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8日，美國詩人露易絲·格麗克成為第四位榮膺桂冠的女性。今年有望沖擊諾獎120年來年度女性獲獎人數最高紀錄——2009年有五位。
文藝創作中詩人是少數，女性詩人更少。但在漫長的文學時代里，她們一直都在吟唱，時而柔美、時而堅銳。
文姬胡笳班昭史 道韞柳絮清照詞
雖然詩歌在近代以來的影響逐漸讓位于小說和戲劇，但在久遠的文學歷史中，特別在中國，詩歌是人們最主要的抒情達意方式。說起中國古代的才女，絕大多數都是因為她們能詩善詞，當然大多都伴隨著書法和繪畫、通常還有音樂才華。
中國的女詩人，自然不會有很多，但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少。
學者胡文楷于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始，窮三十年光陰編著了一部《歷代婦女著作考》，著錄先秦至近代4200多位歷代女性的詩文著作。北京大學教授杜珣也編著有《閨海吟》，直接收錄了八千多個留有作品的歷代女作家，她們至少擁有自己的姓氏。
這些女性詩人中，有一些廣為人知，比如黃炎培拿來做代表的“文姬胡笳班昭史，道韞柳絮清照詞”——蔡文姬、班婕妤、謝道韞、李清照等是第一團隊，另有卓文君、劉細君、薛濤、上官婉兒等等，她們的故事流傳甚廣，我們不再多說。
還有一些不那么出名的女詩人，從《詩經》時代的許穆夫人、莊姜，到清代以來的賀雙卿、呂碧城、吳藻等，同樣有著“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的遙遠身影，留下很多“掃眉才子筆玲瓏，蓑笠尋詩白雪中”的故事。
《唐女》被稱為最美風月片
香港邵氏公司有一部老電影《唐朝豪放女》，包裝了一個追求獨立自由的長安才女的不羈故事，其原型是魚玄機。魚玄機初名魚幼薇，與李冶、薛濤、劉采春并稱唐代四大女詩人。其詩作現存49首，《全唐詩》中專有一卷，其中《贈鄰女》最為有名。魚的生平未見于正史，多種筆記雜文中有若干散片斷章，充滿傳奇。爭寵、修道、唱和、妒殺、處死，非常適合加工演繹，是通俗文化的熱門題材。除了邵氏那部香艷的電影，王小波也曾將她的故事寫入小說《尋找無雙》。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這著名的詞句，很多人認為出自女詞人朱淑真筆下。當然也有人認為是歐陽修所作。考據的工作我們暫且不做。一個值得注意的地方是，很多喜愛朱淑真的人，反倒主張是歐陽修所寫，原因是這首詞頗有淫奔之意，是一盆污水，不能歸到朱的名下。女性創作的藩籬與約束可見一斑。
朱淑真生于仕宦之家，但后來夫妻不睦，最終抑郁早逝。據說她死后，父母將其生前文稿付之一炬。但即便如此，朱淑真仍是唐宋以來留存作品最豐盛的女作家之一。從其作品名《斷腸詩集》、《斷腸詞》就可以看出，其作品多幽怨之音，流于感傷。但也有不少輕快明麗的詩句：“午窗睡起鶯聲巧，何處喚春愁。綠楊影里，海棠亭畔，紅杏梢頭”；“春巷夭桃吐絳英，春衣初試薄羅輕。風和煙暖燕巢成。”每一句都是一副柔媚的圖畫。
來看女詩人才情的巔峰級作品——《璇璣圖》。前秦時秦州刺史竇滔之妻蘇蕙，因丈夫納妾與其生隙。竇滔攜新歡趙陽臺赴襄陽任職，獨自留守的蘇蕙用五彩絲線織了一幅八寸手帕，容納八百四十一字，縱、橫、斜、交互、正、反讀或退一字、迭一字讀均可成詩，有三、四、五、六、七言不等，據說能得詩7958首，“其文點畫無闕，才情之妙，超古邁今，名《璇璣圖》”。
根本看不懂啊……
竇滔覽之，感其妙絕，就把趙陽臺送回關中，用華美的車子接來了蘇蕙，夫妻“恩好愈重”。
先不管故事里的“甄嬛前傳”色彩，單說璇璣圖的詩文，歷來被諸多名家解讀，其中武則天曾專門為其撰寫署名序文，朱淑真著有《璇璣圖記》。回文詩的形式也被無數后人熱衷于模仿，蘇軾就仿制了一種“反復詩”。但能像蘇蕙這樣創作出數千首詩文的，從古至今未有第二人。
“她的光華，鋪滿了咸的海洋和開著繁花的田野”
雖然中間橫亙著語言的巴別塔，但東西方的詩歌幾乎在同一個時間開始發展。公元前600年左右，《詩經》的作品傳唱的年代，希臘也誕生了第一位偉大的女詩人薩福。
阿爾瑪·達德瑪作品《薩福之愛》
薩福同樣是一位充滿傳奇故事的女性，聰明驕傲、熱情執著、恣意縱情。柏拉圖曾說：“人們都說有九位繆斯，但他們忽略了，萊茲波斯島的薩福，她位居第十”。她開創了詩歌的“薩福體”，留下了“薩福寶典”整整十卷，可惜經歷歲月侵蝕，文獻流散或被焚毀，只剩下一兩首完整作品，其余都是斷章。千百年來薩福充滿爭議，在她活著的時候頭像就被印上銀幣，但在中世紀，又因為歌詠同性之愛而被教會視為異端。她留下來最完整的一首詩就是向愛神吟唱的祈禱詞，通篇是求問愛神怎么追求一位少女。一種說法是薩福因為遭到一位女戀人的拒絕而心碎跳崖自盡，也有研究者認為一直她活到公元前560年左右才壽終正寢。
西方文學史上，女詩人一直閃耀著獨特的光芒。與東方女性詩人更多寫閨怨、離愁、哀憶不同，西方女性的詩作議題和思想更為廣泛，雖然也寫情感，但主要是歌頌愛情的偉大與美好、對愛情的向往與追求。
比如伊麗莎白·勃朗寧，作為英國維多利亞時代最受人尊敬的詩人之一，其十四行詩的成就甚至被認為超過了莎士比亞。她詩歌創作的主題一是抒發生活之情，二是爭取婦女解放、表現追求社會進步的理想。
勃朗寧夫人的愛情故事也為后人所津津樂道：15歲時，她墜馬跌損了脊椎。從此下肢癱瘓達24年。39歲那年，結識了小她6歲的詩人羅伯特·勃朗寧，二人私奔至意大利，從此幸福生活在一起，直到她在愛人懷中去世。
在宣布露易絲·格麗克獲得諾獎的時候，瑞典文學院提到了“當代艾米麗·狄金森”的說法。
艾米麗·狄金森是謎一樣的詩人，與惠特曼齊名，卻孤高清冷、隱居世外。從二十五歲開始，棄絕社交閉門不出，在孤獨中埋頭寫詩三十年，留下詩稿一千七百余首。她被視為二十世紀現代主義詩歌的先驅之一，但是生前只發表過七首作品，其余都深鎖在盒子里，直到去世后才被人發現。
謎一樣的艾米麗·狄金森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然而如今陽光把我的寂寞/照耀得更加荒涼”。從詩句中可以看出，雖然同有一顆詩人的心靈，但艾米麗·狄金森與同時期的中國女詩人相比，作品的風格、主題、思想相去甚遠。
薩福有一句詩：周圍的群星黯淡無光而她的光華，鋪滿了咸的海洋和開著繁花的田野。
這些閃耀著光華的女詩人，正如一顆顆夜空中最亮的星，吟唱著屬于自己的對社會、對生命、對感情的獨特思考與體驗。
傾聽來自她們的聲音
到今天為止，諾貝爾獎941名獲獎者中，只有57位女性。
《生活大爆炸》的最后一集，艾米和謝爾頓終于攜手獲得“諾貝爾獎”，艾米獲獎感言的第一句就是：我想趁這個機會，告訴那些想把科學作為職業的年輕女孩，“go for it”(去做吧！)
這一對最終心愿得償
今年諾貝爾化學獎獲得者埃曼紐爾·卡彭蒂耶同樣說：“我的愿望是，這將為有志投身科學研究的年輕女性傳遞積極的信息，并向她們表明，女性也能通過她們的研究在科學界有所作為。”
其實早在80年前，女作家珀爾·布克（賽珍珠）在諾貝爾頒獎儀式上就曾說過：“也許你們不太理解，此刻站在這里的恰恰又是一位婦女，這在許多國家意味著什么！”
漫長的時期里，女性甚至沒有受教育權。諾貝爾在1895年即他去世的前一年，立下遺囑設立諾貝爾獎時，女孩最多只能在私立學校讀到高中畢業。
所幸一切都在進步，女詩人們無需再深藏起自己的作品，“她們”的聲音逐漸被更多人所聽見。就拿諾貝爾獎來說，最近20年的女性獲獎者，已經是一百年前那20年的7倍。
當年，諾貝爾在遺囑中寫道：這個獎項要表彰給“最有著價值的人”。這些人中，必然也包含女性。只要在任何領域做出了貢獻，就是有價值的人。
露易絲·格麗克的獲獎理由是：她那無可辯駁的詩意般的聲音，用樸素的美使個人的存在變得普遍。
去傾聽那些詩意般的聲音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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