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趙之謙“胡、沈、魏、趙同時審定印”考論——兼議印款書法在趙之謙書風轉變中的作用
來源 |《榮寶齋》2019-07 總第176期
作者 | 邵常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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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藏于錢君匋藝術館的“績溪胡澍川沙沈樹鏞仁和魏錫曾會稽趙之謙同時審定印”是清同治二年(一八六三)胡澍、沈樹鏞、魏錫曾、趙之謙四人共同鑒賞金石拓本時趙之謙所刻,在印章的印款中,趙之謙簡單地交代了當時的情況:“余與荄甫以癸亥入都,沈均初先一年至,其年八月,稼孫復自閩來,四人者,皆癖嗜金石,奇賞疑析,晨夕無間,刻此以志一時之樂,同治二年九月九日,二金蝶堂雙鉤漢碑十種成,遂用之。”此印在趙之謙印風中極具代表性,而且印章所涉藝事也頗為耐人尋味。本文通過相關文獻與實物的對比和考察,探討胡、沈、魏、趙的交游藝事以及印作的取法淵源、藝術特色等,并借此發掘印章邊款在趙之謙書風轉變過程中的重要作用。清同治二年(一八六三)春,趙之謙客居京師應禮部會試未第之后,將精力投入到金石學研究中。因好友胡澍、沈樹鏞時在京中,遂三人得以聚首共研金石,并利用京中所見豐富的金石器物,開始進行金石碑版的研究工作,同時擬在考訂精審的基礎上雙鉤漢碑十種,擇優而錄之。此年八月,好友魏錫曾自閔中來京,與三人共聚于京師鑒賞金石,“奇賞疑析,晨夕無間。”至九月,《二金蝶堂雙鉤漢碑十種》刊成,趙之謙刻白文印“績溪胡澍川沙沈樹鏞仁和魏錫曾會稽趙之謙同時審定印”以志(圖一)。因此,這方印章不僅是趙氏藝術生涯中的精品之作,同時也是胡、沈、魏、趙四人“金石交誼”的重要見證。趙之謙(一八二九—一八八四),初字益甫,號冷君,后改字?叔,號悲庵、無悶等,浙江會稽(紹興)人。咸豐己未舉人,清代藝術史上著名的書畫家、篆刻家。同治二年(一八六三)春,趙氏入京準備參加會試,與同在京師的好友胡澍相聚。胡澍(一八二五—一八七二),字荄甫,又字甘伯,安徽績溪人。通醫術,善書法,咸豐九年(一八五九)舉于鄉,從繆梓學。趙之謙早年入繆梓幕時與之為幕友,是即胡澍為上述三人中最早與趙之謙訂交。趙氏前后為胡澍治印二十余方,俱見于《二金蝶堂印譜》(圖二),胡澍亦為趙之謙《二金蝶堂印譜》及《六朝別字記》作序,二人還曾聯名制墨,可見二人情誼之深。繆幕散后,胡氏因避戰亂,曾在紹興與趙之謙比鄰而居,趙有詩曰:“亂離得歡喜,團聚從患難。寄居于我室,談笑恒徹旦。僦屋更比鄰,酒食互相喚。食貧偏壯氣,感事同扼腕。”胡澍善篆書,其風格遒勁中有柔媚,飄逸中又見委婉,時受盛贊。錢松“石生”印款記:“皖友胡石生深篆法,鄧石如后一人也。”陳雷“胡澍觀”款記:“荄甫仁兄精斯篆,余心慕之,而未有以求也,今聞其將北上,急以素紙求書,極蒙慨許,余即刻石奉酬并以贈別。”趙之謙也對他尤為推重,同治元年(一八六二)九月,趙氏在溫州為錢式示范臨摹秦刻石《嶧山碑》時稱:“我朝篆書以鄧頑伯為第一,頑伯后,近人唯揚州吳熙載及吾友績溪胡荄甫……荄甫尚在,吾不敢作篆書。”其推崇之意顯而易見。在篆刻思想上,胡趙二人頗為相似,魏錫曾集趙之謙印跡《二金蝶堂印譜》后,乃倩胡澍為序,曰:“竊嘗論之,刻印之文,導原篆籀,子姬彝鼎,嬴劉權洗,多或數百言,少則一二字,繁簡疏密,結構天成,以之入印,實為雅制。它如漢魏碑版、六朝題記,以及泉貨、瓦磚,措畫布白,自然入妙,茍能會通,道均一貫。”可見,胡澍也已意識到可將“漢魏碑版”“六朝題記”“泉貨、磚瓦”等引入印章創作中,這與趙之謙“印外求印”的創作思想是相一致的。同治二年(一八六三)二月,趙之謙為胡澍刻“胡澍之印”,印款中以刻短詩述說二人真摯的友情:“印不值錢,產自青田,路七八千,入悲庵手,刻貽其友,曰可長久……”沈樹鏞(一八三二—一八七三),與趙之謙同為咸豐九年(一八五九)舉人,二人有同年之誼。樹鏞字均初,號鄭齋,江蘇南匯人。生平喜收藏,金石器物所藏甚豐,尤對碑帖考訂精辟。同治二年(一八六三),趙之謙與沈氏京中相聚,在京期間,趙之謙還一度寄居沈宅,趙之謙《致陳子余函》:“弟去秋移居永光寺中街沈均初同年家,均初即與弟刻《補寰宇訪碑錄》者,近以宅不吉,將遷居,弟必同住。”此年趙、沈二人分別買到《鄭文公碑》的碑文和碑額拓本,而沈樹鏞慷慨將碑額贈與趙之謙,以成物聚之美:“癸亥客京師,余買得碑,沈均初買得額,因以畀余,書此志喜。”“手教敬悉,鄭碑得額、玉匣、玉蓋,所謂天生神物,終當合也。感謝并志喜。”趙之謙《補寰宇訪碑錄》的刊印,也是得益于沈樹鏞鼎力協助:“且過此以往,天下雖大,未必有人肯為我刻書。窮厄極處,尤恐一旦溝壑……如有人與我刻詩文,則不甚決;刻此,則決。決于刻此書,大錯不過掛漏,不能指之為惡劣悖罔也。”“同歲生沈均初亦為此學者,畢力助搜討,寒暑風雨,奔走告語。”在頻繁的學術交流中,趙之謙對北碑的認識和觀念也影響到了沈樹鏞,如沈氏在評價隋碑《隋修比丘尼梵石室銘》中便引用了趙之謙的觀點:“?叔謂此銘落筆處一一如懸崖墜石,非真學撥鐙法者不能。余謂惟撝叔于此銘中實力討論過,故能說出秘傳,惜無精拓本印證之。”沈樹鏞認為此銘“懸崖墜石”之筆勢和“撥鐙法”的筆法是趙之謙深研后得出的感悟,將其視為秘傳,并對此深信不疑。沈樹鏞是清代最有影響力的碑帖收藏家之一,趙之謙在與沈氏的交往中,有幸見到了很多珍貴的碑帖拓本和金石器物,又與沈合編《補寰宇訪碑錄》,使眼界得以開闊,在此期間他提出“印外求印”,嘗試將碑碣、造像、權量詔版、泉布鏡銘等各種金石文字融入篆刻中去,如“松江沈樹鏞考藏印記”印款中:“取法在秦詔漢鐙之間,為六百年撫印家立一門戶。”趙之謙一生刻印非多,在現存二百方左右趙之謙印作原石中,為沈樹鏞所刻的就有三十余方,可見二人交情甚篤。魏錫曾(一八二八—一八八一),字稼孫,浙江仁和人。咸豐年間貢生,曾官至福建鹽運使,好金石,又嗜印成癖,故自號印奴。同治元年(一八六二),魏錫曾與趙之謙在閩中訂交,自此過從甚密,趙之謙的篆刻風格一步步走向成熟,魏錫曾從中起到很大的促進作用。魏錫曾不刻印,但對印學頗有研究,其對印學的見識和收藏,讓趙之謙敬慕不已:“稼孫與余最善,不刻印,而別秦以來刻印巧拙有精解,其說微妙,且有讓之與余能為之不能言者。”約同治壬戌六月,魏錫曾提出為趙之謙輯印譜,趙之謙為早年所刻“趙之謙印”朱文回文印補款:“稼孫索余少作,因檢此示之,同治壬戌六月記于福州。”于是,趙氏便開始有意的大量刻印,以應魏錫曾輯譜之需:“近復刻名印七八個,可自來取去。拓后即還我,緣出月初行色匆匆,未便延誤也。”魏錫曾也常對趙之謙的印章作出評價,如趙在為魏刻“稼孫”朱文印時,款中便記道:“稼孫目余印在丁黃之下,此或在丁之下,黃之上。”也許魏錫曾將趙之謙與丁敬、黃易等前輩高手相比并得出趙不及丁、黃的結論激起了趙之謙與古人爭高下的好強之心,趙之謙在刻“趙之謙印”印款中云:“完白山人刻小印,亦不如是工。”“松江樹鏞考藏印記”印款:“取法秦詔漢鐙之間,為六百年撫印家立一門戶。”又在致秦勉鋤札中說“弟在三十前后,自覺書畫篆刻尚無是處,壬戌以后,一心開辟道路,打開新局。”可見,趙之謙的創作欲望完全被激發,這種情況與魏錫曾有很大關系。同治二年(一八六三)八月,魏錫曾因公務自閩中赴京,值得一提的是,魏錫曾在此次北上途中,專門攜為趙之謙所輯的《二金蝶堂印譜》赴泰州拜謁清代篆刻大家吳讓之,時吳讓之生活窮困潦倒,在寓居的僧舍中接待了魏錫曾,讓翁應魏錫曾之請為印譜作序,序中贊揚趙之謙“已入完翁室,何得更贊一詞耶”。又認真評價道:“竊意刻印以老實為正,讓頭舒足為多事。”吳讓之撰寫的《二蝶金堂印譜》序文和魏稼孫所輯的《吳讓之印譜》,引發了趙之謙撰寫《書揚州吳讓之印稿》一文,闡述自己不同的印學觀點,兩位篆刻大家通過作品進行切磋交流,所引發的一場藝術之爭,成為清代篆刻史上著名的公案。趙之謙在客居京師與好友共研金石期間,其藝術風格發生了巨大改變。在篆刻上,他廣泛地將漢碑、摩崖、泉布、鏡銘等金石文字運用其中,并且創造性地將魏碑體書法引入邊款創作中,他的書法取法更是完全從顏真卿轉移到北碑。同治三年(一八六四),胡澍為趙之謙編著的《六朝別字記》作序時特別提到:“同歲生趙氏?叔,少為金石之學,多見漢魏以來碑刻,其作隸書有延熹、建寧遺意,今體純乎魏齊。”可見同治三年時趙之謙的書法已經完成了“由帖入碑”書風的轉變,這時已完全是魏碑的風格。“績溪胡澍川沙沈樹鏞仁和魏錫曾會稽趙之謙同時審定印”這方印章是趙之謙在京中與三位好友共賞金石時所刻,它見證了胡、沈、魏、趙四人的金石之誼,也顯現出趙之謙極高的藝術水平。此印章為三面款,其中“余與荄甫以癸亥入都……刻此以志一時之樂”五十字記事小品為側面款,“同治二年九月九日,二金蝶堂雙鉤漢碑十種成,遂用之”二十二字為頂款。這方印章風格特殊,它的印面與印款與先秦的《石鼓文》、漢碑、北碑墓志等有很深的藝術淵源。趙之謙是中國篆刻史上一位關鍵人物,他提出的“印外求印”的創作理念在篆刻史上留下厚重的一筆,所謂“印外求印”,即是以鐘鼎碑碣、造像題記、權量詔版、泉布鏡銘等其他金石文字遺存來進行篆刻創作,如趙之謙刻“松江沈樹鏞考藏印記”邊款:“取法秦詔漢鐙之間,為六百年摹印家立一門戶”;“沈樹鏞同治紀元后所得”印款:“篆、分合法,本《祀三公山碑》;“壽如金石佳好兮”印款云:“刻漢鏡銘”;“沈樹鏞印”邊款:“擬石鼓文”等。印章款識中,趙之謙印涉及到的金石古物有《石鼓文》、秦詔版、漢碑、造像、錢幣等。例如《石鼓文》(圖三)是目前中國存世最早的石刻文字,它的字體介于大篆和小篆之間,即上承西周金文,下啟秦代小篆,字形方正端莊,點畫飽滿圓潤,唐以后書家多對其青睞有加,明代朱簡在《印經》中云:“摹印家不精石鼓款識等字,是作詩人不曾見《詩經》《楚辭》。”趙之謙對《石鼓文》有著相當深厚的興趣,所刻印章中“沈樹鏞印”即為對石鼓文字的模擬(圖四),“績溪胡澍川沙沈樹鏞仁和魏錫曾會稽趙之謙同時審定印”這方印章的篆法亦是取法自石鼓,趙之謙在邊款中雖未注明是取法何處,但是將其與石鼓文進行比較,就顯而易見了。結合印面看,這方印章篆文都呈現出方正、樸茂的韻味,結字勻稱適中、重心偏下,點畫起止處飽滿圓潤,轉折之處渾勁圓融,勢態風骨嶙峋而又旖旎多姿,與石鼓文之風韻相吻合。此印之章法乃是取法自漢碑,印面篆文共二十四字,由于印文較長,遂將其分為六豎列,每列均為四個字,間隔之處加以界欄,把原本難以安排的印面處理得極為妥當,一任自然,這種界欄的形式最早可以追溯到早期的隸書石刻,比較著名的有《居攝二墳壇刻石》《禳盜刻石》《萊子侯石刻》(圖五)等,皆采用直行界格。趙之謙制《二金蝶堂雙鉤漢碑十種》與編《補寰宇訪碑錄》時,曾對漢碑進行過深入的考證研究,將漢碑的風格特點運用于印章中,也是符合趙之謙“印外求印”的印學思想。“渾厚”是趙之謙印論中最重要的關鍵詞之一,他說“漢銅印妙處,不在斑駁而在渾厚。學渾厚,則全恃腕力。石性脆,力所到處,應手輒落,愈拙愈古,看似平平無奇,而殊不易貌。”渾厚的印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刀法,趙之謙的刀法早年受到“浙派”“鄧派”的影響,胡澍曾在《二金蝶堂印存》序中敘述趙之謙的學印“初遵龍泓,既學完白。后乃合徽、浙兩派,力追秦漢”,“浙派”善用切刀,刀法生辣,風格古拙蒼勁;“鄧派”善用沖刀,刀法爽利穩健,有很強的筆意性。同治二年(一八六三)秋季,趙之謙為魏錫曾刻“鉅鹿魏氏”的邊款中論述:“古印有筆尤有墨,今人但有刀與石。”趙之謙刻印尤其注重筆畫之間的書寫關系,刀法與筆墨情趣的表現,使筆畫的內外部氣息通暢,作刀如筆,展現出很強的筆墨意味。邊款是篆刻藝術中重要的組成部分,趙之謙不僅在印面上取得高度成就,在在邊款上的創作也是有著開拓意義,影響力直至當代印壇。韓天衡評趙之謙:“他的印款更多的是天分的自然流露與揮運……以山水入款,以魏碑入款,以造像入款,以漢磚人物入款,皆自趙氏始。”這方“績溪胡澍川沙沈樹鏞仁和魏錫曾會稽趙之謙同時審定印”即是以魏碑入款的代表之作,嘗試將墓志書法引入邊款創作中并非是偶然,原因是他在入京后接觸了大量以往無法觸及的金石碑版,啟發了他“印外求印”的創作模式,而這種模式并不單單局限于印面的創作,更是延伸到了印側邊款藝術中,趙之謙在京師進行了北碑墓志的大量研習后,對北魏書風有了進一步的認識,而“印外求印”的創新思想也啟發他將北朝墓志引入邊款藝術中,這方印章的頂款有二十二字,另兩面共計五十字的小品楷書,是陰刻而成,并施以界格,見其字形橫扁,橫畫寬接,中宮收緊,四面開張,點畫方折有骨力,兼用圓筆,風格直接取法北碑墓志(圖六、圖七),這是他在印面創作之余,又將創作的激情施于印側,以奇偉跌宕的北魏書風融入到邊款藝術中。正如同治二年(一八六三)胡澍在為趙之謙《二金蝶堂印譜》作序時,不僅極力贊譽趙之謙篆刻藝術之高妙,而且還提到了“更推其法,以為題款,直于南北朝摩崖造像同臻奇妙”肯定了趙之謙印款的師法和所取得的高度。趙之謙早期篆刻學于“浙派”,印款也是“浙派”通用的“倒丁”刻款法,同治二年后,由于所見金石碑刻逐漸增多,開始嘗試將北碑、墓志、造像等藝術風格刻入邊款,以“績溪胡澍川沙沈樹鏞仁和魏錫曾會稽趙之謙同時審定印”的邊款為例,他用刀十分細膩,一個筆畫往往分作數刀刻成,使刀如用筆,有起有收,又有提按,在筆畫的末端還重新起刀做結,完善筆畫形態,他是將邊款當做書法來創作的。如此,趙之謙的魏碑體邊款既有刀感,又有濃厚的筆意,這種創作方法其實暗合了北朝時期刻工刊刻碑志的手法,這方印章邊款由于“刀刻”的原因,使其點畫形態很接近北朝墓志,界格的引入又使印款添加了幾分恬靜、典雅的韻味,與北朝墓志更似,而不足之處就是結構上太過平正,缺少魏碑奇恣的勢態和飛動的意態,但也正是這種不足,顯現了趙之謙在探索碑體書風過程中留下的足跡。同治二年(一八六三),趙之謙客居京師,在接觸大量的金石器物及與好友頻繁的學術交流中,他的書風發生了轉變。趙之謙早年書法筑基于顏,在《章安雜說》中說:“二十歲前學《家廟碑》,日五百字。”其后受到碑學思潮的影響。咸豐十一年(一八六一),趙之謙辟亂溫閩時所作的《章安雜說》中就已明確表示服膺包世臣:“余論書服膺包慎伯……安吳包慎伯書,當代無過之者。”可知趙之謙的觀念已由學帖轉入學碑,不過這一時期趙之謙的作品還是呈現出帖派的面貌,所以趙之謙雖在思想上已經接受了包世臣的碑派理論主張,但是在實踐上卻還不能進行碑體書風的創作,趙之謙真正可以進行碑體創作是在同治三年(一八六四)。圖十一 清 趙之謙刻“績溪胡澍荄父”“同孟子四月二日生”雙面印見趙之謙《致秦勉鋤信札》:“弟在三十前后,自覺書畫篆刻尚無是處,壬戌以后,一心開辟道路,打開新局。”壬戌是同治元年,此年十二月,趙之謙自溫州航海赴京師,于次年正月抵達京師,在京期間,豐富的藝術經歷促使了趙之謙書風發生了的轉變,風格由帖學完全轉入碑學。以趙之謙同治元年(三十四歲)作品《楷書節臨瘞鶴銘》(圖八)字與同治二年(三十五歲)所作《參從歷盡聯》為例(圖九),將二者與同治三年(三十六歲)的《行楷自作詩冊》(圖十)比較,如果說前者還依然是顏體面目的話,那么三十六歲的作品面貌已然大變,前兩幅作品點畫肥厚、婉轉而流暢,而后者《行楷自作詩冊》點畫方硬、慷鏘有力,字形也由長方變為扁方,風格已十分類似北碑墓志,這件《行楷自作詩冊》可以視為趙之謙碑體書風之先聲。三十六歲后,肥厚流利的顏體風格的書法已不復作,而呈現出的就是碑派的面貌。那么趙之謙如何在這段時間內完成了由“帖”入“碑”書風的轉變?同治四年致胡培系信札中,趙之謙在對自己書風的轉變作了簡要的交代:“自此來間,見鄭僖伯所書碑,始悟卷鋒,見張宛鄰書,始悟轉折,見鄧山人真跡百余種,始悟頓挫,然總不解'龍跳虎臥’四字,及閻研香來,觀其作字,乃大悟橫豎波磔諸法。”所談到對碑體筆法的領悟是得益于鄭道昭、張宛鄰和鄧石如的書跡,并且直接地受到了閻研香的影響,但是在趙之謙碑體書風的形成中還有一個重要的現象值得注意,趙之謙的碑派書法形成于同治二年,而在同治二年他的書風還儼然“帖派”時, 他所刻“績溪胡澍川沙沈樹鏞仁和魏錫曾會稽趙之謙同時審定印”的印款上就率先出現了碑體書法的風格。前文提到,此款之點畫、結體以及章法十分類似北朝墓志,而邊款率先出現魏碑體風格,是他將所見到的北碑墓志的風格運用到了印章邊款的創作上,點畫形態的相似與“刀刻”的因素有著很大的關系,印款中每一筆畫是分為數刀刻成,所刻筆畫有起有收,提按頓挫也彰顯出來,有很強的筆意,這種鐫刻邊款的方法不難使人聯想到北朝魏碑墓志的刻法,張小莊將北朝碑刻者的刊刻實踐稱為“銘刻模式”,并在《趙之謙研究》中指出,“趙之謙率先在印章邊款上嘗試著模仿了北碑的這種'銘刻模式’,以'刀’(印刀)摹'刀’(銘刻模式),點畫形態上得以更加接近。”那么不論這方印款是趙之謙先書后刻還是直接用刀刻成,這其中用“刀刻”的過程都暗合了北朝碑刻者的“銘刻模式”,用刀與石來模仿北朝碑刻書法顯然要比用筆與紙容易的多(因欲把碑刻的效果通過毛筆轉移到紙上需要新的筆法),所以盡管當時趙之謙的碑體書風還未形成,“銘刻模式”下印章邊款的碑體書風就得以率先出現。同一時期具有明顯魏碑風格邊款的印章作品并非“績溪胡澍川沙沈樹鏞仁和魏錫曾會稽趙之謙同時審定印”一例,例如同治二年(一八六三夏,趙之謙所刻“績溪胡澍荄父”白文雙面印有三面款(圖十一),其中一面是楷書陰刻而成,有界欄,此時的印款魏碑風格還未成熟;此年十月所刻“仁和魏錫曾稼孫之印”白文印有雙面款(圖十二),其中一面是成熟的陽文魏碑體;尤其是同治三年(一八六四)正月所刻“餐經養年”白文印之印款(圖十三),是趙之謙仿魏碑體作款的代表作,四面款識其中三面是陽文魏碑款,另一面刻陽文佛像一區, 整體莊嚴肅穆,這方印章的印款風格似《始平公造像記》,饒有古樸雄渾之勢。值得注意的是,同年六月所書《行楷自作詩冊》與十月《六朝別字記》題耑(圖十四)之書風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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