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 壽 閻 老 師
·馬騰馳
我的老師閻振維先生,今年是珍壽之年。95歲的閻老師面色紅潤,耳聰目明,思維清晰。仁者壽,智者壽。許多人說,仁和智閻老師都占了,閻老師能不高壽康健么?
閻老師家在禮泉縣城閻家什字。西北大學歷史系畢業后,閻老師先在中學教書,后調入昭陵博物館,是著名的文史研究學者。在禮泉縣,閻氏家族書香傳世、文化之家的名氣很大。
閻老師的祖父是私塾教師。其父親閻景超(又名志霄),是閻氏家族中最早接受新文化的人,是“五四運動”后禮泉縣著名的文化人士。九一八事變后,《松花江上》歌詞作者張寒暉,和閻老師父親一起在陜西民教館從事抗日演出活動。西安有史以來第一個正規話劇組織“西京實驗劇團”,就是閻老師父親和張寒暉發起的。接著又組建了有相當影響的大型劇團“西京鐵血劇團”,閻老師父親任團長。
閻老師叔父閻景翰,筆名侯雁北,作家,學者,陜西師范大學寫作專業教授,國家有突出貢獻的專家。老先生一生崇敬魯迅與孫犁。魯迅的韌戰精神,孫犁的淡泊為文,鑄成了他的靈魂。多年前有人說:“侯雁北是陜西的孫犁。”著名作家陳忠實也曾說:“侯雁北是陜西文壇一棵大樹。”
其弟閻綱,是著名的編輯家、文學評論家與散文家。參與編輯或主編《文藝報》《人民文學》和《小說選刊》等多種報刊,出版評論集、隨筆、雜文與散文集28部。其堂弟閻慶生和閻琦,是陜西師范大學與西北大學教授,分別是韓愈、魯迅與孫犁研究專家,有多部專業著作出版。閻老師兒子閻可行,是劇作家、作曲家和秦腔音樂理論家。
閻家一門多俊杰,名人輩出,星光燦爛,他們不僅是閻家的榮光,也是故鄉禮泉的榮光。說起閻家,禮泉人對他們一家人的人品與學識無不稱贊而欽慕。
忝列閻老師學生之列的我,馬齒加長,學業愧無長進,盡管有諸多原因,但不管怎么說,我是赧顏與不安的。赧顏也好,不安也罷,老師就是老師,怎能忘了老師教我之情?看望老師我是真心實意,是從內心里想要去了的。
看望閻老師那天上午,和煦之冬陽如同春日一般溫暖。到了閻老師居所,戴著眼鏡的閻老師,靜靜地坐在床前小桌旁,正寫著文章,稿紙旁放著放大鏡。桌面一角,是一摞子書報。閻老師一生著述豐碩,發表了大量的文史研究文章,他從參加工作至今,每年都訂閱有多種報刊。已95歲高齡的老人了,每天都要讀書看報,每天都在孜孜不倦地寫作著。眼前這一幕,讓我這個年輕的學生不由得感動,不由得肅然起敬起來。
閻老師看我來,摘下眼鏡,說,騰馳,坐,快坐,讓我給你拿核桃,你看,那里還有不少吃的東西。說著話,他起身,要到小桌子對面去拿。我慌忙擋住他,說道,閻老師,不拿不拿,不吃!您快坐下,快坐下!
閻老師坐下,把小桌子上正寫著稿子,往桌邊挪了挪。“閻老師,您看上去氣色很好,身體好,這比啥都強!您身體好,是我們這些學生最高興的事!”我先問老師身體好。閻老師仍是當年那么謙和,笑著說:“老了,老了,不中用了。””閻老師眼不花,耳不背,一定能活過120歲!”我話還說完,閻老師笑呵呵地說:“活120歲?活120歲還得了?”
和閻老師說起當年他在禮泉一中給我們帶課的事兒。閻老師從昭陵博物館退休后,被禮泉一中聘請去給我們帶歷史課。他說,你們班,就在進學校大門后往西拐,最西南角的那間教室。又說,你那一班都有誰誰誰,還有誰誰誰,誰現在在哪里干著啥,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閻老師記憶力驚人,30多年了,一些聯系不多或沒有聯系的同學,他們的名字我都記不清,記不起了。
說到閻老師給我們講唐代邊塞戰爭時,提到陳陶《隴西行四首·其二 》的詩句:“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我把閻老師當時是怎么講的,是怎么樣一個表情,是怎么樣寫的板書。還有,我和同學們聽完他課后的感觸感想,說給閻老師聽。閻老師慈祥地笑著,而后說:“那時,你們那一班同學,學習積極性確實高,是全身心投入,真正學進去了!”
我記得很清楚,每到給我們上課的那天,中等身材,穿著藍色中山裝的閻老師,手里提著一個黑提包,里邊裝著教案和正寫著的文章與稿紙,早早就從縣城的家里步行到學校。課后,我們圍著他,問課堂上沒聽明白的問題,他一個問題一個問題,耐心地給我們講清楚。
有時,閻老師上完課,我們是自習課,他就坐在教室后面的空桌上,從提包里拿出他正寫著的文章,或修改,或謄抄。我和同學們知道,閻老師在報刊上發表過許多文史專業方面的研究文章。他坐在我們教室里撰寫文章,讓我們這些學生非常自豪。嗬嗬,等這篇文章在報刊發表了,我們會在別班同學面前得意地說,你看到的閻老師那篇文章,是在我們上自習的教室里寫出來的!
在縣城街道,我幾次見到閻老師從西北關走過來,兩只手,捏著剛用糨糊黏上口的大信封的兩個角,提在胸前。糨糊粘過,手捏的信封口那一頭還是濕的,那是他去縣郵局給報刊投寄稿件。
我說過去的那些事情,閻老師謙虛地說:“你把幾十年以前的事,還都記著。別無它能,我只會寫點東西,啥也不會干。”說完,他就轉換了話題。閻老師一輩子不事張揚,啥時候都低調做人,謹慎謙遜,扎實地做著他的學問,贏得了人們對他的尊崇與敬仰。
閻老師說,你村子大張寨去過多回,對大張寨我很熟。我知道,編寫縣政協文史資料時,閻老師多次走訪過大張寨馬家巷、商家巷與應家巷好幾位老革命、老教育家。他把他們的名字、年齡與事跡,都記得一清二楚,絲毫不差。
給我們在禮泉一中帶課后沒過幾年,閻老師又被聘請去給銅川礦務局焦坪礦中高三學生帶過一年課。那時,我在已在焦坪參加工作,和閻老師在異地相逢,欣喜之極。家也在焦坪礦中學的我,和閻老師天天相見,晚飯后,和他一起去學校的操場上散步。近距離接觸,從閻老師身上學到了更多做人、做事與做學問的道理,收獲多多,多多之收獲讓我終生受益。
也是在那個時候,愛好文學寫作的我,發表了一些作品,準備出一本小冊子。我壯著膽子,請閻老師給在北京工作的其弟一一著名文學評論家閻綱老師說一說,給我要出的小冊子寫個序。很快,閻綱老師寫的序就從北京寄來,驚喜萬分的我,不禁誠惶誠恐起來,閻綱老師那么大的一個名家,給我這個稚嫩青澀的文學青年出的書寫序,讓我不知說什么好,不知用什么語言表達了感激之情!閻綱老師寫的序言,后來在多家報刊發表,并被收入《禮泉縣志》。
和閻老師,說起焦坪許多的人和事。閻老師說,焦坪礦中學的教師,有咱縣上的李瑞堂老師,有你父親,有魏作云,還有咸陽秦都區的谷安軍老師。他把他們每一個人當時有什么成績,辦了什么重要的事,都記得清清楚楚。
閻老師為家鄉文化事業的發展竭盡全力,實心實意做著事。他在昭陵博物館工作時,就托其弟閻綱老師,請當時的中央領導給館里題寫館名,閻綱老師考慮再三,最后請著名教育家葉圣陶先生提寫了館名。葉老題寫,清秀俊美而又骨力剛健的黑底金字館名,現在還懸掛在昭陵博物館雄偉高大的仿唐門庭前。閻老師多年被縣政協聘請,編寫了多期文史資料,為禮泉撰寫保存、收集整理了大量珍貴的文史資料,功莫大焉!
要告辭閻老師了,我拿出咸陽著名畫家董學顏先生書寫的一幅紅底篆體壽字送給他。閻老師客氣地說,你看看,這又麻煩了畫家和你。照像時,他說,逆光照出來不清晰,咱正對著光照好一些。啥時候,閻老師都那么心細,他從小桌旁站起,走過來,要站著和我合影。我慌忙拿來凳子,讓閻老師坐下,蹲在一旁的我,和閻老師拿著紅底壽字照了一張合影照。衷心祝福已珍壽之年的閻老師嘉祥延集,福壽康寧!
拜望閻老師,我有了很多的感慨與感動,珍壽年的閻老師仍然不斷地學習著,仍然筆耕不輟,我這個丟棄了文學寫作二十多年的學生在感慨感動,敬仰欽佩之后,應以千倍萬倍地努力,奮力朝前奔去才是啊!
2019年12月26日于馳風軒
作者簡介:馬騰馳,陜西禮泉人。出版有雜文集《跋涉者的足跡》,散文集《山的呼喚》,也獲得報刊多種獎項,不值一提。喜愛文字,閑來寫寫一樂,而已,而已。
散文《背饃》,網上十天時間,點擊閱讀量超過百萬余人次,其后,各類網絡平臺迅速跟進大量轉發,讀者人數難以統計。擁有四億用戶,“最大的有聲圖書館一一喜馬拉雅FM聽書社”,普通話與陜西方言版多版本誦讀了該作品。網上其它單位制作的《背饃》音頻作品版本眾多,聽眾甚廣。
其后,散文《母親做的棉窩窩》《我的老父親》《土布包袱》《姨親》《那些年,我們過年的滋味》《燒娃》《下鍋菜》《鍋塌塌》《豆腐腦吔》《坐席》《交公糧》《打鐵花》《感念玉米》《背娃》與《背糧》等作品在網上亦受熱切關注,創閱讀量新高。《打鐵花》獲2019年1月21日《今日頭條》“青云計劃”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