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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鐵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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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解鹽圖（宋《本草·解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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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海鹽生產(chǎn)場景“場灶煮鹽” （圖源：明宋應星《天工開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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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引鹽渡黃圖（中國國家博物館藏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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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鹽票 |
倪方六
國務院關于“從2017年起放開所有鹽產(chǎn)品價格”的《鹽業(yè)體制改革方案》，近來引發(fā)廣泛關注。鹽，與國家財稅、人民生活息息相關。在中國歷史上的不少朝代都曾進行過“鹽改”：先秦時期齊國已推出以“官山海”為核心的鹽改政策；漢代甚至舉行過全國性的“鹽鐵會議”討論鹽改……
先秦時期齊國推出“官山海”鹽改方案
《管子》：“海王之國，謹正鹽筴”
中國歷史上最有影響的一次鹽政改革，出現(xiàn)在先秦時的齊國。齊國相國、中國古代著名經(jīng)濟學家管仲向國君齊桓公提出了一攬子“改革計劃”，其中就含有鹽政改革。
對于這次鹽改，《管子·海王》中有詳細記載。管子首先向齊桓公提出了“官山海”思想，所謂“官山海”，就是政府專營山海資源。齊國是近海諸侯國，海洋資源豐富，管子認為，可以利用海洋資源成為雄霸一方的大國。
管子的核心觀點只有八個字：“海王之國，謹正鹽筴。”大概意思是，如果靠海洋資源成為強國，就要善于利用鹽業(yè)政策。齊桓公不明所以，管仲便詳細闡述了自己的食鹽專營主張，稱人總要食鹽，將稅加到鹽價里，財政收入穩(wěn)定，比明的征收人頭稅獲利更多。更重要的是，如果國君發(fā)號施令向全民征稅肯定要遭到反對，加在鹽價里，每人都逃不了，這才是管理國家財政的方法。管仲原話是這樣說的：“使君施令曰：吾將籍于諸君吾子，則必囂號。今夫給之鹽策，則百倍歸于上，人無以避此者，數(shù)也。”
就管仲提出的鹽改意見，齊桓公又反問道：“然則國無山海不王乎？”管仲說，可以利用別國的山海資源，“名有海之國讎鹽于吾國，釜十五，吾受而官出之以百。”意思是，讓有海的國家，把鹽賣給本國，以每釜15錢的價格買進，而官方專營可按100錢往外賣。管仲的“海王”說和這種食鹽“低價收、高價出”的貿(mào)易方式，乃中國最早的鹽改理論，實質(zhì)就是食鹽統(tǒng)購、統(tǒng)運、統(tǒng)銷，民可生產(chǎn)不可買賣。管仲的鹽政思想，此后一直影響著中國鹽業(yè)政策的走向，他因此被后世奉為“鹽宗”。
漢代出臺“鹽改”大討論會議紀要《鹽鐵論》
《漢書》：昭帝“議罷鹽、鐵、榷酤”
管仲的“官山海”鹽改方案確是一條富國之道，但于民無益。明邱濬在其《鹽法考略》中曾批管仲的鹽改：“自管仲興鹽筴，以奪民利，始開鹽禁。”
所以，劉邦（漢高祖）在建立漢朝后，取消食鹽官營政策，鼓勵貿(mào)易流通。據(jù)《史記·貨殖列傳》：“開關梁，弛山澤之禁”。但朝廷讓利于民的“鹽改”政策卻被地方諸侯鉆了空子，中央放開鹽業(yè)，一些封國卻“擅障山澤”。如在海鹽主產(chǎn)區(qū)之一的吳國，吳王劉濞則下令控制食鹽等資源。《史記·吳王濞列傳》記載：“濞則招致天下亡命者鑄錢，煮海水為鹽，以故無賦，國用富饒。”
由于鹽業(yè)被地方利益集團控制，中央財政收入大為減少，到劉徹（漢武帝）主政時，軍費開支浩繁，國庫空虛，朝廷遂進行“鹽改”，“籠天下鹽鐵”——改回到管仲食鹽官營的老路。
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漢武帝派孔僅、東郭咸陽等官員巡行地方郡國，在各地設鹽鐵官署，選拔“故鹽鐵家富者”為鹽官，負責具體鹽務。據(jù)《漢書·食貨志下》，漢武帝的“鹽改”政策極為嚴厲：“敢私鑄鐵器、煮鹽者，釱左趾，沒入其器物。”
同時，出臺鹽業(yè)生產(chǎn)扶持政策。《史記·平準書》記載：“原募民自給費，因官器作煮鹽，官與牢盆。”由官府提供煮鹽器具、雇工煮鹽給予費用補貼。
但漢武帝的鹽改起初是失敗的，由于配套制度不全，檢查不力，導致鹽價大漲，官鹽滯銷，財政收入反而減少了，相反私販乘機牟利，發(fā)了“鹽改財”。后來，財政大臣桑弘羊派官員空降地方，情況才得到改變，鹽價回落。
漢武帝的“鹽改”加重了民間負擔，晚年他曾下詔自責，并對鹽政進行調(diào)整。劉弗陵繼位后，鹽改呼聲大漲。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朝廷在京城長安舉行了由全國各地代表參加的“鹽鐵會議”，就食鹽、鐵器專營制度進行大辯論，文學代表要求廢除鹽鐵官營制度，“與民休息”，但桑弘羊強烈反對。
此事記載于《漢書·昭帝紀》：“（始元六年）二月，詔有司問郡國所舉賢良、文學，問民所疾苦。議罷鹽、鐵、榷酤。”這是中國鹽業(yè)史上空前絕后的一次鹽鐵經(jīng)營專題大討論。最后形成的會議紀要《鹽鐵論》，成為中國鹽業(yè)發(fā)展史上的重要資料。令人遺憾的是，因為事關國家財政，朝廷最后并未取消食鹽專營，僅作了微調(diào)。
唐代頒發(fā)“榷鹽法”深化“鹽改”
《新唐書》：“初變鹽法……盡榷天下鹽”
從歷史上看，每朝在開國之初，鹽政大都是開放的，產(chǎn)銷自由，讓利于民。如隋文帝曾提倡“與民共之”的政策，承認老百姓與朝廷“共有”鹽利，放松對食鹽開采權(quán)、經(jīng)營權(quán)的管控。
唐朝繼承了隋的鹽業(yè)開放政策，但在“安史之亂”后，也開始關注鹽利在戰(zhàn)時對國家和財政的重要性。著名書法家顏真卿在河北平叛時，借鑒魏晉戰(zhàn)時“食鹽軍管”制，曾收購景城郡（今滄州）產(chǎn)鹽，然后統(tǒng)一加價出售，解決了軍費不足的問題。
唐肅宗乾元元年（公元758年）進行的“鹽改”，對唐朝鹽政影響最大。當時，唐肅宗任命度支郎中兼御史中丞第五琦為“鹽鐵使”，主持全國鹽政改革，推出“榷鹽法”。《新唐書·食貨志四》記載：“初變鹽法，就山海井灶近利之地置監(jiān)院，游民業(yè)鹽者為亭戶，免雜徭。盜鬻者論以法。及琦為諸州榷鹽鐵使，盡榷天下鹽，斗加時價百錢而出之，為錢一百一十。”
由此，唐朝建立了以監(jiān)院為基礎的食鹽專賣體系，形成了食鹽民產(chǎn)、官收、官運、官售食鹽專賣方式。第五琦的榷鹽法也叫“就場專賣制度”，是中國古代鹽業(yè)史上的一個創(chuàng)造。
在此基礎上，主持東南財政的鹽鐵使劉晏進一步深化唐朝“鹽改”，控制“批發(fā)”環(huán)節(jié)，將統(tǒng)購上來的食鹽，以低于市場價批發(fā)給商人，鼓勵商人運銷，確立了民產(chǎn)、官收、商運、商售的食鹽專賣新模式。
唐朝發(fā)揮商人在食鹽流通中的作用，調(diào)動了鹽商的熱情，他們批發(fā)到鹽后，“自負擔斗石，往與百姓博易”，為能多掙錢，常常翻山越嶺，深入窮鄉(xiāng)僻壤，服務百姓。政治家韓愈曾撰《論變鹽法事宜狀》，充分肯定市場和鹽商的作用，反對戶部侍郎張平叔提出的恢復官營、全面禁榷的鹽法十八條。
唐代后期，朝廷干脆不行鹽禁，統(tǒng)一收榷稅。同時，朝廷建立“常平鹽制度”，鹽荒時如果商人囤積居奇，鹽價“暴貴”，官鹽則“減價鬻之”，以控制鹽價。
宋代“鈔引制”成為“鹽改”突破口
《宋史》：宋徽宗時“改給新法鈔引，許通販”
宋代產(chǎn)鹽分為官制與民制兩類，成品鹽由官府統(tǒng)購，嚴禁私賣，但官府經(jīng)常不能按時付清鹽本。據(jù)《宋史·食貨志》：“異時灶戶鬻鹽，與官為市，鹽場不時償其直，灶戶益困。”另一方面，“鹽價苦高，私販者眾，轉(zhuǎn)為盜賊，課額大失。”
為此，宋朝推出了多輪“鹽改”。如宋仁宗慶歷八年（公元1048年），朝廷推行“鹽鈔法”。鹽鈔是一種支鹽販鹽的憑證票據(jù)，此法改食鹽官運官銷為商運商銷，不再以糧換鹽，而以鈔代糧，令商買鈔，鹽商自己運銷，經(jīng)營成本降低，鹽價穩(wěn)定。
宋徽宗宣和三年（公元1121年），朝廷又將過去的鹽稅法全都改為鹽鈔法，允許私人販賣食鹽。《宋史·食貨志》稱：“凡未賣稅鹽鈔引及已請算或到倉已投暨未投者，并赴榷貨務改給新法鈔引，許通販。”
鹽鈔，不僅在鹽改史上意義重大，在金融史上也有積極貢獻，它與同樣由鹽商率先使用的“交子”一起，促成了紙幣的誕生。
但“鹽鈔法”執(zhí)行時弊病多多，就此，宋朝不少政治家要求“深化鹽改”，其中《夢溪筆談》作者沈括提出的“鹽改”方案最受重視。宋神宗熙寧八年（公元1075年），沈括向朝廷上交《鹽蠹四說》論奏，其中有一點是，建議擴大商人銷鹽范圍，減少官賣。沈括的“鹽改”實施后很快見效，“鹽人常價，鈔有定數(shù)”。從宋真宗末年至宋神宗初年，許多產(chǎn)鹽區(qū)一度全部放開，讓鹽商進入。后又創(chuàng)立“鹽引制”，“引”即一種用來向商人出售食鹽專賣權(quán)的有價販售憑證。
此后的元明清三朝，也都有相應的“鹽改”方案，但基本上都是在宋朝“鈔引制”基礎上進行。其中，以清朝道光十二年（公元1832年）的“鹽改”最為成功，改明朝即實施的“綱鹽制”為“票鹽制”。據(jù)《清史稿·食貨志》，票鹽可以跨區(qū)經(jīng)營，打破專營壟斷，鹽價立馬“暴跌”。
聲明：“一方鉤沉”欄目文章系著名歷史學者倪方六先生供本報專稿,摘轉(zhuǎn)請務必與作者本人聯(lián)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