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時拾史事獨家原創(chuàng)稿件
前言
在諸多文學影視作品中所描繪的“苗疆”，均被抹上了一層濃厚的神秘主義色彩，其巫術、蠱毒、趕尸、喊魂等等，往往引人入勝、驚險刺激。同時這些民族元素也在為文學創(chuàng)作不斷提供著玄幻離奇的素材和空間。
今天我們就通過一則記載于古代志怪小說中的故事，看一樁由“苗疆秘術”引發(fā)的令人捧腹不禁、啼笑皆非的違法案件：
故事正文
湘黔一帶苗人多懂妖術，要么讓人化為老虎，要么把腿變成木頭，幻化多端、不可盡述，這都是苗人們的“杰作”。
大明天啟年間，（明熹宗朱由校年號，1621-1627年）湘南某處，有十來個地痞無賴，拜了一名苗人為師。這苗人通曉一門被稱為“變鬼”的妖術，這術奇異詭秘，專門用來禍害閨閣中的女子。
起初那苗人選了一個偏遠小縣城初試牛刀，結果恰被云游至此的李如龍道長給識破，并及時向縣衙報案，通緝捉拿此人。因此，那苗人尚未令此妖術打響名號就銷聲匿跡了。
提起“變鬼”之術，其實并非從陰間召喚亡者，但卻亦能風聲鶴唳、草木驚心，令人不寒而栗。（那到底是什么呢？賣個關子）
話說臨武縣（原文作“某縣”）首富馬員外（原文無名），有三個均已成家的兒子。他本人早年喪偶，如今養(yǎng)著兩房年輕貌美的小妾與兒子們在城中心比鄰而居。馬府雇傭了身強體壯、舞槍弄棒的仆人十來名，因此周遭的強盜小偷都不敢打他家的主意。
時逢老馬六十壽辰大擺筵席之日，兒子兒媳們攜禮登門拜壽。苗人法師趁馬府豪門夜宴，觥籌交錯、門戶洞開之際，將弟子們叫到跟前一番交代。他挑選其中四個精明能干的，跟自己一齊手持符咒，嘴中念念有詞，五人頃刻間便化為厲鬼，咆哮呼嚎而走。
等他們到達馬府，已是半夜三更（晚11點-凌晨1點）。時值深秋，月寒夜涼。老馬和兒子們送走賓客后，亦覺身困體乏，紛紛回屋就寢。苗人見狀，遂與弟子們分頭行動。
馬家老小剛躺下身子，就聽得窗外窣窣作響，隨即嗚咽悲鳴。一家人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將房門關嚴縮牢。唯獨老馬壯起膽子，安慰小妾到：“鬼乃陰氣幻化，應該畏懼火光，來把蠟燭都點上！咱們?nèi)藶楸姡枤鉄胧ⅲ滤魃酰 ?/p>
盡管言之鑿鑿，可厲鬼依舊呼嘯而至，老馬的白胡子早出賣了他---隨著打顫的上下牙床瑟瑟抖動。“厲鬼”們見他這副慫相，盡力憋住笑聲，哀嚎著破門而入。好家伙！厲鬼們各個生得丑陋駭人：一個面無血色，身穿喪服、頭戴涼帽；一個赤身裸體、眼珠亂轉。
倆鬼借著燭光俯身一瞧：原來老馬和小妾早就嚇得暈倒在地！嘿嘿~~他倆摩拳擦掌，撲上去對著小妾一通大力輸出，直到公雞打鳴、天空泛白才又嘶吼著遁去。
稍微緩過勁兒來的老馬，舉著燒了半截的蠟燭在屋內(nèi)四處查看，當發(fā)現(xiàn)箱柜均被打開，其中金銀細軟不翼而飛之時，他才反應過來前夜來的不是鬼而是盜賊。
他注意力方才只在財物上，還未顧及到兩位小妾。現(xiàn)在他扭頭回顧，但見二美玉體橫陳，僵臥在床。疑竇叢生的老馬將小妾喚醒，在他的嚴詞詰問下，兩位小妾抹著眼淚哭訴道：“我們原本以為是鬼，嚇得昏厥過去。待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是倆年輕男子正扒去我們的衣裳強行茍且之事，其間所受屈辱不可盡述。直至梅三度才起身下床，弄得我倆好不狼狽！嗚嗚嗚。”
盜人錢財、淫人妻子，這幫毛賊孰為可惡！火冒三丈的老馬氣鼓鼓地拄著拐杖去找他的大兒子。因為擔心兒媳婦沒起床，為了避嫌，他就隔著窗戶嚷嚷：“老大，老大！起來沒！？”
這時窗內(nèi)傳來婦人的嚎哭：“我以后沒臉見人啦！”老馬聞言大驚，愈加急促地叫門。老大終將房門打開，可他面如焦炭，烏漆抹黑，好似前夜來訪的厲鬼。老馬嚇得扶住抖如篩糠的雙腿，詢問老大家里如何。
老大皺皺眉頭：“啥也別說了！昨晚啊，有只蓬頭垢面的厲鬼闖進來，可把我嚇慘了。剛巧灶臺熄了火，我連忙把頭埋進去。后來發(fā)生甚事，我就不曉得了。”（好家伙，學做鴕鳥！）
老馬見問不出個所以然，唉聲嘆氣地說：“你這樣的壯漢尚且如此，又何況糟老頭我哩！”
接著他又走去二房家，二兒媳倒是穿衣起床了。她見公公進屋，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傾述到：“阿公~昨夜一只滿身血污的厲鬼沖入房間，我當即嚇得昏倒在地。等蘇醒時發(fā)現(xiàn)自己一絲不掛，身旁還躺著那只厲鬼。嚶嚶嚶，我真是不想活啦！”
老馬無奈，只得略微寬慰兒媳：“事都過去了就別再想了。哦，老二他人呢？”二兒媳依舊抽泣著用手指了指床下。“啊？老二！快出來！”老馬叫喚好一陣子，老二才慢吞吞從床底下鉆出來。他臉上沾滿蛛網(wǎng)污漬，五官都辨認不出（跟大哥一副模樣）。老馬瞧他這副嘴臉，氣的無話可說，搖著腦袋，摔門離去。
可他剛邁出房門，就見老三光著屁股狂奔而來，嘴里還叨叨：“咱家凈養(yǎng)了些個廢物！來了鬼就嚇成縮頭烏龜，那如果是遇上強盜還了得？”（難道強盜比鬼還厲害？）老馬詫異地問到：“喲？這么說，你不害怕？”
“嗨，鬼來的時候，孩兒跟媳婦睡得正香。那一陣鬼哭神嚎，叫得老慘了。嚇得我倆拿被子蒙住頭臉，大氣都不敢出！誰知那厲鬼不肯罷休，伸出魔爪掀開被子，我瞧它滿頭紅發(fā)，怒目圓睜，一副陰間小鬼的面目。
我嗷嗷叫喚著褲衩都沒來得及穿，就跑出房間去找“外援”。想著咱家那么多仆人了，結果我到他們宿舍喊人捉鬼，他們居然有的借酒裝醉，有的清醒著聽說是鬧鬼，立馬渾身顫抖，口呼饒命，就好像親眼見到厲鬼似的！孩兒迫不得已，只好在宿舍門口徘徊踱步，借此驅(qū)散體內(nèi)寒意，不然就凍死了。
等熬到曙光初現(xiàn)，我發(fā)現(xiàn)進我屋那只厲鬼背著鼓鼓囊囊不知裝了啥玩意的一大包袱，悠哉悠哉揚長而去。可我也不敢上去盤問啊，索性跑來找哥哥們，沒想到爹也在...”
老馬聞言感慨萬千：“老大老二不中用，到底還是老三人小志氣高。（敢逃命的就比縮頭烏龜志氣高？？）對了，你媳婦咋樣了？”“孩兒出門時，她還好好的。”老三答道。
老馬到底是見過風浪的老鳥，他預感不妙：“快回去瞧瞧！可別是鬼把你媳婦拐跑了！”老三一聽嬌妻有難，立馬轉身回屋---哪兒還有媳婦的蹤影？！老三兩眼一黑，癱坐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老馬去叫醒所有仆人，命他們四處尋找。一番雞飛狗跳后終在正午時分于城外郊野發(fā)現(xiàn)了裝在麻袋里，奄奄一息的老三媳婦。她被背回家中后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姜湯，折騰到傍晚才緩緩睜眼。
原來那厲鬼貪圖小媳婦的美色，臨走時順手牽羊，將她裝進麻袋，打算背回去做“壓寨夫人”。可出了城被那苗人發(fā)現(xiàn)而立即喝止：“干我們這行，只偷錢不偷人！不要壞了規(guī)矩。再說了，多一張嘴多一分暴露的風險，快把她丟下別管了！”
就這樣，小媳婦才化險為夷，跟老三破鏡重圓。而老馬擔心“家丑外揚”，遂厚賞了仆人們，叫他們不要多嘴多舌，僅僅以“失竊罪”去向衙門報案。
后來這個苗人犯罪團伙全數(shù)落網(wǎng)。在嚴刑拷問之下，他們?nèi)鐚嵐┦龀龇赶碌睦劾圩镄小Ｔ瓉矶际抢萌藗兾窇止砩竦男睦恚胍故┓ā白児怼标J進大戶人家，趁其闔家躲避之機，將屋內(nèi)財物搜刮一空。
只不過馬家上下膽小如鼠，且女眷均未脫魔掌玷污的丑事也被盡數(shù)抖出，一時間在縣城里引為大伙茶余飯后的笑料。
老馬臉上實在掛不住，索性叫三個兒子跟媳婦離婚。可“兒大不由爹”，他們都舍不得嬌妻而違拗父命。唉！畢竟是自己親生的。老馬也無可奈何，一聲嘆息之后干脆帶領家人搬到鄉(xiāng)下定居，遠離縣城這是非之地。
此事過了不到十來年，張獻忠的“大西軍”肆虐川楚地區(qū)。他的部隊裹挾女子隨軍，釀出的災難更加慘烈。回過頭再看“變鬼”鬧劇，搞得簡直就像是一場“預演”。
故事出處
上則故事原題《變鬼》，出自清乾隆年間滿族文人--尹慶蘭（署名“長白浩歌子”）所著的志怪小說集《螢窗異草》。
該作又名《聊齋剩稿》，分初編、二編、三編，各四卷，共十二卷，全書文筆細致，情節(jié)曲折，富有想象力。受蒲松齡《聊齋志異》影響，多有人與花妖狐魅幻化者相戀的情節(jié)，描寫男女戀情的作品比重較大，也有淫穢等蕪雜的內(nèi)容，但仍不失為一部引人入勝的作品。另外，該作對研究清代小說創(chuàng)作和了解當時社會情況亦有一定參考作用。
結語
在原文結尾處，按照志怪筆記小說的習慣，作者對上述故事亦作了點評：“人死變鬼，這是常識。可這種能活人“變鬼”的，不知其底細的人遇到了，怎么會不害怕？但這些“鬼”借著人們的畏懼心理，膽敢偷盜財物、侮辱婦女，就算再窮兇極惡、面目猙獰，也應該'是可忍孰不可忍’。
姑且不論馬員外他老人家，三個兒子總歸是身強力壯的青年人，何以至于嚇得俯首帖耳、畏縮屈服？（合著作者你不怕見鬼？）受了此等奇恥大辱，兒子卻將怨氣撒到仆人身上，老子則厚著臉皮要休了兒媳，這都是授人笑柄，還有什么好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