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細節解密:寶釵生日宴的小戲子事件》
原創作者:卓語
紅樓夢第22回賈母給薛寶釵做生日,叫了一幫戲班子。演出完畢,發生了小戲子事件,湘云、黛玉和寶玉三人鬧了一場氣。
這件事疑竇頗多,爭議也頗多。最初是由鳳姐挑起來的,她為何要這么做,難道是想故意羞辱黛玉嗎?
大家想多了,王熙鳳對黛玉并無惡意。理由如下:
1、在公開場合里,王熙鳳越討厭誰,越不搭理誰,比如對趙、周姨娘。反之,跟誰互動多,便是對誰不設防,并吃定對方開得起玩笑。
她和薛寶釵幾乎沒正面對話,絕不會把話題往她身上扯。與之相反的是,跟黛玉開玩笑最多,很愛把話題往黛玉身上扯。說明在眾多小姑子里,黛玉最好相處,內心的城府、忌諱最少。只有這種人,才可以開玩笑。
2、如果王熙鳳真有惡意,那肯定暗著來,傻子才在要公開場合里暴露呢。以國人的民族性格,越有惡意,面子上越要裝的好。
3、未出閣的姑娘,身份尊貴。媳婦們無論內心是否喜歡,都不會公開對一個姑娘進行人身攻擊、人格羞辱,或開低級玩笑。
4、劃重點:阿鳳是要緊緊抱著賈母大腿的。為此,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去攻擊賈母喜歡的人。
既然鳳姐本無惡意,這件事到底因何發生呢?原文如下:
至晚散時,賈母深愛那作小旦的與一個作小丑的,因命人帶進來,細看時益發可憐見。【庚辰雙行夾批:是賈母眼中之見、心內之想。】
因問年紀,那小旦才十一歲,小丑才九歲,大家嘆息一回。賈母令人另拿些肉果與他兩個,又另外賞錢兩串。鳳姐笑道:“這個孩子扮上活象一個人,【庚辰側批:明明不叫人說出。】 你們再看不出來。”
1、首先糾正一個誤區,這個孩子不是齡官,大家受87版電視劇誤導了。這個戲班子是從外面叫的。
2、計算大家的年齡,寶釵周歲15,寶玉因生日未到,虛歲13歲(參看第25回跛足道人),黛玉虛歲12歲,湘云虛歲10歲。
3、小旦十一歲,小丑九歲,年齡跟黛玉和湘云相仿。
4、脂硯齋批語說【是賈母眼中之見、心內之想。】這是個導引性批注,是要讀者留心 “益發可憐見'這幾個字。
5、鳳姐提醒大家,剛受了恩裳的這個小戲子,長得像某人。脂硯齋批語說【明明不叫人說出】,這是替阿鳳說的。阿鳳本意,就是要讓大家心領神會去,因為后面綴著一句 “你們再看不出來。”
綜合以上幾點,答案呼之欲出:
賈母內心深愛之人,一生牽掛呵護之人,不算賈家的人話,那就剩兩個:一個黛玉,一個湘云。
在黛玉母親去世前,湘云事實上是賈母為寶玉培養的孫媳婦。(參看本人文章《史湘云:被寵壞的孩子難成熟》)
黛玉來到賈府后,賈母把一切關注和愛都給了黛玉。湘云比之前的地位差遠了,曾把她捧在手心上的賈母,不怎么理她了;跟她從小廝混的愛哥哥,竟然也只愛林姐姐去了。
自此,一群小孩子的鬧氣風波,此起彼伏。
賈母并不是不愛湘云了,這兩個孩子,終究都是她的心頭肉,只是她不喜歡湘云那么排擠黛玉。可她如何把這自己的心,跟一個小孩子講清楚啊?
講不清楚,有時候就會有感而發。這次對兩個唱戲的小孩格外憐愛,就是有感而發。
“益發可憐見',才是這段故事的核心!賈母深知,自己這棵老樹,樹冠雖大卻枝葉蕭條,她能給她們的庇護,其實很有限。舊貴族集團日漸衰微,王氏集團卻不肯接納黛玉。這些孩子的未來,恐怕真的難以如愿啊!
很多慈悲,其實生于憂患和酸楚。賈母獨有的心酸,只有鳳姐最清楚!
鳳姐能獨得賈母之寵,你以為只是靠耍嘴皮子嗎?
鳳姐既知賈母之意,又知其他人必定懵懂(或者裝懵懂)。她就是想替賈母給大家傳個話,讓大家心里有點數:老祖宗對那小戲子生出百般憐愛之情,真正的來源。
鳳姐篤定,賈府上下沒有蠢到揭不開鍋的人,她們自然心領神會,誰也不會說出來。誰知千算萬算,算漏了一個人:史湘云。
哈哈!那倆孩子,一個小旦,一個小丑。艾瑪,曹雪芹怎么這么會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