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063 期 〓
文|鴻蒙 編輯|王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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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老屋子，還有屋前的老院子，對每個農家子弟來說，應該是魂牽夢繞的記憶與牽掛。時至今日，在我的睡夢中，還時常會出現兒時住過的土屋，睡過的熱炕。還有每到冬天，在窗戶玻璃上，那變幻無窮的霜花；屋里后墻上，那厚厚一層的霜雪。逝去的雙親，忽隱忽現地還在屋里，走來走去，依然在忙些什么。
特別是外屋那兩扇白茬子木門，上面刻滿了我的，還有兄長的歪歪扭扭的文字、符號和圖形。這種門，有著原始的用來鎖門的大木栓，卻沒有與門框連接的合頁。只是在門的上下部位，各有一對磨的發亮的門臼。有了這對門臼，門才會開合自如。民諺云：“一九二九，揠門叫狗；三九四九，凍破對臼。”指的就是這對門臼。時至今日，在睡意朦朧的夜晚，還是覺得沒把門栓插好。于是在夢中披衣起來，插緊門栓，然后再頂上一把反扣過來的鐵鍬……
小時候，受諸多鬼故事的影響，夜晚到外屋關門時，黑洞洞的，總感覺那個鬼，就在門的后面，于是頭皮發緊，心跳加速，趕快插緊門栓，轉身就奔回里屋。也可能是這個經歷，給我留下了太深的記憶，所以在夢中，還總是重現去老家外屋關門的情景。自然，夢中還會出現白茬子門前的那個農家院落。它總是那么生機勃勃，富有活力。給我的童年生活，增添了諸多的明亮色彩和美好記憶。
我家的院子比較大。抗戰初期，父母成家后，就在口外四處流落，最終落腳在了趙家村，租住了這個院子的一間偏屋。那時，他們兩手空空，一貧如洗。經過幾年的租種土地，長途販運等等，累積了一些財富，日子也漸漸活泛、富裕了起來。于是，在解放前夕，就連同六間正房，從原來侯姓主人的手里，把院落的所有權盤了下來。
記憶中院子的南墻，又厚又高。雖經幾十年的風蝕雨剝，已是滿目滄桑，高矮不平。但依然可見瞭望方孔和城墻垛頭。父親說，那是解放前的村民武裝，為防土匪騷擾，保護村子安全，而集資建起來的防御工事。院子的東邊，是父親用自己所脫土坯，壘起來的矮墻，西邊是與李家大院共用的界墻。界墻靠南一段，則建有自家的露天茅廁。父親對自家院子的耕作，歷來是很上心的。院子里每年都要種的滿滿當當，五花八門，應有盡有。其中大部分是土豆、葫蘆，因為這是填飽肚子所必需的。此外，還有自家用的旱煙葉、朝陽花、圓菜、胡蘿卜和洋山藥等等。
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每天清晨，父親總會把我叫醒，催我去野外拾糞。年少的我，正處于嗜睡階段，雖不情愿，但也習慣性地按他的指令，挎起糞筐，拎著糞叉，走向曙色朦朧的曠野。待糞便積攢多了時，父親就會連同自家茅坑里的糞尿，一起鏟土拌勻，澆水漚制，用作種肥或追肥。人勤地生寶，人懶地長草。由于糞肥充足，我家院子里的作物，總是長勢不錯。在院子里，每年總要辟出一些地來，自種煙草，也就是小蘭花旱煙葉。
那個年代，在自家溫暖的土炕上，在微風拂面的田地間，掏出旱煙袋，挖一鍋黃褐色的小蘭花煙末，打著火絨，迅即深吸一口，雖味道有些沖、有些嗆，但在那裊裊散去的煙霧中，一份特別的愜意，便浮現在農人的眼眉心田。或許，這也是鄉間生活的獨特韻味吧。院子里種的煙葉，主要供家人吸食，其余則送眾親友分享。那時的人們，習慣于千年不變的自給自足。即便有了剩余，也不會想著去賣錢的。倒是常有人從親戚家，帶回一些名貴的畢克齊煙葉，分送鄉鄰。這種煙葉，產于呼和浩特西部地帶，金黃的品相，一聞煙味，立馬就能分辨出來，獨特而誘人，比當地的土煙葉，確實要略勝一籌。旱煙的煙籽，是黑色的小顆粒。不同的品種，分別保存，只有父親才分得清。開春種植時，一般先在小畦子里育種，然后再移栽到院子里。長成后，有的呈墨綠，有的呈黃綠，據說前者口感偏硬，男人愛抽；后者偏軟，女人喜歡。那些煙葉生長成熟之后，葉片肥大，長成后大多可以超過我兒時的個頭。每到此時，我常常就會貓著腰，鉆進煙葉地里，去摘靠下面一些成熟發黃的葉片。摘好后，就用針線或細鐵絲，把煙葉的葉柄穿起來，搞成長長的一串，然后掛在屋前的木頭撅子上，風干晾曬。半干的時候，再移入閑房，慢慢陰干。陰干之后，隨便摘幾片煙葉，一揉搓，就變成了一大把煙沫。把它裝入煙鍋或用紙卷起來，就可以吸食了。
當時村人們用的煙鍋，多用一柞多長中空的竹或木桿，一頭安上銅、鐵或鋁制的煙鍋頭，另一頭則安上玻璃或玉石的煙嘴。煙口袋多用粗布，講究一點的，則用牛羊皮來縫制。在出門或下田勞作時，人們將煙鍋插入已裝好煙沫的旱煙袋。煙袋口那條帶墜兒的繩子緊纏兩圈后系緊，漂亮的煙嘴外露著。把它別進褲帶后或掛在腰間，也是一件蠻不錯的男性佩飾。此外，大凡抽煙者，還須隨身攜帶一個火鐮包，里面裝有火絨、火鐮和火石三樣東東。火絨是采集野外的嫩艾蒿葉，經過曬干、揉搓，搞成棉絮狀；火鐮則是一塊稍厚點的彎鐮狀的鐵片，一般要由鐵匠爐專門打造；火石則從野外撿拾，專門找那種質地堅硬的青白或黃色的半透明頑石，砸成小塊并出現鋒利的棱子即可。取火時，將火石置于左手的拇指與食指之間，并用拇指的指甲，將火絨置于石鋒的邊緣，右手則用火鐮由上往下擦擊火石。擦出的火星濺到火絨上，待燃到冒出一縷青煙后，立即摁到裝好煙末的煙鍋上面，猛吸幾口，旱煙末也就被點燃了。此時，如果有人要求“對個火”，并伸過他的煙鍋頭，你就要將煙鍋與對方的上下相扣，經過你吹他吸的一番對接，就可以為對方完成對火了。
經過長期的耳濡目染，我們這些村里的孩子，大多較早就開始了吸煙，都有點“奶子功”。記得我曾用一小袋子的煙沫，換回了一支亮紅色的曲柄煙斗，悉心把玩和悄悄用了很長時間。我還有過一個要件齊全的火鐮包，并可熟練地打火用火，可惜的是，這些寶貝都沒有保存下來。那時，我們還普遍會自制卷煙。卷煙器很簡單：一根筷子的中間，牢牢地粘上一張硬些的紙片，再備一點漿糊。每次卷一根，半天可以卷出幾十根來。自然，這些事都是瞞著大人干的。抽著這樣的土卷煙，吞云吐霧，也蠻有一點抽“洋旱煙”（香煙）的派頭，心里自然也是美滋滋的了。感覺最為刺激的吸煙游戲，當屬幾個孩子一起抽“地缽兒煙”。在平坦的地面，刨出一個圓圓的小坑，里面裝滿了旱煙末。大家爬在周圍，將自己的莜麥秸管，分別伸入小“地缽兒”的底部。一旦在上面點著了火，大家就同時使勁，猛吸幾口，很快就會煙霧繚繞起來。就這樣，孩子們自然而然就抽煙成癮了。
到了后來，還抽過更有味道的散煙絲、筒煙絲和水煙絲，以及八分錢一盒的經濟牌。甚至還用“拔零根”的方式，品嘗過一根三分錢的牡丹牌。要知道，這可是當時最高檔的香煙，每盒六毛錢啊！當然，這都是背著大人，偷偷干的勾當。資金的來源，只能是在家里的“雞屁股銀行”里偷取了。【上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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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韓振業，網名鴻蒙，生長于內蒙古烏蘭察布，在玫瑰營老家讀小學、中學。恢復高考時，入讀內蒙古師院中文系77級。畢業后長期做機關文員。賦閑后喜歡輸幾行非功利性的文字。
