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 黃仔 | 撰稿: 瑞雪 | 責編: 阿月
前段時間，在上海某相親角，一個戴墨鏡的男子高調分享了自己的「奇葩」相親觀，他言之鑿鑿：「對方出什么條件，我就出什么條件，公平公正，她自己沒有的也不要要求我有?！?/span>
他表示自己可以帶彩禮18.8萬到新的家庭，為了公平，女方也必須帶同樣的數目；結婚后準備生兩個孩子，如果女方要求，可以讓其中一個孩子隨母姓，誰也不占誰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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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男方不出彩禮，女方不出嫁妝，兩個人宛如合伙人一樣明算帳的婚姻，被大家叫做「拼婚」。
結婚也能拼？
「拼婚」目前似乎還處在大眾的盲區，不算是一個熱門的概念，只在一線城市部分人群中間出現了拼婚熱。有拼婚意愿的人們，心照不宣地加入幾百人的拼婚群，蟄伏其中尋找合適的對象。
Ta們企盼的是一份AA制婚姻。從買車買房，到婚后共同生活，再到撫養孩子的費用，全都平攤。拼婚拋棄了傳統婚姻中女方出嫁妝，男方出彩禮，婚后不分彼此共同生活的模式。兩個人宛如生意合伙人，共同投資經營一家公司。
它和我們之前寫過的來自日本的「友情婚」（點擊這里即可查看）有很多相似之處。
結婚的雙方幾乎沒有感情基礎，帶著各自的目的協商一致后成婚；既然只是合伙人，公平就是最重要的，不同于傳統婚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相處之道，拼婚需要事無巨細地建立起兩個人的邊界；在邊界之外，彼此互不干涉，可以約會和談戀愛；婚后可以丁克，也可以生養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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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拼婚群內的信息，尋求拼婚和友情婚的人群也有很大程度的重疊。Ta們很多屬于高學歷、高收入群體，有穩定且豐厚的經濟來源。不少人是一線城市土著，生活優渥，結婚是為了滿足父母的期待。
財務自由讓ta們對許多現實問題多了幾分淡然。例如無法AA的生育問題，拼婚群里的部分女性認為「男女構造差異屬于天定，不用較真，可以讓男士們出月子中心的錢來平衡」。大部分拼婚夫妻還會選擇生育兩個孩子，避免離婚時產生撫養權爭議。
拼婚與友情婚也并不完全一樣。友情婚講求雙方要能產生真摯的友誼，能像朋友一樣和對方舒服相處。相比之下拼婚功利得多，拼婚群里時常出現要求速配，3個月內立刻見家長結婚的信息。人們較少考慮兩個人在性格上是否能和諧相處，而更看重雙方的條件和目的是否匹配。
因為目的性極強，拼婚圈子要求不能隱瞞和撒謊。于是，人們將自己的家庭情況、性取向、隱疾、特殊癖好等一一擺出，這樣的干脆直接抹掉了親密關系的夢幻，婚姻變成一場冷酷的交易。
再者，友情婚在日本有專門的介紹所，機構的存在提供著一定的保障；而拼婚是比較松散的，沒有統一的機構管理和規則制約，自由度很大，這使它更像一場豪賭。尋求拼婚的人們是在與人性下賭約。
為什么大家想拼婚？
拼婚是一種「被動的」婚姻，人們因為不想或無法進入傳統婚姻——經歷相識相知相愛后最終結婚，才找人和自己形式結婚。
大費周章也要領取結婚證的原因，很大部分是來自世俗壓力。
到了一定年紀，父母親戚的催婚如約而至，從逢年過節飯桌上輪番上陣，到日常轉發婚戀短視頻進行督促，再到用相親名單轟炸你的周末，讓人喘不過氣。而這些還能用糊弄學應對一下，最窒息的是父母的謾罵和聲淚俱下：「你不結婚我這輩子都不安心」，叫人難以招架。在這巨大的壓力下，不少人萌生了為滿足父母期待而結婚的想法。
與此同時，外部環境也在鼓勵婚姻，社會仍然以家庭為單位。結婚和生育是社會文化認同的主流生活模式，走另外的路是辛苦的，意味著要承受偏見和壓力，人們會為了獲得安全感和認同感融入主流。
其次，一些人也會因為渴望婚姻而尋求拼婚。Ta們渴望的并不是傳統婚姻的全部，只是希望與人組建家庭來驅散獨身的孤獨感，但又不希望承擔傳統婚姻麻煩的部分，拼婚就成了選擇。下班回家時家里不再是空蕩蕩的，而自己又仍然是自由身，聽上去兩全其美。
最后，拼婚也成為了性少數群體的選擇之一。對于ta們來說，選擇拼一樁形式婚姻，既能不違背自我，又能應付世俗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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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A制婚姻真的公平嗎？
或許在進行了明確的利益分割、不生育孩子的情況下，拼婚真的能達到人們理想中的公平，給無法與他人發生性愛關系，以及不想結婚卻迫于世俗壓力的人們一種開放式選擇。
從這個角度來看，拼婚和友情婚一樣都是當代人對于婚姻的解構嘗試。而解構背后，人們真正需要的不是婚姻或新型婚姻，而是能夠受到制度保障的、多種多樣的生活方式，以及不把結婚看作人生任務的社會環境。
但是，追求公平的過程勢必然困難重重，在結構性性別不平等的大前提下，絕對公平真的能實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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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例子就是網傳視頻中相親角男子的發言，他對待拼婚的態度本身就是充滿性別歧視的。他說希望婚姻AA制的原因是：「女生賺了錢就去吃喝玩樂，男生就要買車買房，不公平?！?/span>
乍一聽很有道理，但這恰好是男權社會歧視女性后導致的對于男性的逆向歧視，制定這些規矩的不是女性，而是男性，背后仍是對女性的歧視。而他幻想在這之上進行公平分配，其實反而導致了對女性的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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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婚的陷阱恰好就是AA制。一人一半看似合理，但從社會結構的角度來看，這對于其中的女性來說是更費力的，因為她們賺得更少。
BOSS直聘從2016年起每年發布《中國職場性別薪酬差異報告》，「女性的薪酬水平始終在男性的八成上下波動，差距偶有縮小，但難以維持連續性?！?020年女性平均薪酬只有男性的75.9%，2021年差距略有縮小，但仍只有77.1%。
許多人的第一反應可能是：賺得少是不是能力不行呢？但是，根據報告，「自2010年起，我國接受高等教育的女性比例超過男性，在知識素養和職業能力層面，大量研究顯示，女性和男性沒有差異，且工作表現更為穩定?！?/p>
報告還根據勞動經濟學中經典的Oaxaca-Blinder模型對該問題進行了分析，發現有61%的薪酬性別差異可以用人們自身的能力等特征來解釋，而39%的差異無法歸因為個人問題。
國際勞工組織（ILO）發布的《全球工資報告》里分析了出現薪酬性別差異的可能原因——對女性工作的低估和因母親身份導致的薪酬差距。
「當女性參與勞動力市場時，她們可接觸的高質量就業機會與男性相比往往更為有限。造成這種情況的一個原因是家庭無薪工作的時間分配不均：女性承擔了大部分家務和大部分無薪照料工作（家庭總體照料，特別是照看老年人和兒童）。因此，時間利用調查顯示，如果將無薪和有薪工作都包括在內，女性的工作時間長于男性?！?/p>
職場上存在著針對女性的「天花板」，男性把控著高級管理崗位。企業會因為女性的生育期、產假等因素更抗拒招聘和提拔女性；同時歧視性的文化仍對女性作為管理者抱持不信任的態度，女性要成為領導者會遭受更多質疑和阻礙。
女性長期以來比男性賺得少，經濟地位較低，這與傳統婚姻中男性在經濟上付出更多的模式有關，這是歧視女性后的逆向歧視。如果結構性問題不解決，AA制是無法彌合差距和歧視的，它反而可能使女性境遇更加艱難。
其次，AA制無解的問題在于，女性要承擔的生育風險和損失非常難界定。男方或許能支付從懷孕到生產的所需費用，但生育的影響最終都只能由女性來承擔，而這種影響的痛苦、隱秘、持久根本無法估計。
可能是持續二十幾個小時的宮縮，順產時嚴重會陰裂傷，產褥期排惡露的煩瑣，yin道肌肉受損導致陰吹，盆底功能障礙導致漏尿、子宮脫垂、yin道松弛，長時間傷口疼痛，激素紊亂，喪失性欲，產后抑郁，乳腺感染……這些只是冰山一角，也無法真正表達出女性在生育中的苦不堪言。
而在拼婚協議中，男方似乎只要付出金錢就可以享有女性的生育成果，這是一種對生育痛的褻瀆。
人們以為能在新的婚姻模式里找到平等，卻沒發現它可能帶來新的問題。而傳統婚姻在年輕人中間似乎又注定沒落，拿什么來獲得保障，又能不落入傳統婚姻的雞毛蒜皮，是當下很多人的困境。
友情婚、拼婚等現象正是在這之上誕生的，它能提供權宜之計，不過終究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進入怎樣的婚姻模式最終還是人們的個人選擇，但是如果選擇了拼婚，一定要簽署婚前協議和婚內協議，保障各自的財產安全；婚后可以設立共同儲蓄用于家庭開銷；至于生育問題，只能勸大家謹慎再謹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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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我愛這個世界。
參考文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