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不普通,她是貴胄的后裔,只要讀過近代史,人人都知道她顯赫的貴族家室,纓絡(luò)鼎食之家,“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蘇州曾有一條街都是她的祖業(yè)。吳音、刺繡、園林、外灘的洋行、繁忙的商埠……這里曾給予了她文學(xué)的素養(yǎng),讓她初出茅廬就身手不凡。
但她實在又太普通了。她并沒有太多的父母親情,從小在下人們中長大,遭遇了父母離異、后母的虐待、從大家庭里奔逃出來、只求自由。從此為生活所迫、在香港失陷時挨過餓、受過炮火的驚嚇、也享受過單純的讀書時光、漂亮的旗袍、各種小食。
有賈平凹的贊美、有傅雷的批評、有當代少男少女對她的崇拜。她神秘,又不神秘。她是蓄足了勢,張足了本,才姍姍從小說中向我走來,她訴說著三十年代大上海的紛雜世情,她的筆中浸著時含羞的眼淚,她的文字是飽含了大家庭的世故、從權(quán)勢欲極強悍的太太,到柔弱病態(tài)的小姐或姨太太,中國的三四十年代的舊制家庭的特別生活,高墻深院中的悲歡離合。
她能不尖刻嗎?一代舊生活的記錄者,上帝將她拋棄于這個世界卻并沒有賜予她太多溫情。“樂不抵苦”,她的文字帶著冷風(fēng)。她一生如轉(zhuǎn)蓬,應(yīng)該一如李清照吧,都是名門之后,都能吟詩作賦,然后是四處漂泊,李的少女時代,“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多么天真純情啊,可是,她并沒有,她少年老成,她如荒蕪之地的輕蓬,從大陸到香港,從香港到美國。
張愛玲
她用低沉的筆記錄。沒有一個小說的矛盾可以與轟轟烈烈掛鉤,在紛亂的三四十年代,不入流文化,也不能歸于哪門哪派。俗之又俗的人,俗之又俗的小事,但是她都孜孜以求。沒想到一個女流之輩竟然自己獨辟了一個門徑,展卷就能感受到其中獨特的時代與文化。最令世人詬病的莫過于難以理解張最后拒絕母親臨死前的見面要求。只是被最在乎的人傷害過,就再也沒勇氣敞開心扉。
有時總覺得張愛玲的一生,都在尋找愛!因為母親究其一生都活在自己的少女情懷中,她對愛的執(zhí)著,實際上也有對愛的索取。童年的張沒有得到真正的母愛,又怎么會在成年后愛上別人甚至是自己的孩子。張愛玲的才情無人能及,但碎心得心靈是不能讓自己過上有愛滋養(yǎng)的生活。她用天才的感知力和豐富情感從書本里感知人生、在沒有親情的大宅門洞悉了世情。母親本來是一束明亮理性的光,奈何這位母親一生只是個少女,女兒性,女人性太重,沒有多少母性。孺慕可愛的孩子遇見冷漠高傲的母親,慢慢地從仰視變成了漠視。這也是為什么胡蘭成以小文人的狡黠伶俐能夠了解她一部分,她便驚喜的低到塵埃里去。如果你了解過去的我,你就會原諒現(xiàn)在的我。整個人生都在索愛,求而不得,心力交瘁。
她很寂寞,很少交往,更不會應(yīng)酬。她曾在文章中表白:“在沒有人與人交接的場合,我充滿了生命的歡悅。”
她就是紅極舊上海灘的一代才女,張愛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