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馮 娜
據說,白露過后,早晨的露水會變得有苦味,叫做“苦露”。天氣一寸寸冷下來,就連昆蟲鳥雀都不再飛到草木間吸食露水。在浙皖交界的山區流傳著一句民謠:“白露到,竹竿搖,滿地金,扁擔挑。”每年白露節氣正是山核桃的開竿日,山民們要帶著干糧和竹竿去往山林深處打核桃。
在我的老家,滇西北山區也是在深秋季節打核桃。壯年男子爬上高大的核桃樹上“劈啦啪啦”將竹竿一通揮舞,樹下就落滿青皮的核桃,由婦女孩子們抬著簸箕、竹筐撿拾。記得小時候我跟著嬸嬸撿過核桃,青皮核桃磕碰出的汁液黏到手上會變得焦黃烏黑,基本洗不凈。撿回來的核桃被堆放在一起發酵,青皮會炸開,然后再把里面堅硬的核桃剝出來。在中國很多山區,核桃是比較重要的經濟來源,白露過后的天干氣燥的秋日就是他們巴巴收獲的光陰。
低海拔的珠江三角洲并不適宜核桃生長。白露過后,人們也只在早晨晚間隱約感到涼意,至于露水是否也會變苦我無法嘗一嘗。想到遠方山地的核桃,我倒是會聯想起另一種南方山地的果實:桃金娘。常綠灌木,又叫山菍、多蓮。夏日的紛繁花期過后,桃金娘紫褪下紅色的花冠,開始汲取山地精華醞釀甜美的果實。桃金娘的果實先青而黃,黃而赤,赤而紫,熟透到發紫時最美味,也預示著嶺南山嶺中的秋天姍姍而來。果實中有芯,芯外多籽,生津止渴,回味甘甜,摘一把扔進嘴里,舌頭牙齒也會被染成紫黑色。
有一個女友在粵北山區的一個學校教書,有時會發來照片,和學生到學校后山摘山菍。紫黑色的山菍像一個個鐘形罩,被一雙雙小手摘下來放在筐里。他們舍不得吃,說要送給女友的小寶寶吃。我的女友畢業后一直在那個學校教書,結婚生子,仿佛時光就那么一閃,她發過來的照片里,看學生的眼神里已多了母性的慈祥。我們曾是要好的文友,她寫得一手好文章,如今她把那些流光溢彩奉獻給了學生、家人和后山的植物。她常常在下課后去后山散步,她曾多次邀約我走上那后山的小徑。人在那草木間獲得的安寧,我可以想象;人在那草木間要忍受的寂寞,我也可以想象。
作為一個詩人,我常年奔波在文字和旅途中,我的女友就仿佛一棵寂靜的桃金娘,在遠遠的后山望著我。她身上流動的光陰,那些把果實壓進甜酒的南方好天氣都在提醒我,于無數場合中自然、自如地出入。人生莫不如一棵植物,長在偏北的山里就結核桃,長在南方就結山菍。如果要移栽在其他地域,那就努力適應那里的日照、雨水、風向。還有,無論在南方還是北方,白露過后就不要再飲露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