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耳之水 莊周之木 耶穌的百合花
巴斯卡的蘆葦 康德的星
李耳之水
老子《道德經》：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
木心：讀《易經》，讀《道德經》，我都為古人難受。他們遍體鱗傷，然后微笑著，勸道：“可要小心，不要再吃虧。”
莊周之木
莊周《莊子》：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
木心：莊子的理想是什么呢？“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這是他的哲學的厲害。我看這是禪的境界，是要把生命寂滅。這說法不自然。浪漫主義致命的弱點，是拼命追求自然，最后弄到不自然。
耶穌的百合花
耶穌《圣經·新約》：你們何必為衣服憂慮？你們細想野地里的百合花，怎樣生長；它們既不勞苦，也不紡線。但我告訴你們，就是所羅門在他極盛的榮耀里，也沒有披戴得像這些花中的一朵。
木心：耶穌看到百合花，想到人類的枉自勞苦。“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這是整個人類史。耶穌、老子、喬達摩，都是極度真誠敏感，感于人類的自苦，他們悲觀，是一想就想到根本上去。悲觀是這樣來的。
巴斯卡的蘆葦
巴斯卡（也譯作：帕斯卡或帕斯卡爾）《思想錄》：人只不過是一根蘆葦，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他是一根有思想的蘆葦。
木心：帕斯卡說：“人是一支有思想的蘆葦。”少年時一讀到，心就跳。帕斯卡天性非常好，文筆清如水，我永遠尊敬他。剛才那句話像誰的口氣？像耶穌。“你們到田野里看什么？看蘆葦嗎？看先知嗎？他比先知大得多了。”他還說：“人只有靠思想才能偉大。”
康德的星
康德《實踐理性批判》：在這個世界上，有兩樣東西值得我們仰望終生，一是我們頭頂上璀璨的星空，二是人們心中高尚的道德律。
木心：我敬重康德，悶頭悶腦思想。生命在宇宙中是偶然的，是反宇宙的。其傾向是毀滅自己，不是進化，是惡化。所以，康德說：對于宇宙的沒有目的，感到恐怖。康德是客客氣氣的無真理論，我是不客氣的無真理論。
以上木心所述文字，皆節選自
木心《文學回憶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