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研作者團隊-雙尾貓
編者按：之前冷兵器研究所《早期鐵質(zhì)冷兵器對青銅武器有多大優(yōu)勢？西周軍隊對上亞述帝國，是否會被屠殺》提到西周和亞述的對比后，曾有讀者質(zhì)疑西周的動員能力，認為在西周分封制的前提下，周天子就是類似一個部落聯(lián)盟首領(lǐng)，周王朝動員能力僅限于關(guān)中跟河洛地區(qū)的三萬五千軍隊。所以認為周天子動員能力相比亞述是遠遠不及的，事實真是如此嗎？
除此以外，也有些人認為，分封制是極好的，畢竟對于手下人來說，沒有什么比當為所欲為的土皇帝更高的賞賜了，并且能以最低的成本消化占領(lǐng)區(qū)。這兩種觀點對嗎？本文就來說一說。
首先，我們要講述一個西周發(fā)生的事，那就是在周夷王時期，齊哀公因為紀國君主進獻讒言，導致被周天子給烹殺。
齊侯作為當時西周重要諸侯，結(jié)果說殺就給殺了，而且齊國居然沒有舉兵反叛，最后周天子立的還是齊哀公的異母弟齊胡公，而不是同母弟。對于這個事件，一般都認為早期周天子的西六師和東八師，相對其他諸侯有優(yōu)勢，所以那幫諸侯不敢不從，齊國也對周天子的做法敢怒不敢言。畢竟在傳統(tǒng)觀念里，周天子是把土地和國人都分給諸侯，所以基本類似甩手掌柜，不干預諸侯內(nèi)部，所以要搞某個諸侯，就要靠武力壓服了。然而，山東出土的一件青銅文物，卻給出了新的解釋。這個文物叫做簋[guǐ]，是用于盛放煮熟飯食的器皿。它的出土地點陳莊遺址。這里距離齊國的舊都薄姑很近，而將齊都從營丘遷到薄姑的，正是那個齊胡公。這件簋的主人叫做“引”，所以這件文物又叫引簋。引簋內(nèi)的銘文八行75字，重文二，合字三。原文為：“惟正月壬申，王格于共大室，王若曰：“引，余既命汝更乃祖司齊師，余唯申命汝，賜汝彤弓一、彤矢百、馬四匹，敬乃御，毋敗績。”引拜稽手，對揚王休，同追，俘兵用作幽公寶簋，子子孫孫寶用。”首先是冢司，這是丞相別稱，其實還有管理的意思；然后是齊師；最后提到這個幽公寶簋四個字。齊國歷屆君主沒有謚號為幽公的，很明顯這個引并不是齊國公族。根據(jù)《周禮》所載，周王設(shè)天、地、春、夏、秋、冬六官，夏官大司馬主管軍政，其中規(guī)定了周代的基本軍制：“凡制軍，萬有二千五百人為軍，王六軍，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一軍，軍將皆命卿。”但是根據(jù)西周金文所見，西周時有“師”而無“軍”。雖然當時不存在軍，但是《周禮》提到的“命卿”卻是存在的，命卿包括王室之卿和諸侯之卿兩部分，從內(nèi)容格式來看，“引簋”中的引應為諸侯命卿，準確來說引是齊國的命卿，而齊國當時的軍隊應該是三個師，7500人。不要覺得這三師很少，當時的諸侯國大多不大。根據(jù)考證，齊桓公繼位的時候，齊國只有山東西北角一帶，然后國人只有四萬五千戶。但是這在當時，就已經(jīng)算是大的諸侯國，因為周天子在關(guān)中只有六個師。從陳莊遺址考古發(fā)掘來看，這個地區(qū)接近軍事要塞，所以一些學者認為，齊胡公遷都不是為了躲避紀國，而是為了獲得引所代表的齊師的庇護。也就是說，齊國的正規(guī)軍齊師并不在齊國國君手中，而是在命卿的掌控下。為何命卿有如此高的權(quán)力和這么大的實力呢？因為命卿可不是諸侯自己冊封的，而是天子冊封的。《國語·魯語下》有記載：“天子作師，公帥之，以征不德。元侯作師，卿帥之，以承天子。”再比如《左傳》僖公十二年：“王以上卿之禮饗管仲，管仲辭曰：'臣，賤有司也，有天子之二守國、高在。’”杜預注：“國子、高子，天子所命為齊守臣，皆上卿也”。東周時代，管仲尚欠覺得他的身份，和國高兩大周天子任命的上卿家族，存在巨大的差距。顯然，這和我們通常想象的周天子是甩手掌柜不同。除了命卿之外還有國監(jiān)，《周禮·天官·大宰》就有這樣的記錄：“乃施典于邦國，而建其牧，立其監(jiān)，設(shè)其參，傅其伍，陳其殷，置其輔。”在一些傳世的青銅器上，就有諸侯國名加上監(jiān)字的器物，比如應監(jiān)。商人在周武王去世后，就是殺掉在商地一帶的監(jiān)視人員，《清華簡》里就有殺三監(jiān)記錄。除了應監(jiān)外，還發(fā)現(xiàn)帶有鄂監(jiān)字樣的的青銅器物。所以西周對于諸侯設(shè)置命卿和國監(jiān)是個普遍的現(xiàn)象，哪怕是齊國那種地位很高的諸侯國，核心權(quán)力依然掌握在周天子手里。這也就是為何周天子能把齊侯烹了，并且在選新齊侯的時候，立的不是嫡出而是庶出的公子。在此情況下，只要周天子本身不出事，對于分封出去的諸侯（原來的古國但是臣服于周朝的除外）還是有很強的控制能力的。史密簋和師簋銘文里就有周天子直接調(diào)動齊師的記錄，從近些年青銅銘文來看，西周雖然是個貴族社會，實行分封沒錯，但是貴族之間關(guān)系確實盤根錯節(jié)的。周代的分封可不是給完土地就完事了，也不是簡單的像西歐那種，“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不少諸侯親族在周天子身邊任職，同時諸侯也相當于周天子在關(guān)中跟河洛以外的哨所和據(jù)點。諸侯給天子軍隊提供情報和補給，并且周天子的軍隊，幫助諸侯清理周邊的競爭對手。周昭王伐楚時，就得到了漢陽諸姬的支持。正因為周天子對這些分封出去的諸侯有很強的控制性，無論是血緣還是制度上的。所以周天子真正發(fā)動戰(zhàn)爭時，動員的可不僅僅是六個師或者八個師，在禹鼎的銘文里（這個禹是井氏族人），西周和淮夷的戰(zhàn)爭中，周天子動員了14個師，總共35000人，之后又投入了井人的軍隊戰(zhàn)車100輛，步兵1000人，而在曾國的青銅器中，也提到曾國和淮夷作戰(zhàn)，所以這場戰(zhàn)爭投入人數(shù)可能超過4萬人。除了提到的齊國和曾國以外，周天子當時手下的重要諸侯國，還有魯國和衛(wèi)國。可以說周天子能調(diào)動的軍隊這不止4萬。所以，不能把周天子簡單想成一個部落聯(lián)盟首領(lǐng)，而且西周擴張，也不像一些人鼓吹的分封萬能一樣，把地封出去手下人就會更加賣命。西周的分封是有一系列制度流程的，不是把地分出去，只要交貢品就行了。否則西周怎么還會擴張得如此迅速，并維持兩百多年？可見周朝的分封制，要比想象的更加嚴密和有效。但是沒有一項制度可以一直有效，隨著國人不斷的消耗，貴族勢力不斷膨脹，關(guān)中一帶的土地已經(jīng)不夠分，造成西周內(nèi)部的矛盾尖銳，更導致周天子自身權(quán)威降低。而命卿因為一些問題，有的斷代、有的被諸侯控制，像齊國的國高兩個家族，就是齊文公的后代，也就是齊國公族。周厲王時期的國人暴動，導致周厲王被流放后，周天子對諸侯控制進一步降低。到了西周滅亡、東周建立后，周天子也逐漸變成吉祥物了。[1]李學勤.高青陳莊引簋及其歷史背景[J],文史哲,2011(3):119-121[2]楊永生.從引簋看周代的命卿制度[J],史學集刊,2015(5):109-118[3]謝乃和.高青陳莊《引簋》與周代軍制[J],管子學刊,2015(3):99-103本文系冷兵器研究所原創(chuàng)稿件，主編原廓、作者雙尾貓，任何媒體或者公眾號未經(jīng)書面授權(quán)不得轉(zhuǎn)載，違者將追究法律責任。部分圖片來源網(wǎng)絡(luò)，如有版權(quán)問題，請與我們聯(liá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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