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球人物》雜志記者 田亮
68歲的畫家崔如琢,在書畫界和拍賣場上無人不曉。他的畫作被多位國際要人如里根、基辛格、宋美齡、貝聿銘、李光耀、泰國王室及全球幾十所博物館、美術館、高等學府廣泛收藏。作品已經走遍了世界,畫家本人卻隱居在北京郊區,謝絕社交,潛心藝術,一派“隱士”之風。
少年的心事
按師承來說,崔如琢應算是國畫大師齊白石的徒孫輩。他對齊白石的景仰,從小時候就開始了。
1944年11月26日,崔如琢出生在北京,父親是做生意的,開了幾家汽車制配廠和面粉廠。崔家家境富裕,住在新街口附近的一座大四合院里,“記得幼年時家里的墻上掛的都是畫。”崔如琢說。
“小學二年級我就開始亂涂亂畫,算是啟蒙吧。一天看到齊白石先生的《絲瓜蟈蟈》,便照葫蘆畫瓢,拿到學校。老師看后狐疑地說:‘是你畫的嗎?下節課你再畫一張!’”崔如琢回憶說。很快,他就得到了 “小畫家”的稱號。學校每年辦美術比賽,他都會捧回第一名的桂冠。
1957年,齊白石去世,正在讀小學六年級的崔如琢去看了他的遺作展,也詳細了解到這位大師的生平。就是在那一年,崔如琢確定了自己的理想:當一名畫家。
小學畢業后,崔如琢進入北京39中。當時39中沒有出色的美術老師,“幸好我家有個鄰居叫劉子實,是名醫生,酷愛收藏,認識秦仲文、李苦禪、吳鏡汀、王雪濤等著名畫家”。劉子實帶著崔如琢去拜見秦仲文,秦仲文說:“花鳥要學王雪濤,山水要學吳鏡汀。”有此明示,崔如琢于是又攜畫拜訪了齊白石的弟子王雪濤。“畫得好!小小年紀,太不容易了。但消化不徹底,不能完全協調。藝術風格要講究清純,貪多拼湊成大雜燴,勞而無功,浪費時間,反而受害。”王雪濤說。
后來,劉子實看崔如琢總是臨摹齊白石的作品,就對他說:“我帶你去拜見中央美院的教授李苦禪先生吧。他得齊白石真傳,為人耿直,沒有一點架子!”據崔如琢回憶,李苦禪看了他十幾件作品,沉默許久才開口說話:“我學齊老師,對他老人家的藝術卻沒有什么發展,想起來就不安。你小,做我的學生要吃大苦……你的畫里有臨摹我的東西,以后要記住,畫得跟我一樣,沒有出息!”他逐一點評了崔如琢的畫,哪里是長處,哪兒有毛病,如何改正,都坦率指出,非常真誠。“在恩師身上,我感受到了父愛般的溫暖。”崔如琢說,“在人生道路上,讓我最感激的恩師就是苦禪老人。”
“文革”時期,到處都在抄家。崔如琢從書店里買來3張毛主席像,裱好后放在房間,把自己所有的畫疊好藏在主席像后面,因此保住了那些畫的“性命”。不能畫畫的他,下江南,游廣州,還逛了浙江雁蕩山、江西廬山、山東泰山。“豐富閱歷,開拓視野,心中也少了些許郁悶。”
被兩位大家賞識
1970年前后,崔如琢開始畫人物,但只是很簡單的“插畫”。當時,籃球、足球等體育教育圖書里要畫人物解釋動作過程,一本下來得畫好幾百個人。崔如琢就在寫生、白描之外,把這個當成一門訓練。“每一幅小人兒稿費一毛五,一本還能掙50、80元呢。”崔如琢開心地回憶道。
1973年,榮寶齋等文物商店開始收國畫,“我與范曾等幾個人的畫都中選,覺得很受鼓舞,于是開始創作大量國畫。”那時, 崔如琢常去故宮看古畫、臨古畫,一待就是一天。正是這樣近乎封閉的傳統文化教育方式,成就了他的國畫功底。在臨摹前人作品的同時,他曾問過自己:“傳統的核心是什么?”答案在多年的知與行中逐漸清晰——是發展!“清代畫家石濤講,‘筆墨當隨時代’,一味臨摹傳統畫不行。”
“文革”結束后,崔如琢先去大學里教書,但“老師之間勾心斗角,矛盾重重,不學無術的人很多”。當外來的信息漸漸多起來時,崔如琢決定出國,并如愿去了美國。
有一天,身在紐約的崔如琢接到一個電話,對方叫王渡,是臺灣收藏家,在曼哈頓開了家餐廳。他的妹妹王安從臺灣過來。這個王安,來頭可不一般,她的老師是一代畫宗張大千、黃君壁。她聽說齊白石的徒孫崔如琢也在紐約,便想拜訪。崔如琢答應了。結果,王安一下就看中了崔如琢的4幅畫。
崔如琢拜托王安:“你能否把這些畫讓你的兩位老師過過目,給我提提意見。”她滿口應允。一回到臺灣,王安直奔黃府。黃君壁看過畫后說:“他畫得不錯,我拿我一張山水畫換一張崔畫家的畫好嗎?”于是王安把崔如琢的《芭蕉魚》換給了黃君壁。隔天,王安又拿著剩下的3張畫去看張大千,問道:“老師,您看看這位大陸畫家畫得好不好?”張大千說:“筆墨不錯,可以收藏。”很快,被兩位大師稱贊這件事就傳開了,崔如琢聲名鵲起,1989年,他在臺北舉辦了個展,成為大陸畫家在臺灣舉辦個人畫展的第一人。
但是,“藝術太熟練后就是重復自己,重復歷史,重復前賢,就不叫藝術了。可是如果你沒有了源泉,只能重復。”1992年,風頭正健的崔如琢決定封筆,之后回到北京。
僅僅是個老學童
沒人能料到,他的封筆竟長達10年。
2002年的一天,畫家吳悅石打來電話:“我這有幾個朋友,經常一起喝茶、畫畫,你要不要過來?”崔如琢去了,看到別人揮毫潑墨,“終于把我的癮勾出來。或許是天生的使命感吧,我覺得自己就是為中國水墨畫而生的。”崔如琢說。這一拿起畫筆,他就再也沒放下。
除了自己創作,崔如琢也收藏古代名畫。2007年,崔如琢美術館在北京順義開幕,香港中文大學的國學大師饒宗頤教授題寫了館名。
2010年的拍賣市場上,崔如琢作品的總成交額達3.5億元,穩居“胡潤藝術榜”榜眼,僅次于范曾。2010年,崔如琢為人民大會堂創作了巨幅國畫《荷風盛世》,長18米,高2.8米,是人民大會堂尺幅最大的作品。香港佳士得2011年秋拍期間,崔如琢的新作《盛世荷風》又以1.28億港元(約合人民幣1.04億元)成交,崔如琢也由此成為極少數邁入“億元俱樂部”的在世畫家。
雖然盛名在外,但崔如琢對此看得很淡然:“很多人給我戴上了‘大師’、‘大家’等桂冠,‘大師’滿天飛不嚴肅,我僅僅是個老學童。我們這一代人很幸運,國家在經歷了那么多磨難之后如此生生不息。我想,中國文化能夠走遍世界的那一天不會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