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望孫伯翔
劉克慶
年年拜望孫伯翔先生,去年卻因新冠疫情耽誤了。今年八月正準備起程,忽然鄭州又查出新冠感染者來。待區域解封,情況好轉,又有雜事需要處理,這一拖就拖到了十月份。不由感嘆,出趟門太不容易了。
從濟源到北京西站,再倒車到北京南站然后去天津,每到一地坐地鐵乘公交,入院進門,安檢疫檢,測溫掃碼刷臉,如此重復了八九次方到先生家。
這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書法大家,是魏碑書法泰斗級的人物,也是可以進入中國現代書法史的人物。“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的招牌就是他題寫的。他不光是中國文聯“造型藝術獎”的獲得者,還是中國書協“蘭亭獎終身成就獎”的獲得者。你也許會問,那年五個書法名家寫五個“福”字上春晚是不是有他?沒錯,有他。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我的老師!
拜望孫老師的程序有三個:請安、送書、改作業。請安嘛大家都懂。書是十三年來我寫的散文集子,取名叫《石說》,書中寫的有關老師的文章有五篇,再加之書名是老師題寫的,書出來了,送給老師請求斧正。至于改作業,每次來看望老師都要當面請教的。
到孫府已經九點半了,八十八歲的孫先生精神尚好,正在像老愚公挖山一樣寫寫畫畫。
先向孫老請安問好,剛沒說幾句話,忽聽敲門聲,開門看,大人小孩五六個人,捧著鮮花提著水果籃進來了。一行人跟孫先生說話照相后,又指著幾個孩子對孫先生說,他們都是學書法的。說著拿出《米壽書畫.孫伯翔作品集》讓其簽名,隨即拉著孩子喊:“快給爺爺鞠躬!″
寒喧一陣后,孫老提筆蘸墨,筆尖在硯邊攏了攏,先在扉頁左側寫上“孫伯翔”三字行書,然后問:“叫什么名字?”待回答后在扉頁右側用楷書寫上了孩子的名字,寫完后提筆停了一下,似在考慮怎么稱呼孩子。邊上的大人會意,忙說:“老師,你就寫徒孫吧!″“那哪行。"先生此時已考慮成熟,在孩子名字下寫"小友存″三字。太妙了!我不僅為先生才思敏捷、謙謙長者的風范所感嘆!
在給另一個孩子簽字時,因為音同字不同,有一個字寫別了,改又沒法改。這時只見先生略一沉思,筆毫橫鋪,刷刷幾筆,幾片闊葉出來了。攏筆成尖,輕輕繞了幾筆,藤須便活靈活現。闊葉叢下再畫圈圈累加,幾嘟嚕葡萄垂了下來。太好了!我和那位家長不由地鼓起掌來。畫的右側,先生從容地寫下XXX小友的名字。
赴津時妻囑咐我說,孫先生年紀大了,你多陪他說說話,省得他寂寞。他這里哪有寂寞呀,說應接不暇一點都不過分。
說話間又來了一幫人,有山西大同書協的,有孫老家鄉族弟的,還有一個我認識,那是天津靜海區的師兄王正通先生。不消說,他們和我一樣,都是孫老的鐵桿粉絲前來拜望的。前客讓后客,第一幫人告辭,新來的人又和老師及其家人說起話來。
有句古話說得好,天下鳥雀都往旺處飛,孫先生家里不就是旺處福地嗎?
再尋思,孫老年事已高,僅和客人說話就要耽誤多少時間,消耗多少精力啊。這使我想起某科學家門前貼的告示:"來訪者請勿超過10分鐘!"這決不是名人牛氣,實在是耽誤時間、耗費精力呀!此時我覺得妻的囑咐多余了。
好不容易等到先生家中的客人走完,孫老的兒子建中忙安排妻子照看孫老,開車拉我和正通師兄、大同書協主席等一行人去天津美術館看《耄學日新__孫伯翔書畫藝術展》。
“耄學日新”,名字起得多好啊,八九十歲的耄耋老人還在堅持學習,“茍日新,日日新,又一新",不斷否定自我,不斷學出新意,不斷超越自我。先生隨心所欲不逾矩,法度奠其基,個性賦其魂,風格現其貌,書畫已進入化境也。
展廳高大氣派,作品精彩紛呈。計有書畫一百六十余件。對聯逾丈,氣勢磅礴;小品盈尺,精致典雅;宣紙或白或黃或糙,字體或楷或行或隸。擘窠大字莊嚴肅穆,斗方小品鮮活靈動,展現了孫先生新的書法面貌。
國畫雖比書法少,卻也酣暢淋漓。挺拔勁松通天地,蘆葦鵪鶉戲水塘。這邊雄雞闊步,那邊小雞覓食;絲瓜葫蘆大白菜,麻雀山鷹雞冠花。寫出的是高情雅致,畫出的是童年情趣。
我如饑餓的人趴在面包上,貪婪地品讀著每一件作品。舉起手機,一件件挨著拍照,大作退后拍,小作近前拍。拍整體拍局部,拍罷署名拍印章,還想拍幾件作品的細節,這時手機突然黑屏,沒電了!
下午三點半到先生家,先生戴著眼鏡坐在桌前,正在讀我給他帶來的《石說》。
他問我:“你還下煤窯挖過煤?"
答:“嗯,差點在井下砸死!″
“噢,也是個吃過苦的人。″
隨即又問:"你書目錄中有敬亭山,敬亭山在哪里?”
“在安徽宣城,就是產宣紙的那個地方。”
"噢!″。
"老師,書上的字太小,您看著費力,要不我讀給您聽吧。"
"好啊!″先生說。
我用濟源普通話給先生讀完了《敬亭山瑣記》,先生說:"寫得不錯。″受到鼓勵,我又對先生說:"書中還有兩篇文章,一篇是《尋找李商隱》,另一篇是《見了趙樹理》,還想聽嗎?愿聽我再給您讀。" 先生連說:“要讀要讀,我愿意聽。″
待三篇讀完,我談了這些文章的采訪過程,先生說:"你是個有心人啊。"
“歇歇吧老師,待會你還得給我批改書法作業昵。″我將《石說》書放過去,看到墊在書下的報紙竟是當天的《今晚報》,看來先生是先瀏覽了報紙后才讀《石說》的。我問:"你還訂有報紙,天天讀報?″"習慣了,每天看看新聞藝術什么的。"先生說。
聊了一會,我將三張作業擺在桌子上,并將毛筆遞給老師讓其批改。老師說:“這是你創作的書法,看看說一下就行了,在上面批改不好。"我說:“可以的老師。你在上面批改我既可以當面看筆法,回去后再細細消化,這好事我哪里找去!"
先生這才接筆邊講邊示范,他講方筆與圓筆,講楷與行不同的寫法,講字高與字扁,講輕重提按,講莊重靈活等等。不經意間,在我的三件作業上老師示范了大大小小36個字。
我拱手稱謝。
正當先生要讓兒媳收拾洗筆時,我忙接過筆說:“老師,我要在作業上記下批改日期"。說著提筆在每張作業上都標注了2021.10.19字樣。
老師說:“你看克慶多細心!"又問,“你還是每天寫日記嗎?"我回答"是"。“多好啊,稍加整理就是文章。″我調侃:“據說《論語》就是孔子的弟子隨記后整理寫的。要不然我也不走了,就待在你身邊寫《孫伯翔行記錄》吧!”先生笑道:“孔子是什么人物,我又是什么人,能一樣嗎!呵呵。"
知我愛讀書,先生又送我一本《日月光華__當代書壇老一代代表性書法家文集》,并簽字留念:“克慶賢契存,孫伯翔。”又應求給我的《石說》《河橋路》重新題了簽。我讓建中兄幫我加蓋老師的印章,建中兄卻將印章印泥遞給我:“誰的事誰干!”好嘛,我拿起印章,打好印泥,指著署名下的空白位置問孫老:"蓋這兒行嗎?"孫老點頭,于是鮮紅的"伯翔"二字印章便蓋了上去……
“何止于米,相期于茶”。中國的漢字太有內涵了,孫先生今年八十八歲,是“米”壽,再過二十年,就是“茶”壽了。每年拜望孫先生的習慣我還會保持下去,一直跨越茶壽,再創新高!
作者簡介: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河南省報告文學協會會員,河南省政協書畫院理事,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濟源市八屆政協常委。在國家級、省市級報刊雜志上發表文學作品三百余篇,出版有《河橋路》《秋的總結》《劉克慶詩書集》《石說》等七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