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秀詞話》之一
李清照 如夢令
昨夜風疏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薄爸瘢恐?？應是綠肥紅瘦！”
一位貴族女子，經過一夜的沉睡，醒來仍覺得酒勁未消，她想起夜間風聲稀了，但雨卻來得很急，于是急著讓丫鬟卷起簾子，好看一看園中的花兒是否無恙。丫鬟卻回答說：海棠還和昨天一樣呀。這位女主公于是說道：你知道嗎？那些花兒，經過一夜的風雨，必定憔悴了不少，而那些綠葉，經過沖刷以后，反而更顯滋潤，——你怎么還能說“海棠依舊”呢？
這首詞是《漱玉詞》中的名作，但它只是強在“綠肥紅瘦”這一比喻的尖新，整首詞并沒有更多感人肺腑的東西，因此并不能算頂好的文學。在文學史上，總有這么一類作品，內容空虛蒼白，沒有多少生命精神，但由于一詞一句之新奇可喜，于是就成了名作。毫無疑問，這首詞就屬于這樣的一類作品。
真正的文學，一定是感人至深、直擊人靈魂的作品。但是，廣義的文學，還應包括“有趣”的文字。這首詞雖不感人，但是卻是“有趣的”。它的趣味，便在于見出主人公那敏銳的心致和宛轉的巧思。尤其是和“卷簾人”一相映照，主人公的蘭心蕙性便栩栩紙上了。
一般來說，具有詞心的作家，其感覺都要較常人更為敏銳。傳說清照初嫁趙明誠，常拉著他在下雪后出門覓句——尋找作詩填詞的靈感，明誠苦不堪言。詩人，尤其是詞人，在思維方式上，總是把審美層面的東西放在第一位，功利的、現實的思維，離他們很遠。與卷簾人的一問一答，精神世界的高下，便盡在不言之中了。
有一位西方的研究漢學的女學者，認為這首詞是說，你趙明誠在外面花天酒地，撇下我一人獨守空房，你是綠葉，在外面養得白白胖胖，我是嬌花，卻憔悴消瘦。這是生吞活剝常州詞派寄托理論的結果，不足為訓也。
作者新著《長相思——與唐宋詞人的十三場約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