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化騰：變叢林為天空
2012年10月30日 14:28 來源：天下潮商網 作者：本報特派記者 陳少斌
2006年、2007年、2008年、2010年、2012年，《天下潮商》記者先后五次深度對話馬化騰，不僅領略到這位卓越新潮商前瞻的商業眼光和大愛的慈善情懷，而且見證了他引領著中國新經濟領域發展潮流的王者風范。
馬化騰現年不過41歲，截至10月24日，他領導的騰訊公司在香港聯交所的市值已達到5004億港元，遠遠拋開他的潮汕同鄉李嘉誠旗下的和記黃埔市值，成為全球市值最大的華商企業，雄踞互聯網的“企鵝帝國”。
而這距離馬化騰1998年拿著股市上賺得的50萬元起家創辦騰訊，不過短短14年。
在數百年輝煌的潮商發展史上，在世界各地做到一國首富、行業最大的英才可謂燦若星河，但多是以傳統行業為依托，以半個世紀以上的時間跨度和家族傳承為積累，而像馬化騰以三四十歲的年紀、10年左右的時間一躍成為新經濟領域里的領軍人物，則幾乎是絕無僅有的異類。
是什么造就了他？這位戴一副無框眼鏡，科班出身的溫和儒雅書生身上到底蘊藏著多大的能量？是什么樣的思維特質和行為方式，使得他在人生和事業的關節點上作出了與眾不同的抉擇，從而改寫了中國互聯網的歷史，揮就了潮汕商幫神話中的全新篇章？
這些，是我們在與馬化騰的對話中試圖獲得解答的問題。
“在對的時間做對的事”
《天下潮商》：我們注意到， 2012年10月24日，距離2004年6月16日騰訊在香港聯交所上市只有8年時間，騰訊市值已達到5004億港元，成為全球市值最大的華商企業。我們知道，這個引人矚目的業績是來之不易的，您認為騰訊能取得如此矚目的業績的根本原因是什么？為什么？
馬化騰：騰訊已經有14年歷史，是目前中國最大的互聯網綜合服務提供商之一，也是中國服務用戶最多的互聯網企業之一。騰訊能發展到今天，其中肯定有抓住正確的時機和好運的因素，簡單來說可以歸結為“在對的時間，做對的事情”。也就是說，騰訊比較幸運地在10多年前抓住了互聯網這個蓬勃興起的大勢。
在順應互聯網大潮流的同時，騰訊始終堅守“以用戶價值為依歸”的理念，努力為中國乃至全球互聯網用戶開發出各種好用的產品。騰訊這么多年的穩健成長離不開用戶的肯定，到目前騰訊即時通信服務的月活躍賬戶達到7.8億，正是這么多用戶的支持和認同造就了今天的騰訊。我們在做每一件事的時候，都會問自己：“這是不是用戶需要的？這能給用戶帶來什么？”從用戶的角度出發，是融入了每一個騰訊人DNA中的一種根深蒂固的思考方式和行事準則。在對用戶需求保持長期關注的基礎上，騰訊對外界技術和趨勢變化也保持著高度敏感，并且會根據不同發展階段主動做出各種調整，始終力爭處在大的趨勢中不掉隊。
騰訊的成功不是我馬化騰一個人的本事，而是來自每一位騰訊員工的努力，大家參與了騰訊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的每一天、每一步，對她有著很深刻的感情。我們信奉的是“正直，進取，合作，創新”的價值觀，希望能通過自己的努力讓億萬人的生活變得更豐富美好，這給了每個騰訊員工巨大的挑戰和成就感，所以騰訊從來沒有停止前進的步伐。
“變叢林法則為天空法則”
《天下潮商》：能否簡要回顧一下騰訊發展史上的幾個關鍵性階段？騰訊在每個階段都有了怎樣的跨越和突破？
馬化騰：騰訊的歷史大致可分為三個發展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2004年6月上市之前的創業期。當時我們埋頭聚焦于把QQ做成最好用的即時通信產品，外界對騰訊關注度也不是很高，反而能讓我們靜下心來把產品做好，把基礎打牢。
第二個階段是上市之后到2010年。這一時期騰訊成為中國第一家實現盈利和市值最大的互聯網企業，并且開始包括游戲、網媒等在內的全業務戰略布局，涉及的領域也越來越多，外界的關注也越來越多。
第三階段就是從2011年底開始的開放戰略。這是騰訊非常重要的一個戰略轉折點，因為我們意識到一家獨大的局面是不可持續的，必須關注產業生態才能贏得行業的尊重和認可。我們要做的，就是打造以一個開放共贏的無疆界互聯網生態，把傳統的弱肉強食般的“叢林法則”，變成崇尚“天高任鳥飛”的“天空法則”，實現產業共贏。
從2011年6月15日騰訊正式宣布開放戰略到2012年6月的這一年中，騰訊開放平臺上共有40萬開發者，超過20萬多款應用成功注冊，第三方應用的日活躍用戶總數突破2億，日活躍用戶超過千萬的應用有三款，90%接入支付的開發者有收入，第三方總分成收入超過10億，單個開發商月分成收入最高超過2000萬。公平的合作規則、健康的商業模式、良好的運營機制是騰訊開放平臺快速成長的原因。
移動互聯網是大勢所趨
《天下潮商》：今年6月6日下午，我們的記者應邀前來騰訊總部采訪，親身感受到騰訊濃濃的變革和發展的力量。我們注意到，在時隔7年之后，騰訊再一次進行大規模的架構調整，負責微信開發的廣州研發中心被提升到新的戰略高度，微信也成為騰訊在移動互聯網的一次新的突破。請問，目前微信已取得怎樣的業績？未來它是否能成為騰訊移動互聯網業務的核心？為什么？
馬化騰：微信是新一代基于智能手機的即時通訊產品，在2011年初推出，僅僅用了14個月，在今年3月份超過1個億的注冊用戶，目前已經突破2億。
從微信這個例子就可以看出，移動互聯網是大勢所趨。相比之下，PC互聯網現在已經進入了平臺期，相比過去，它未來從流量和使用市場來說，會遠遠小于移動互聯網。
騰訊過去多年的成績主要是在PC互聯網上取得的，移動互聯網對我們既是機遇又是挑戰。現在，移動互聯網展現出很多不同于PC時代的特征，比如各種應用開始百花齊放，創新和產品本身重新成為重中之重。因為移動互聯網方興未艾，一切遠沒有定型，我們很難預言未來會是什么樣，只能說微信給我們開了一個好頭，接下來騰訊會一如既往地以用戶需求為依歸，腳踏實地地做好每一個產品。
“把大公司變小”
《天下潮商》：騰訊近年收入增長放緩，包括作為主要收入來源的網游業務也是如此，騰訊如何尋找繼續增長的新動力，這方面您是怎樣思考的？今年5月18日騰訊重組組織架構，首次將社交網絡獨立為一個事業部，將電商部門獨立成立全資子公司，是否也體現了這種思考的方向？
馬化騰：騰訊希望通過5月份開始的組織架構調整實現以下幾個戰略上的目標：強化大社交平臺、全力踐行開放戰略；擁抱全球網游機遇、加強用戶安全保障；深耕移動互聯領域、培育無線搜索機遇；加速電商重點布局、賦予更多發展空間；開拓網絡媒體疆域、尋找新商業機會。
這不僅是七年來騰訊最大的一次業務再定位、組織再優化，也是對騰訊的一次徹底再造。這次調整的原因之一就是不讓騰訊成為失去小公司激情與活力的“大公司”，所以我們拿出把大公司變小的勇氣，重新構建六個事業部和一個電商全資子公司。2005年的第一次大規模戰略、業務和組織架構調整成效不錯，我們希望這一次的主動調整也能幫助騰訊在未來五到八年再上一個臺階。
《天下潮商》： 騰訊的拍拍網和QQ商城這兩大電商平臺與淘寶角逐多年，發展并不如意，甚至外界傳聞騰訊管理層對超越淘寶已經不抱希望。但是騰訊并沒放棄電商這塊蛋糕，在今年5月重組時還成立騰訊電商控股公司，加緊對電商全產業鏈的布局，這方面您又是出于怎樣的戰略定位？
馬化騰：就電子商務而言，騰訊先后投資了易迅、好樂買和珂蘭鉆石等多家優秀的B2C電商企業。未來五年，騰訊電商控股公司的目標是成就10家以上百億級且盈利的B2C合作伙伴，100至200家年銷售額超過1億的傳統品牌及網絡品牌合作伙伴，并希望騰訊電商平臺可以成為一個匯聚超過100萬家各類商戶的超級電商平臺。
“從種果樹到經營果園”
《天下潮商》：我們注意到，中國的互聯網產業從2000年興起到今天有12年了，在這個里程碑式的時點上，您對未來中國互聯網產業的基本趨勢如何判斷？您認為未來10年決定中國互聯網產業成敗興亡的因素是什么？為什么？
馬化騰：首先，中國傳統互聯網用戶基數的迅猛爆發期已基本結束。現在全體網民總數已超過5億，互聯網普及率接近40%。這是中國互聯網十幾年發展最大的變化和成就，但也同時意味著原來依靠互聯網人口紅利的粗放式增長不再可持續，企業之間的競爭只會越來越激烈。現在的互聯網企業要想獲得長期成功，必須在技術、產品、運營、品牌等方面花更多精力，拿出最好的整合方案，而不像以前可能能通過占據先發優勢累積起一定資本獲得成功。
另一個大的發展趨勢就是網絡社會與現實社會的融合在加速。最明顯的就是電子商務、微博、社交網站等新出現的流行應用，已在很大程度上模糊了網絡社會和現實社會的邊界。互聯網的文化組織型態正在變得越來越復雜和多元化，電子商務、移動互聯網、視頻、社交網站等正在成為互聯網下一波主要增長點。
這種變化也在深遠地影響人們的生活和交易方式。比如說，2010年中國電子商務的全年交易額高達4.5萬億元，增幅是中國GDP增幅的5倍，像李寧、銀泰百貨等很多傳統品牌和零售渠道也開始嘗試電子商務。我們所習慣的傳統商業模式都會在互聯網的作用下發生類似的巨大變化。
互聯網世界變得越來越扁平。互聯網天生的價值就在于削減渠道成本。現實社會中，渠道具有很強的中介作用，但互聯網將使得這些作用變得越來越小，所有商品與用戶之間的接觸面變得越來越寬泛和直接。
我們相信未來互聯網會繼續走向平臺化和開放。開放是一個根本性的轉變，也是關系到中國互聯網未來發展方向的決定性因素之一。
開放不是簡單地把流量倒給別的公司就可以了，而是思維方法、商業模式、行為實踐等一系列轉變。以前無論大公司還是小公司都只關心怎么把自己一家的業績做上去，并不在乎整個行業的生態環境。但過去兩三年以來，互聯網游戲規則發生了顯而易見的變化。完全自行打造平臺、自己提供所有產品的做法已是過去式，因為大家普遍發現自己家的一兩棵果樹種得再好，能收獲的果實也是有限的。而且，像騰訊這樣的大公司必須承擔起更多的行業和社會責任，與其他人分享自己的成功。
比如說，我們已經認識到未來越來越多的業務不應該放在自己封閉業務體系中完成，而是應該通過投資、并購或是更加開放的賬號體系、網絡資源和社交網絡來實現，與所有互聯網同行實現互利互惠。為此，我們搭建了一個開放平臺系統，更多致力于建設好基礎設施服務，同時張開懷抱接納和扶持第三方開發者，以此滿足用戶日益增加和多變的需求。我們將這種轉變比喻為“從種果樹到經營果園”。
實踐“灰度法則”
《天下潮商》： 騰訊設立了中國互聯網首家研究院，現在騰訊研究院在打造騰訊的自主創新能力方面進展如何？目前它在騰訊的開發、運營、銷售等各個環節中發揮了多大作用？
馬化騰：創新不是一個做出以前沒有的產品這么簡單，單純的創意、研發其實也不是創新的源頭。在互聯網時代，產品創新和企業管理創新意味著時刻保持靈活性，時刻貼近千變萬化的用戶需求，并隨趨勢潮流而變。我們需要做的是，把企業打造成一個富有生命力的生態型企業，這樣創新就會自然而然地產生。
從生態的角度觀察思考，我把14年來騰訊的內在轉變和經驗得失總結為創造生物型組織的“灰度法則”，這個法則具體包括需求度、速度、靈活度、冗余度、開放協作度、創新度、進化度等七個維度。
如果一個企業已經成為生態型企業，創新就會從灰度空間源源不斷涌出。從這個意義上講，創新不是原因，而是結果；創新不是源頭，而是產物。企業要做的，是創造生物型組織，拓展自己的灰度空間，讓現實和未來的土壤、生態充滿可能性、多樣性。
《天下潮商》：說到創新，您是否認為，在開發適合中國網民的應用和服務方面，中國本土互聯網企業擁有比國際互聯網公司更強的優勢？
馬化騰：對中國互聯網公司而言，快速增長、用戶眾多的本土市場有著廣闊的成長空間，而中國互聯網企業具有很強的學習能力和本土環境適應能力。很多外國大企業進入中國時都充滿信心，但他們很快就意識到，中國的市場環境遠比想像中復雜。相比之下，中國企業更善于應付這種復雜的環境，并根據環境進行產品和商業模式的改良。這也是中國企業家一種務實精神的體現。
互聯網行業的中國企業優勢還在于堅韌性和靈活性。拿騰訊來說，開始做QQ的時候，沒有什么人會認為它會成功，會支撐一個公司持續走下去，甚至國外沒有任何成功模式可借鑒。但我們對看準的大方向堅定不移地走下去，不斷地探索獨特的商業模式。現在它已經是中國最受歡迎的即時通訊工具，而且公司一直保持健康發展。
同時，在中國這個高速成長的市場中，一個本地化的、高度授權的、更夠靈活快速應變的團隊是非常重要的。過去十幾年中，成功的中國本土企業都有著非常快的反應速度，這是進入中國的外國企業最難以追趕的。
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些優勢也給了中國互聯網公司一些包袱。比如，中國互聯網企業更善于在本土市場經營，對于國際市場就缺乏經驗了；中國市場的龐大和繁榮使得國內企業能夠比較容易地取得成功，在對外開拓和創新方面可能就不如國外同行。這些都是需要我們改進的地方。
“把慈善變成一種時尚”
《天下潮商》：2006年，騰訊成立互聯網行業第一家由企業發起設立的騰訊公益慈善基金會。2007年6月，騰訊公益網上線。2008年11月，騰訊發布了中國互聯網第一份真正意義上的企業社會責任報告。您能否談一談您的社會責任觀？您個人或騰訊在履行社會責任方面有著怎樣的實踐？
馬化騰：作為中國第一家由互聯網企業發起成立的公益基金會，騰訊基金會今年也迎來了5周年紀念日。5年來，騰訊已累計向基金會捐贈超過了3.46億元，還有超過292萬的愛心網友，通過我們打造的全公益平臺，捐款總額超過了9200萬元。
對于騰訊這樣的互聯網企業來說，承擔企業社會責任不僅是出錢，更關鍵的是要發揮自己的獨特優勢。在互聯網上，騰訊擁有數億真實用戶，我們還能影響到、挖掘到很多非盈利組織和公益組織，他們有很多項目需要資金支持，也要尋找幫扶對象。我們希望發揮自身的優勢，我們建立了騰訊公益網（gongyi.qq.com），通過這個平臺對接需求方和需要幫扶的用戶和項目。 我們也充分發揮在線支付業務的優勢，針對慈善項目設立“月捐”機制，網友只要關注自己關心的細分項目，每個月捐助10元錢。這樣就改變了以前一次性捐助大筆款項，過后再無人關注的沖動型慈善行為。我們希望把慈善變成一個長期可持續的習慣，甚至成為一種時尚。我們所做的工作已經取得一定成果，將來還要繼續努力。
《天下潮商》： 潮汕商人因能商善賈而有“中國的猶太人”之稱，但我們也看到，迄今為止，在潮汕商人群體當中，像您這樣涉足新經濟并取得巨大成功的很少見，在互聯網產業興起10年之后，大多數潮商仍然糜集在成長艱難的傳統產業里，賺取著很微薄的利潤，您對這一現象怎么看？
馬化騰：有一種說法是“有市場的地方就有潮汕人”，充分說明潮商商業觸角的敏銳。現在社會發展迅猛，變化萬千，有無窮的商機涌現出來，正是包括潮商在內的所有企業家大展身手的好時機，潮商更應該保持靈活機動、勇于拼搏的優良傳統，繼續為社會做出更大貢獻。
《天下潮商》：《天下潮商》是目前全球潮人潮商類報紙期刊中最具影響力的平面媒體。作為新潮商最杰出代表，您能否對《天下潮商》的發展作評價并提出寶貴的建議？
馬化騰：希望《天下潮商》報越辦越好，為潮商群體的發展添磚加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