患者既往2 年有間斷性大量飲酒史,日平均攝入乙醇量約60g。輔助檢查:血常規顯示WBC 22.39×109/L,NEU% 90.41%,RBC 3.3×1012/L,Hb 90g/L,紅細胞平均血紅蛋白濃度(MCHC)305g/L,RET% 4.4%。外周血涂片:可見中晚幼粒細胞和有核紅細胞,增生性貧血。骨髓穿刺提示骨髓增生明顯活躍,紅系增生明顯,考慮為溶血性貧血合并感染。尿常規:尿膽紅素、尿膽原陽性。肝功能:ALT 55.4U/L,AST 78.5U/L,GGT 487.6U/L,TBil 53.8μmol/L,DBil 29.2μmol/L。肺部CT:雙肺下葉少許炎癥。當地醫院結合上述病史和輔助檢查診斷為“溶血性貧血、肺炎”。給予口服醋酸潑尼松片2 個月,聯合給予蒙藥、富馬酸亞鐵顆粒、維生素B12,癥狀未見明顯好轉。入院10 天前患者因“嘔吐、腹痛、腹瀉”于2015 年9 月10 日再次就診于當地醫院。

入院檢查:血常規顯示WBC 12.58×109/L,NEU% 80.70%,RBC 2.82×1012/L,Hb 70g/L,PLT 66×109/L。肝功能:ALT 108U/L,AST 162U/L,GGT 368U/L,TBil 106.3μmol/L,DBil 72μmol/L。血脂:TG 3.52mmol/L。尿淀粉酶(AMY)6285U/L。血離子:鈣1.76mmol/L,磷0.8mmol/L。

血葡萄糖26.17mmol/L,糖化血紅蛋白9.2%。腹部CT:胰腺邊緣輪廓模糊,周圍脂肪間隙消失,可見大量液性滲出液,考慮急性胰腺炎;肝大,脂肪肝,脾大。結合此次癥狀與輔助檢查,臨床診斷為重癥急性胰腺炎、糖尿病酮癥酸中毒。給予抗炎、補液、抑酶、糾酸、調控血糖、對癥支持治療,治療過程中當地醫院曾下病危通知。上述為來自北京的教授于當地義診期間給予的治療意見,明確上述診斷,經調整治療方案后病情逐漸好轉。

此次因“疲乏無力、目黃、尿黃4 個月,加重半月余”于2015 年9 月21 日就診于筆者所在醫院血液科。病程中近半個月有間斷性發熱,多為夜間,體溫最高達38.4℃,伴咳嗽、咳痰,為白色黏痰。入院查體:貧血貌,皮膚、鞏膜重度黃染,面部水腫,球結膜水腫,滿月臉,向心性肥胖,肝肋下6cm、劍突下7cm 可觸及,脾肋下5cm 可觸及,質韌,無壓痛,移動性濁音陰性,雙下肢輕度水腫。

入院診斷:溶血性貧血、肝損傷(原因待查)。

輔助檢查:血常規顯示WBC 11.19×10^9/L,NEU% 81%,RBC 2.56×10^12/L,Hb 66g/L,RET% 6.11%。外周血涂片:成熟紅細胞大小不等,中心淡染,偶見靶形紅細胞。肝功能:ALT 84.2U/L,AST 121.1 U/L,GGT 499.1U/L,ALP 216.3U/L,Alb 35.1g/L,TBil 364.7μmol/L,DBil 231.2μmol/L。鐵代謝:血清鐵4.3μmol/L,葉酸正常。維生素B12 >1107pmol/L。血紅蛋白電泳:陰性(排除了地中海貧血)。紅細胞孵育滲透脆性試驗:陰性(排除了遺傳性球形紅細胞增多癥)。尿液常規:尿膽紅素3+。尿葡萄糖2+。空腹血糖16.6mmol/L,糖化血紅蛋白7.70%。CRP 60.20mg/L。肺部CT:右肺各葉、左肺下葉少許炎性變。行骨髓穿刺,骨髓涂片:骨髓有核細胞增生明顯活躍,紅系比例增高,粒細胞顆粒增多(圖20-1);骨髓活檢:紅系增生活躍(排除血液系統惡性疾病,支持溶血性貧血)。進一步完善相關檢查,甲肝、丙肝、戊肝病毒抗體及乙肝表面抗原均為陰性(可排除病毒性肝炎);抗核抗體、抗心磷脂抗體、自身免疫性肝病IgG 和IgG4 抗體均為陰性(可排除自身免疫性肝病);血清銅22μmol/L,銅藍蛋白0.31g/L(可排除遺傳代謝性肝病);巨細胞病毒IgG 抗體陽性,IgM 抗體陰性。巨細胞病毒核酸定量檢測(PCR):低于檢測下限(可排除非嗜肝病毒感染)。以上檢查結果仍支持溶血性貧血、肝損傷,但不足以解釋黃疸以直接膽紅素升高為主。行肝臟穿刺活檢,低倍鏡下見肝組織損傷嚴重,門靜脈和中央靜脈幾乎無法辨認(圖20-2);Masson 染色顯示肝竇周圍纖維化(圖20-3);高倍鏡下見肝細胞彌漫性氣球樣變性、散在脂肪變性,部分肝細胞內見Mallory 小體(多見于酒精性肝病),重度點狀壞死,局部可見成堆的中性粒細胞,肝竇擴張,大量中性粒細胞及散在嗜酸性粒細胞浸潤,中性粒細胞圍繞Mallory 小體浸潤(圖20-4);肝細胞和膽管內均見膽汁淤積(圖20-5)。遂轉入肝膽內科。行腹部CT 檢查提示脂肪肝、脾大。

可見Mallory 小體(箭頭),脂肪變;中性粒細胞浸潤,部分中性粒細胞(黑圈)圍繞Mallory 小體分布

修正診斷:Zieve 綜合征。

立即給予戒酒、抗炎、保肝、退黃、營養支持等治療,病情明顯好轉。2 個月后復查血常規、肝功能提示均恢復正常,腹部彩超提示肝臟大小正常,門靜脈主干內徑正常,脾厚徑降至56mm。其后復查各項指標均顯示正常。

二、臨床診治思維過程

患者因“疲乏無力、目黃、尿黃4 個月,加重半月余”入院,入院后完善檢查,提示存在溶血性貧血、肝損傷,肝損傷根據病因,可分別與病毒性肝炎、自身免疫性肝病、非嗜肝病毒感染、遺傳代謝性肝病相鑒別,結合上述檢查可排除。本病例骨髓穿刺結果符合溶血性貧血,溶血性貧血主要由AIHA、先天性血紅蛋白病、脾臟功能亢進等所致,但常見的溶血性貧血以間接膽紅素升高為主,而此患者以直接膽紅素升高為主,可基本排除單純的溶血性貧血。結合患者長期間斷大量飲酒史,以及黃疸、高脂血癥、溶血性貧血三聯征,最終明確診斷。Zieve 綜合征應注意與胰腺癌、膽管癌、原發性膽汁性膽管炎、原發性硬化性膽管炎等疾病鑒別。

(1)胰腺癌:臨床特點是整個病程短、病情發展快、迅速惡化。最多見的是上腹部飽脹不適、疼痛、黃疸。黃疸是胰腺癌,特別是胰頭癌的重要癥狀。黃疸屬于梗阻性,伴有小便深黃及陶土樣大便。B 超、CA19-9、CEA 可作為篩選性檢查,一旦懷疑胰腺癌,CT 檢查是必要的,其檢出率可達到80%。

(2)膽管癌:疾病發生部位存在差異,膽管癌按解剖部位分為肝內膽管癌(20% ~25%)、肝門區膽管癌(50% ~ 60%)及肝外膽管癌(20% ~ 25%),以肝門部為主。膽管癌所致膽管壁增厚,并于相應區域發生管腔狹窄甚至閉塞伴上方膽管顯著擴張,若發生在肝外膽總管部位,也以直接膽紅素升高為主,但CA19-9、CEA、腹部CT 或MRI及病理學表現最終可明確診斷。

(3)原發性膽汁性膽管炎(PBC):是一種緩慢進展性膽汁淤積性自身免疫性肝病,表現為慢性膽汁淤積、抗線粒體抗體(AMA)陽性、肝臟穿刺病理呈非化膿性炎癥和小葉間膽管破壞,雖然也以直接膽紅素升高為主,但通過抗線粒體抗體、自身免疫性肝病IgG 抗體、ANA 系列及肝臟穿刺活檢等即可鑒別。

(4)原發性硬化性膽管炎(PSC):是一種慢性膽汁淤積性肝病,以肝內外膽管彌漫性炎癥和纖維化所致的多灶性膽管狹窄為特征。PSC 常呈隱匿性起病,可進行性加重,最終進展為膽汁性肝硬化和肝衰竭。大部分PSC 患者合并炎癥性腸病,且膽管癌等惡性腫瘤發生風險顯著增加。血清免疫球蛋白IgG 多升高,組織學表現為大膽管管壁洋蔥皮樣纖維化,肝內膽管擴張、纖維化或纖維性閉塞,混合炎細胞浸潤。

三、診療體會

Zieve 綜合征是指慢性酒精中毒導致淤疸型黃疸、一過性高脂血癥和Coombs 試驗陰性的溶血性貧血三聯征的一組疾病。該病發病機制至今尚未完全闡明。

黃疸的可能原因有兩個:一個是溶血性貧血,但不是主要原因,溶血性貧血黃疸以間接膽紅素升高為主,而Zieve 綜合征以直接膽紅素升高為主;另一個是酒精中毒導致肝損害和肝臟不同程度淤疸可能造成了黃疸。

高脂血癥是短暫、一過性的,根據報道的Zieve 綜合征,高脂血癥是高三酰甘油血癥和(或)高膽固醇血癥。可能的機制有:①脂肪肝的大量脂肪動員;②胰島A 細胞受損導致血脂調節紊亂;③外周脂肪動員的加強和肝臟脂肪代謝的降低;④清除血脂的因子如肝素、白蛋白的降低,與之相關的胰腺炎可加強這個反應。本患者未能獲得剛開始出現溶血性貧血時的血脂結果,之后并發胰腺炎住院期間可見三酰甘油高于正常,其余血脂正常。入筆者所在醫院時各種血脂值均偏低,考慮與患者病程長、營養不良、消耗有關。由此也可見,高脂血癥是一過性的。

Zieve 提出溶血可能與高脂血癥有關,而且一種異常的血脂,也許是因溶血卵磷脂出現所致。促發因子如溶血卵磷脂、溶血腦磷脂可能顯著加重溶血。此外,如此例患者門靜脈壓力增高導致了脾大、脾功能亢進。增大的脾滯留并破壞紅細胞,導致貧血和不同程度的溶血。紅細胞的滯留和破壞與脾的大小是具有相關性的。Zieve 綜合征患者的紅細胞已被發現存在一些代謝的改變:ATP 水平低,2,3- 二磷酸甘油酸水平高,葡萄糖利用降低。也有人提出可能與酗酒所致維生素E 缺乏有關。此外,Zieve 綜合征的溶血性貧血Coombs 試驗為陰性,免疫性溶血性貧血可能性小,激素治療不敏感。

就本病例而言,Zieve 綜合征根據大量飲酒史、三聯征、對應輔助檢查即診斷明確。

本例患者飲酒史明確,出現黃疸、高脂血癥、溶血性貧血三聯征,輔助檢查亦符合Zieve綜合征。結合膽紅素、ALP、GGT 與AST/ALT 相比升高更明顯,肝細胞內膽汁淤積,肝細胞輕度脂肪變性,可見Mallory 小體;血涂片及骨髓象、網織紅細胞、尿常規、Coombs 試驗陰性等確定為Coombs 試驗陰性的溶血性貧血;胰腺炎時一過性高脂血癥。

立即給予戒酒及對癥支持治療后病情好轉,因此診斷明確。

患者病程中重癥急性胰腺炎病史與Zieve 綜合征可能有密切關系。詳細詢問患者,其在第一次診斷為溶血性貧血后仍多次飲酒,其后貧血、黃疸進行性加重,并出現胰腺炎。

多篇文獻報道Zieve 綜合征與胰腺炎有關。考慮與如下因素有關:①溶血磷脂的膜溶解效應可能導致了Zieve 綜合征中胰腺炎的發生,胰腺磷脂酶和溶血磷脂的升高可能與胰腺炎的發生相關;②淀粉酶有時升高和胰腺外分泌功能不良提示Zieve 綜合征與胰腺炎有關;③酗酒和高脂血癥本身即為胰腺炎的高危因素。因此,該患者胰腺炎與Zieve 綜合征關系密切。

患者肝臟穿刺可見中性粒細胞浸潤,部分中性粒細胞圍繞Mallory 小體分布,考慮可能與酒精性肝病有關。也有可能是患者應用糖皮質激素后繼發感染所致,患者近期有發熱、咳嗽、咳痰癥狀,雖然血培養陰性,仍不能排除感染所致。

患者入筆者所在醫院前病程長,就診經歷曲折。第一次就診診斷為溶血性貧血后口服一段時間醋酸潑尼松,并繼續飲酒,以致病情進行性加重。入筆者所在醫院后診斷Zieve 綜合征,給予立即戒酒、對癥支持治療后轉歸良好。此病在我國罕見報道,原因與臨床醫生認識不足有關。此病是酒精性肝病的特殊類型。容易被診斷為溶血性貧血、酒精性脂肪肝、黃疸原因不明等,而不能正確診斷。戒酒是Zieve 綜合征目前已知唯一有效的治療方式,Zieve 綜合征患者戒酒4 ~ 6 周后癥狀可好轉。戒酒不及時可致病情進行性加重甚至死亡。Zieve 綜合征與急性酒精性肝炎不同之處在于,急性酒精性肝炎患者不合并溶血性貧血和高脂血癥,這是Zieve 綜合征的特征。此外,急性酒精性肝炎患者即使戒酒并給予最好的治療,仍有40% 會進一步發展為肝衰竭甚至死亡;而Zieve 綜合征患者在持續戒酒后可以恢復。

四、專家點評

Zieve 綜合征是Zieve 在1958 年通過一系列回顧性研究后首先報道的,當時并不被大家所認可,在Balcer 通過一系列前瞻性隊列研究證實了此病后才于1968 年被命名為Zieve 綜合征。這是一種罕見報道的綜合征,較多報道于非英語使用國家,至今共報道約200 例;是一種由于酒精中毒引起的一過性高脂血癥、溶血性貧血、黃疸三聯征。在中國罕見報道,與臨床醫生認識不足有關。常被單純地診斷為酒精性肝病、溶血性貧血,而不能統一起來診斷。從而不能正確認識到此病的發病原因而忽略戒酒本身的重要性,最終產生一系列不必要的針對溶血性貧血等的治療措施。

正確診斷此病,有利于避免不必要的侵入性檢查和避免不必要的治療。國外有文獻報道Zieve 綜合征由于黃疸明顯、腹部不適等癥狀險些誤診行外科治療,正確診斷此病后,才避免了這些有創的治療措施。Zieve 綜合征的溶血性貧血Coombs 試驗為陰性,病因為酒精中毒,應以戒酒治療為首,而不是激素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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