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羽佳是天才的,但她從不把自己藏在“鋼琴家”這個看似高深莫測的頭銜之下。
有這樣一位中國鋼琴家,少年英才,天賦過人。自小獲獎無數,廣受贊譽。之后又求學海外,與郎朗師出同門,在國際舞臺上也日漸知名,受到諸多大師提攜。
這位鋼琴家性格率真而又謙遜,對音樂滿含著熱情,聞者無不為之動容,成為大師簡直指日可待。
這些話是不是看得很多了?中國鋼琴家的名字一個個在腦海中閃過,就是不敢確定是誰?那我換一種說法:
這位鋼琴家一頭彩色染發,穿著緊身超短裙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在好萊塢露天劇場彈拉赫馬諾夫——
“哦!你說的是王羽佳!”
從替補到主角
王羽佳六歲學琴,后在中央音樂學院學習。再后來,留學加拿大,又輾轉美國就讀于柯蒂斯音樂學院,成了郎朗的小師妹。
此時的王羽佳,年僅十五歲,已經獲獎無數,并且小有聲譽,最難得的是,她一直十分勤奮刻苦。
9歲的王羽佳演奏德彪西阿拉伯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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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讓王羽佳開始聞名國際的,和郎朗的經歷一樣,是因為一次替補演奏。
2005年,加拿大渥太華,鋼琴家Radu Lupu因故缺席音樂會,Pinchas Zukerman臨時邀請王羽佳頂替Radu Lupu救場。就這樣,她攜手加拿大國家藝術中心管弦樂團,完成了她的第一次北美演出。加拿大媒體對她的評價是,“一顆新星誕生了。”
世界十大小提琴家之一的Pinchas Zukerman,同時也是優秀的指揮家
可王羽佳并不喜歡郎朗師妹這個定義,她認為和郎朗不同,她不是被逼著練琴的。
Radu Lupu之后,王羽佳又多次替代過包括Martha Argerich在內的諸多鋼琴家進行演奏,儼然一副無敵救場王的模樣。
人們發現,這個笑容純真的亞洲女孩身體里蘊藏著難以想象的力量,她能以超乎常人的記憶力、理解力與技術來詮釋音樂。
Pari Dukovic鏡頭下的王羽佳
王羽佳開辟屬于自己的音樂之路的過程,也算順風順水:
導師Gary Graffman將她推薦給自己的經紀人;簽約DG,第一張個人專輯即獲格萊美提名;攜手世界十大交響樂團演出;被評為“施坦威鋼琴藝術家”;
受到阿巴多賞識,與祖賓·梅塔、巴倫博伊姆在內的世界頂級指揮家合作;常年儲備二十首協奏曲目,每年演出超過一百場……
王羽佳與指揮大師阿巴多
音樂界有多久沒有看到這樣一位演奏家了?就像《舊金山時報》的評論一樣,鋼琴到底能彈得多好?
不一樣的鋼琴家
在人們的刻板印象中,女性演奏家,尤其是鋼琴演奏家,在演奏音樂作品時,相對于男性演奏家而言,會有力量上的不足。然而在王羽佳身上,這句話顯然不成立。
女性化的纖柔細膩與男性化的洶涌澎拜在王羽佳一個人的演奏中集中展現——為什么我們談論到一個鋼琴家,總是要論及性別呢?
Pari Dukovic鏡頭下的王羽佳
按王羽佳自己的話說,她彈琴的時候,只關注這部作品的內容,從來沒有想過她是一個女鋼琴家,她會為了表現音樂而充分釋放自我。
很多人在評價王羽佳的時候,仍然會將她和男性鋼琴家作對比,而且有理有據,拿出王羽佳與阿巴多合作的拉赫瑪尼諾夫第二鋼琴協奏曲:
“拉二能這么彈么?拉二怎么能這么彈??這么彈能叫拉二???敢不敢彈得再平淡一些???“
可這種演繹方式,是王羽佳研究了拉赫瑪尼諾夫的錄音以及綜合阿巴多和樂團特點之后才得出的,“要直白、坦率,要抓住俄羅斯音樂的靈魂”。太對了,俄羅斯人不是法國人,不會把憋著的那股勁兒一股腦全砸出來。
而對于大眾避之不及的現代音樂,王羽佳同樣有自己的理解。
她會去彈斯克里亞賓,學里蓋蒂的鋼琴作品,去接觸現代樂派的作曲家。王羽佳還不斷強迫自己超越自我,學習不同的東西。
她樂于去演奏難度極大如怪物一般的貝多芬降B大調第29號鋼琴奏鳴曲(即錘子鋼琴奏鳴曲),“也不愿意再彈上二十遍拉三”。
王羽佳對音樂的率真同樣也表現在個人生活中。
她對星座頗有興趣,覺得和阿格里奇相處融洽是因為她是水瓶座而阿格里奇是雙子座;她毫不介意表達自己的態度與看法,對粗口也毫不避諱,然而又十分謙虛;
她喜歡布拉德·皮特,喜歡克里斯蒂安·貝爾;古典音樂家之外,對她影響最大的是Lady Gaga——
Lady Gaga和她的噴火鋼琴
——她喜歡的這些東西,與大部分年輕人喜歡的別無二致。
她不會把自己藏在“鋼琴家”這個看似高深莫測的頭銜之下。
年輕時的Martha Argerich,另一位風格顯著的女性鋼琴家,王羽佳常被拿來與其比較
而在一部分人眼中,論及王羽佳與其他鋼琴家最不同的地方,就是她“穿得很大膽”。
“王羽佳又穿什么了?”
2011年8月好萊塢露天劇場的那次演出,緊身超短裙和高跟鞋的王羽佳炸開了整個音樂界。
然而在王羽佳看來,那次的穿著,只是因為洛杉磯天很熱,又是開放式舞臺,“沒多想就穿著短裙上臺了”。
2011年8月 王羽佳在好萊塢露天劇場
性格直爽的王羽佳,怎么也不會想到,在她看來無比平常的行為,會一遍遍被人討論,自己也要一遍遍解釋。
而最近,王羽佳的穿著又成了音樂界的熱點。一位匿名的指揮在自己的Facebook主頁上貼了一張王羽佳的照片,并說:
“無疑她的腿很好看。但問題是,她會在里面穿小內褲嗎?”
這句近乎猥褻的話又引起了大眾對王羽佳穿著的討論,即:女性演奏家應該被允許穿自己想穿的衣服嗎?
1953年,西蒙·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寫下了一句話:
“女性并非與生俱來,而是后天養成?!?/span>
Simone de Beauvoir
或許你們還記得【她們不是“音樂家的妻子”,她們就是音樂家】這篇文章,里面提到古典音樂四百年,是男性為主導的四百年,而如今距離第一位女性演奏家進入管弦樂團也不過幾十年的時間。
女性音樂家毫無疑問(直到今天)在音樂界仍不能與男性平起平坐,更遑論話語權了。
王羽佳在柏林音樂會
這樣造成的后果就是,處于劣勢的女性演奏家,需要遵循男性制定的規則。只是我沒有想到,連女性演奏家該穿什么,都不能由自己決定。
就像2011年王羽佳在好萊塢露天劇場那次驚世駭俗的演出之后,《華盛頓郵報》的評論一樣,音樂廳之外的現實世界,這身打扮實在不能說是過分。
不管是王羽佳的穿著,還是李斯特的歇斯底里,亦或是古爾德演出開始前才丟開樂譜,音樂之外,唯有演奏家本身能讓大眾為之傾倒,這也是音樂會的戲劇魅力所在。
古爾德無論音樂會還是錄音,都坐著父親為其特制的小凳子
古爾德可以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哼哼唧唧,臺下的觀眾趨之若鶩;王羽佳穿著短裙彈琴,就要被人惡意侮辱說她粗俗沒教養(對,我說的就是北大陸揚教授)。
王羽佳改變了大眾對古典樂壇古板守舊的印象,吸引更多的人走進音樂廳,這難道不是好事情嗎?古典音樂界一直以高雅藝術自我標榜,一件短裙就能讓這些虛偽的人大驚小怪。我的天,想想吧!大家正襟危坐老老實實地聽音樂會才多少年啊!
某些人一邊說著人心不古,古典音樂沒了受眾,一邊又拼命想抹殺演奏家的個性,讓他們老老實實裹在深色禮服里,給他們彈他們想要的東西??陕牨娤胍亩己退麄円粯訂??他們想要的是演奏家自己想要的嗎?演奏家穿什么,毫無疑問應該由演奏家自己來決定,無關男女。
DG唱片封面
王羽佳說她二十六歲,所以穿得像二十六歲該有的樣子,而到了四十歲時,她也會穿上長裙。她也說過,她有很多種風格,只要她自己覺得自然就行了。
演奏家有選擇權利,大眾也有評論的權利,可你不能去侮辱別人,這才是沒教養的事情。如果你不喜歡,閉上眼睛就好了,因為音樂會這種上流人的高雅活動,只能說聽,不能說看嘛!
還是聽聽王羽佳近日接受采訪時自己對這件事的回應吧!
“如果一位英俊的男性鋼琴家穿著緊身褲,我不會去想,‘那里面有什么?’……好吧,也許會。可如果音樂本身十分感性十分動聽,為什么不穿適合它的衣服呢?”
別人想的是如何讓穿著搭配音樂,某些人想的單單是她的身體。魯迅先生那段“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體”,到現在仍然沒有過時。
到今年,王羽佳剛好三十歲,依然活躍在世界各地的舞臺上,為聽眾奉獻出一場又一場精彩的演出。我由衷地希望,十年后的王羽佳能一如當初,為音樂“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