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越
在《青春派》之前，我看過的青春片屈指可數。
國產青春片里唯一印象較深的，是呂樂導演未能面世的《十三棵泡桐》。整部片子都是少年的血氣。這并不是指導演用血腥去建構青春，而是當導演想要表現青春之殤時，沒有讓想象力死在墮胎的“疼痛”里，沒有讓主角僅僅通過染上成年人的惡習來展現“叛逆”的標簽。如果青春需要傷痕，《十三棵泡桐》是我比較喜歡的模樣。但對于我這樣一個成長軌跡太過正常、成長故事又極其平庸的人來說，這里面的青春還是離我太遙遠了些。
九把刀的《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自然也不錯。男生是個對學習缺乏熱情的普通男孩，女生也是每個人高中時代一定會有的學優氣質佳的女神。每一幕現在想想也是很普通的日常，適合聊天時無意中提起、微笑著敘出一段的那種場景，其他人或許會竊笑，也是只關乎調侃和羞澀，而無關私隱的那種。因為導演將每一幕里純真的部分坦蕩地展現出來，所以總是有很動人的地方。
前段時間“好聲音”里有學員演唱南征北戰的《我的天空》，我聽了非常喜歡，找來原唱，發現是《青春派》的OST，便找了電影來看。
前年，我便是因為要準備上高三，遺憾地錯過了正上映的《青春派》（你看，就是如此規矩而乏善可陳的記憶……）。與同樣循規蹈矩的《那些年》不同的是，《青春派》更具戲劇性。但它的笑點和淚點坦誠而不浮夸，讓人真正有笑有淚、而后能將這個梗記下。無論是學生們私下模仿老師的樣子，還是主人公古怪幽默的心理獨白，都是從少年人在那個階段的世界觀和內心世界出發，而不是用成年人的價值觀去揣測判斷主人公做什么想什么，使作品顯得生硬又尷尬。
有一幕，班主任對著家長們說：“高考，不僅是考學生，也是考家長。所以你們有要破產的，請堅持堅持，熬過這一百五十八天；有要離婚的，也請湊合湊合，等過了半年再說。現在你們最高的使命，就是高考！跟我高呼，奮斗一百五十八天！為了孩子美好明天！”這喜劇色彩濃厚的吶喊，確實是我高三最后階段家長會的中心思想。而當一向嚴苛的班主任受傷無人問津時，總是板著臉用“未來”去督促教育這群高三學生的班主任，終于也露出了柔軟的一面，無奈地說：明知道學生不會來，但當一個都沒來時，自己還是有些傷心。而臺下原來總是喧囂吵鬧的學生，一片安靜。這就是最真實的一部分了，青春期的人總覺得自己重情重義，總覺得自己被人管著、要自己努力是一種折磨，直到在自己無意中傷了最親近的人，才會低頭，會愧疚，會反思，會成長。
這部片子只有一個地方略有缺陷——主人公作為一個去年落榜、復讀時參加足球隊、還考過61分的人，經過最后一段時間奮斗就輕松上了人大——這主角的光芒也太盛了，太碾壓大部分人的智商和努力了。不過這一點放在電影里也算無可厚非，它作為一部夠青春的青春片，不是要成為好的高三紀錄片。
青春片這樣的類型片，基點大多在對某代人青春的緬懷致敬。有些影視作品的致敬的“敬意”卻總是難以揣摩。致敬的基礎是還原度，很多時候是最能看出誠意的地方。好的青春片如《青春派》和有自傳性質的《那些年》在這點上都做得比較好。但觀看一些別的青春片時，我們常常看到還原度之外的許多心思，唯獨在還原度上讓人無語。
就我自己而言，高三生涯里唯一能跟電影戲劇性夠上邊的，可能就是在高考前一天因為同學哭了一場。但這樣“疼痛”的經歷是非常小又非常短暫的片段。哭完后就繼續跟同學在走廊里面背政治，晚上跑去班主任辦公室喝茶。看著這個我從小到大最喜歡的班主任，翹著他的二郎腿，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把我的優點全部說了一遍，像演講一般地夸獎我、鼓勵我；高考考了整個高三最低一次、卻也不能說相當差的一個尷尬成績……這些片段的集合，才是構成我關于那些日子的完整回憶。
而對于那些“致敬”青春必定捎帶墮胎的作品，我非常不解。你可以因為行為處世的價值觀炮轟某一代人“墮落”，但將墮胎情節放進“一代人的青春記憶”里又是什么用意？對于青春片的標準我也一直有個困惑，為什么要求早戀只許失敗不許成功，卻允許墮胎成功？如果說，不足年齡的人對愛的嘗試必會遭受挫折的故事符合社會上的主流觀念，那一個人走向成人的標志，卻是要通過殺害另一個懵懂產生、還未觸及這個世界的生命來彰顯，這是符合了什么主義和精神？
當一個人走向成人，她犯下了過錯讓新生命到來，又再扼殺這個生命避免責任承擔。這不是我們想要的成人禮模樣，但許許多多片子都在用一個多小時展現這種錯誤的青春示范。社會美名之，說是對她們的保護，養育并不是未成年的她們能承擔的，也有害其未來發展。真的保護應該通過制度與法律，觀念上的保護應該是讓人們學會尊重每一個生命，避免歧視。既然有扼殺早戀、從源頭禁止錯誤發生的措施，也應該有以承擔責任收尾的價值認同。這并不是要求初嘗禁果后只有分娩才是承擔，畢竟放棄自己的第一個生命這種舉動還會帶來其他需要承擔的東西，但也請有意愿繼續拍攝這一題材的導演，能給我們展示另一種選擇，這種選擇也是人生。
高三那年，沒有接觸到誰誰誰因為戀愛殺生的我們，遇到了我喜歡的那個班主任。他放了很多高三的紀錄片，天天精力充沛地用各種方式給我們打雞血，他自己非常喜歡五月天的《倔強》，幾次號召我們一起唱，但最后是用GALA樂隊的《追夢赤子心》給我們做的班歌。不知道老師后來有沒有聽過《我的天空》，又會不會用它，和他的鼓勵一起，努力撐起其他一無所有卻又驕傲無比的少年們的高三。
我的青春沒有做盡了壞事，只是像其他青春里的人一樣，沒有理由地做了壞事，輕視著成人最重視的一切，卻對在成人世界里無足輕重的事物害怕恐懼。——這些，才是我的青春。
林千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