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硯秋先生創造的程派藝術風靡大江南北,影響遍及海內外。其幽咽婉轉、聲情并茂、如泣如訴、曲折低回的程腔優美動聽,給人以極大的藝術享受。程腔已經是京劇音樂發展史上的一個突出成就,但程先生并不故步自封、坐享其成,而是不斷學習、不斷打磨,力求創造出更加完滿、更加具有表現力、感染力的唱腔藝術。地方戲是我國戲曲藝術中的豐富寶庫,擁有眾多的劇種,形式多樣,各有千秋。程硯秋先生十分重視學習和借鑒地方戲的藝術,曾說:“我講京劇一向以國劇自居,時間久了就越發覺得自己似乎不得了,看不到或者根本不愿意看到各種地方戲曲中都有好多京劇所沒有的和達不到的獨特之處。”
程先生唱《鎖麟囊》時快四十了,但是氣口還是那么還,大段的唱段聽起來還是如此的流暢自然。主要是他在年輕時到武漢常聽漢劇,結識了一位叫李彩云的老先生,老先生六十多了,唱一出《落花園》,一段反二黃,運用聲腔、氣口,抑揚頓挫,喉音打遠,非常好聽。程先生就拜老先生為師,學習老先生運氣的方法和唱法。程先生演出中的不少唱腔,不僅借鑒地方戲的唱腔特點,而且廣泛吸取了京劇其他行當的唱腔精華。《鎖麟囊》中“忙把梅香低聲叫”這句唱腔,是根據京劇《擊鼓罵曹》的“我把藍衫來脫掉”這句老生唱腔的板式變化而來,經過高低音的修改后運用進去,達到了很好的藝術效果。《鎖麟囊》演出時,每當唱到這句,臺下觀眾就迸發出熱烈的掌聲。這句“忙把梅香低聲叫”還在上海到處學唱,可見這句唱腔實在好聽,大受歡迎。
程硯秋先生還十分善于從西方藝術中汲取營養,平生也很愛看電影。在他看來看電影最有價值,在短短的幾個小時里可以廣泛的了解西方的歷史文化、風土人情、舞臺設計、布局取景、表演手法等等,據荀令香回憶,在排練《鎖麟囊》期間,從外國電影《風流寡婦》里唐麥娜的一段唱中受到了啟發,把外國花腔女高音的唱法揉合到中國京劇的唱腔中來。設計了一段哭腔,得到大家的認可,流傳至今。程硯秋先生正是因為這樣廣收博取,孜孜不倦地學習,才有程派藝術的美不勝收,膾炙人口。
在舊社會戲曲演員形同娼優的卑賤地位,戲曲本身也談不上什么深刻的社會意義。唱戲被認為是窮人干的活,演員學戲大都也是為了有口飯吃。而且文化程度很低,很多演員都不識字,學戲靠的只是師傅口傳心授,不能直接閱讀劇本,也限制了藝術的提高。哪里會想到戲曲的社會作用,舞臺上充斥著低俗迷信等不健康的演出。程硯秋先生認為:“不是為了混飯吃而唱戲,不是供人取笑而唱戲。唱戲的重要品格,是要教化聽戲的。”戲曲應該起到教化民眾的作用,而不僅僅是消閑解悶的東西,應該要有所感有所為而演。《荒山淚》就是根據程先生的主意編撰的,有感于那個軍閥混戰民不聊生的歲月,苛捐雜稅多如牛毛。戲班也深受其苦,程先生就囑托金仲蓀先生寫一個劇本。通過備受苦難的劇中主人公張慧珠之口喊出了“恨只恨狗朝廷肆行苛政,眾蒼生盡做了這亂世之民,眼見得十室中九如懸磬,眼見得一縣中半死于兵;眼見得好村莊變成灰燼,眼中人俱都是那虎口余生”。
在舞臺上,程先生敢于揭露社會中不平等的黑暗現實,在為人處事上也是一身正氣,毫無奴顏婢膝,堅決不為惡勢力低頭。抗日戰爭期間,程先生罷唱,在京郊青龍橋務農,不再登臺演出。抗戰期間,有次程先生自上海演出回京時,在北平前門車站下車時,遭到敵偽特務的包圍。在一間小屋子里對程先生拳打腳踢,意欲捆綁捉拿。誰知程先生武功根底很好,又和名家高紫云學過太極拳。以一人之力力敵七八個特務,幸免于難。
“憐貧濟困是人道,哪有個袖手旁觀在壁上瞧”,程先生是這樣唱的也是這樣做的。每當需要演出扶貧濟困的義務戲,總是欣然接受。年年施棉衣、散零錢幫助同行貧苦人員。有次在上海演出,有個有錢人為老人慶壽,想請程先生唱一場堂會,再三邀請,無奈之下,程先生要求一個條件:他本人不要報酬,但要為上海的貧苦同行每人一套里兒面兒三新的棉襖、棉褲,共三百套,對方照辦了。這一場堂會戲就給三百個貧苦同行解決了冬衣的困難。其道德品質不得不令人敬佩!
簡略回顧程硯秋先生的生平,不得不由衷地體會到,他的成就和意義絕非舞臺表演所能涵蓋的。其學者風度,仁者情懷,一身正氣,讓人油然而生一份敬佩之情!
2016.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